第二十七章(三):青衫老妇
袁大全走开后,伊梦盈道:“展翔哥,他会不会逃之大吉了?”林展翔猜是不可能,缘是袁大全很爱面子,定要打赢才甘心。 首发--无弹出广告箫星竹道:“展翔,有没有问题?”林展翔承诺,取不到义杖决不回边涯水阁。他意思是义帮的法杖都丢了,有何面目接管掌帮之职。
一阵风急,袁大全已至跟前,手里晃着那柄近似“甲”字形的兵器,叫八棱轰天公,刃端像杨桃有八棱,份量不轻,砸中脑筋用他的话来说,包送一口棺材。林展翔想,这古怪的家叉除了袁大全外,没人能设计得出来。伊梦盈道:“这次再食言,你就是赖皮狗。”袁大全皱眉苦思,忽笑道:“小姑娘嘴巴没德,要惩罚,香一个好了。”伊梦盈顿足怒骂:“无耻的老头,下流贱格!”袁大全笑得更jiān:“你以为我是老三呀?我叫这小子亲你。小子,你知道怎么做啦?”林展翔自问是有些喜欢伊梦盈,但在别人眼前亲热,让人家姑娘还活么?伊梦盈又羞又恼,封建社会,女子要矜持,保守。虽说心里有林展翔,但在这种场合,无论如何是抛不开世俗的枷锁。袁大全见二人一脸窘迫,笑破了肚角:“小子,这么好的便宜,不干我闪人啦。”箫星竹使个激将法,说他怕输不敢比。袁大全极爱逞能,面子大过天,激将法于他而言,简直百试百灵。
一激之下立即开战。袁大全真功夫现露,轰天公耍行如流水,“嗡嗡”声不断。轰天公八条棱,有序地排在周身,甚是锋利,可砸、推、劈、斩、削,极尽能事。林展翔初初不识他武功来路,严密防守,还招很少,也暗中揣摩反击之法。袁大全这会十分神气,着着进逼:“小子,知错快求铙,哥不打你的脸。”林展翔贯注全神应斗,一认输等同放弃义杖,那不是他的风格了。伊梦盈见林展翔势不占优,惴惴难安,义杖虽是重要,人命更重要,若她说话算数,什么法器不法器的,丢了就丢了。但林展翔强烈的责任感和坚持的态度还是打动姑娘的芳心。箫星竹知林展翔修正为已愈其上,何愁敌不过袁大全?唯恐袁大全败一场又比一场,没完没了。
林展翔逐渐探清底细,叫道:“袁大哥,在下得罪了。”运出“鸿阳神掌”的“六阳开泰”袭来。这招连拍六下,其实只有一掌是真,外的份上,好难得了。林展翔想了下道:“袁大哥,不如你我再决一场,总之在下是一定要讨回本帮宝杖。”袁大全心想:“这小子修为惊人,非我能匹,再打就英名尽失了,若不应战,他们必会说我畏首畏尾。”筹谋俄顷,心底一亮:“行,但这回换个玩法,你小子只须抢到我手里木棍算你强。我也不跑远,就在方圆半里之内。”林展翔暗想那跟比轻功无甚分别,可他走不远,我乃是有机会的。说道:“你我金口玉言,就这么说定。”
袁大全扔开轰天公,拔出义杖旋了两圈,道声“我去也!”便风驰电闪一般跑开。林展翔凌步逐去,紧随其后,一面使“形龙拳抢珠手”夺棒。袁大全胡闹多于比试,时高时低,忽左忽右,一下东一下西。周围地形平坦,大大小小植株无序生长。但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紧挨着,一会上树一会跃枝,来来去去,兜兜转转,速度快得能见尾影。袁大全此路脚法始自北宋时期的绿林大盗毛子轩,外号“手到其来”。那毛子轩少时行窃,乃是活计。为了财命两不失,把江湖名家的步法偷来,挖空心思钻研。也许他天生是作贼的料,参究轻功有成,竟合众长得了这门“万里追云飞跃步”,流传至今。
红花须要绿叶扶,步法再高明也靠内功辅助。内功差的跑着跑着气力接济不上,更好的轻功亦施展不出。林展翔的“雁翔天”虽不及袁大全的步法jīng妙,但他内功积肥,驾驭这路“雁翔天”也如风似电,只较袁大全稍慢些许。尽管是慢了这一点,可袁大全要是直线跑的话,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将林展翔抛在后面。现下袁大全局限于一个空里,转弯极多,速度就减了不少。林展翔跟在其背后,转弯也多,然而追的时候一见对方朝左,他就直接斜向左,无须奔到对方转弯地方再转弯。这样便了缩短了些路程,所以在指定的圈子奔跑,袁大全不会把林展翔越抛越远。
逐赶良久,林展翔抓了百几下,每每就欠那么一星点。有时袁大全逃不脱,也伸手格拒,但仍是以轻功闪避为主。伊梦盈捏紧佩剑,眼睛跟着两人移动,对林展翔的半寸之遥深感惋惜。箫星竹垂眉沉思,自喃:“笨呀。”高喊:“你们走得累啦,且停下来休息休息。”袁大全一听,正合心意,他内功不比林展翔,跑得大久,已有疲态,渐渐会体力消耗而减慢步速,箫星竹讲歇脚再比,正帮了他一个大忙,说道:“小子,没聋吧,叫休息了还不停?”等林展翔刹足,他才止住,径向伊梦盈讨水喝:“小姑娘,你长得真是赛西施,胜貂蝉,压倒王昭君,美过李玉环,和这小子简直是绝配。”双眼却盯着伊梦盈旁边的水袄。伊梦盈听到“和这小子简直是绝配”心里高兴,拿起水袄想给他,却又放下,不给不要紧,还耸鼻一哼。转身微笑着递以林展翔,就是不给他。林展翔喝了口,甩给袁大全,道:“袁大哥,请!”袁大全老实不客气,滴水不剩。
箫星竹走开,复唤林展翔借步谈话。
林展翔行过去,恭聆教诲。箫星竹回见袁大全向伊梦盈乞要食物,才说道:“我现在传你一套手法,叫‘大yīn绝神手’此技出招如疾,重在一个‘快’字。”林展翔脸呈难sè道:“仓促之间,晚辈怎学得成?”箫星竹不打没把握的仗:“展翔,老天都在帮你呢。本是很难的,这会就易了。因为你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林展翔没一句听得明白,头顶全是问号。箫星竹耐心解说:“你适才将刚柔二气融为一体,练‘大yīn绝神手’更有何难?而且只须学三招就能取胜。”若可拿回义帮宝杖,林展翔一切依她吩咐。
箫星竹转瞥袁大全一眼,见他终于讨到干粮,并吃正香,没偷听自己说话,便继续道:“你根基深扎,又先融贯刚柔二气,练这三招不在话下。记好心法。”林展翔点点头,她就口授经诀。三招心法四十二字,很快熟背。箫星竹加以字句分析,袁大全干粮没啃了,课教便完毕。又道:“记住了?”林展翔答应着要去。箫星竹再唤他等等,说:“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之前看你这么抢法,我真想上来刮你几巴掌。”讲着,举臂作好要打的手势。林展翔没闪缩,自明脑子不灵光,希望给她一拍变得聪明。看看,确是无药可救,居然有这种愚鲁的想法。箫星竹也没有扇,仍有些气:“说你笨却不笨,说你不笨吧又``````若是我儿子,这一巴可就打了。”移近他耳边,嘀嘀咕咕。
伊梦盈肯施袁大全干粮,是为拖多点时间,至少让箫星竹将要说的话说完。袁大全一点不催促,休息够才能养饱jīng神。饱足jīng神才能发挥更好地步法,发挥好步法才能跑得快,跑得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立于不败之地才能保住一世英名,保住英名就保住了面子。见林展翔走来,说道:“那么快就聊完啦,怎么不聊多一会?”林展翔重拾信心,胸有成竹道:“袁大哥,我们这就开始吧,我已向箫前讨教了几招,你要是怕了,便还我义杖,大家相安无事。”袁大全抹抹满咀的食物碎渣,心想:“这小子刚先与跑这么久,功力好像半点都没有消耗的迹象。我袁老二也只可在三四个时辰发挥正常,往下就体消力耗,那便输定了。有计,有计。”沉吟着看下天sè,说道:“时候不早啦,我们速战速决,就限一个钟。”讲毕,侧边数里外的高空,一记冲天炮轰响苍穹,这声音在静寂的夜晚,格外分明。袁大全自语自言:“三更半夜,小马哥找我作甚?”从腰袋取出一枚两指大的炮竹,拉开引线,嗉的一声,炮竹直上云霄,在空中大放响屁。林展翔心想:“这袁大全是四大坏人之一,他定是召集同伙的讯号,若其余三恶齐至,夺回宝杖则难上更难了。”当下说道:“好,袁大全,这便请了。”袁大全一蹦跳,说道:“我闪!”等别人反应过来,他已驰至丈远。林展翔气走周身,飞纵疾追。
林展翔这次使的是“大yīn绝神手”里的“必杀三式”,乃“绝户”、“裂盖”、“残骨”,招数极猛极yīn损。“绝户”是抓坏下yīn,断去子孙根;“裂盖”即抓破头顶,这招须内力强捍,方可运爪胜铁,碎石如豆腐;“残骨”就是拿脱背椎的第二节骨,人体各大中枢神经都经过这段骨的背面,要是这节骨向后移位,压住各大中枢神经,此人立刻会变植物人,甚至意识也没有。玉真在花季之时,为残刀老祖所弃,心生怨恨,誓杀残刀这个溥幸之徒,是以创就此等毒辣手法。但使用“必杀三式”不一定非要抓那三处位置,学的招是死的,施展得活用,因时置宜是每个学武之人的共识。
林展翔边追出招,反复都是这三招,他也不管中不中,只是在练招。袁大全察觉他手法有异,却不当回事:“聊了半天,你就学会那么几下呀,逊!”林展翔没闲情睬他,依旧是这三记,不理会能否抓住,而在琢磨如何将这三手功夫使得更快更准更出其不意。
伊梦盈发表观后感:“箫前辈,你教展翔哥的是什么呀?好像不奏效。”箫星竹神秘一笑道:“他还没练熟呢,不过也差不远啦。”伊梦盈听她答得马头不牛嘴,越弄越胡涂,料想是他的天机不肯泄露,便不再问。
每式练了上百下,林展翔出手准确无误,又悟得其中的关键,猛然一爪放去,竟是抓住了。袁大全持义杖的手右边让开,岂知是臀部被拿,叫道:“有没有搞错,你变态呀?”屁股一扭,挣脱就逃。林展翔立发第二记,目标不是义杖,而捉的是对方的左手。因为对方右手拿棍,闪远了,左手却离得很近。林展翔先前总往袁大全提棍子的手抢,箫星竹见了直摇头,作何非得抢棍,若是抓袁大全不注意的地方,可能都中了,如果抓到人,还怕夺不回棍子?所以箫星竹说他笨,并进行点醒,但又怕他抓了最近的地方也抓不稳,就传了“必杀三式”,保险起见。林展翔初时只在练招,等机会成熟,真正出击,却改变以常的抢法。
袁大全只顾着棍子,哪想到人家捉他左臂,嚷道:“抓错啦,东西在这呢。”说着,还扬了扬宝杖。林展翔前一次拿他臀部,肉多没拿紧,这下扣手腕,稳稳当当,说道:“袁大哥,事先并没有言明不准捉手臂吧?”袁大全推拉不脱,事关一世英名比赛,叫他焦了又急,即挥棒打来。林展翔溜到他背面,反架他胳膊,指尖掐住他穴位:“宝杖还来!不然撕断你条胳臂!”袁大全沮道:“没商量了么?”
远处两只影子朝这里奔来。林展翔想是袁大全的同伙到了,好在已制服了他。箫星竹、伊梦盈也看见影子,各自戒jǐng。少刻,那两人渐近,竟便是马三保和东方宇。马三保走到跟前道:“林兄,袁大哥,且莫动粗。”林展翔视马三保如知交,卖他的面子,松了袁大全,迎上辑礼:“马兄,深夜至此,所为何干?”东方宇抱拂尘躬谦:“贫道有眼无珠,不知林少侠原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多有冒犯,望少侠函谅。”对袁大全道:“二哥,林少侠于王爷有恩,快把宝杖物归其主。”袁大全道:“今晚玩得也够啦,接着!”甩手掷给林展翔,并郑重声明:“小子,我是冲小马哥的金面才还你的,不是你自己抢到的,这点务必记好。”他自知非败无疑,讲甘愿奉还,是为了挽救那分颜面。林展翔视声名如粪土,只要取回义帮宝仗就行,也不与其计较谁输谁赢:“多谢袁大哥通融。这一局乃是你胜了。”袁大全最喜欢呼这句话:“对,你明白就好。”其实胜负之说,大家心里jīng楚,唯有脸皮无敌厚的人强词夺理。马三保道:“林兄,你没事我就放心啦。王爷令我来找袁大哥和东方道长返军营议事,昨rì在横山镇见到东方道长,得悉道长因个人私怨为难林兄的朋友。但是林兄且宽心,道长已叫那伙人撤了,任法老的毒也解除啦。我又怕袁大哥拿走贵派的宝杖,会与林兄发生冲突,所以一路寻来一路放讯号,幸亏大家都相安无事。”林展翔甚为感激:“马兄真是有心了。”再引识伊梦盈跟箫星竹。
捡回轰天公,袁大全道:“小马哥,我和这小子玩玩而已,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对了,这么急着找我有哪些贵干?”军营的机密是不能与外人说的,但马三保信得过林展翔,也认为他的朋友可靠,便道:“据探子回报,东厂那边王公公私进了一批洋枪,恐于我军不利。”袁大全颇觉惊奇:“洋枪!听说过,没玩过,听说好玩,要玩过才知。”马三保心下担忧,叹了声道:“鬼子的枪火力极猛,适于远程攻击,不是闹着玩的。可叹的是火药乃我华夏祖先的巨大发明,给洋人学了去,制成火枪,反过对付我们。”袁大全晃晃头道:“这就叫做给别人一把刀来捅自己。”箫星竹道:“军家的事我们就不懂了。那燕王打算怎么应付东厂的火枪?”马三保垂头唉气:“尚无明确的良措,因此急召众将归营商谈。”林展翔没意见给,说道:“预祝永乐大军早rì凯旋,主鼎中洲,为民请命。”马三保重重一辑:“愿承林兄美言。我等告辞。”
袁大全道:“稍等,小马哥,这姓林的宰了老子四只大虫,你来评评道,他要不要还?”马三保没听东方宇提及此节,问道:“怎么回事?”伊梦盈指着袁大全斥其罪恶:“这人想引老虎下山吃人,你道他坏不坏?”马三保帮理不帮亲,就待袁大全解释。林展翔想,引猛兽进城侵袭百姓,他总不会理直气壮的。那知袁大全道:“老子在深山里蹲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带回四头虫,本是要引到豪洲城去咬朝廷的守军,让他们乱成一片,给我军破城大有好处。小子,你可是毁了老子的攻城大计啦。”这的确是个掠城的妙方,林展翔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伊梦盈呸道:“畜生又不会认人,万一咬伤无辜的众民怎样是好?”如此讲来袁大全的“攻城大计”站不住脚了。马三保也赞同:“伊梦说得是,袁大哥,得设想后果哩。”袁大全无话以对:“下会有期。”林展翔向三人拱手礼送。
马三保、袁大全、东方宇一行伴星月而去。走到百步外,袁大全回头扬声:“那小子,宝杖是还你的,不是你抢到的,牢牢记给我好,在江湖上莫乱讲话,不然``````”他想说不然打死你,但功夫不及,难敌得过,是以“不然”下面措不出词来。苦思一会,续道:“不然打死你儿子。”箫星竹嗔道:“无赖第一,当之无愧。”东方宇已向马三保了解到林展翔至今乃是光棍,说道:“二哥,林少侠还没成亲呢,何来儿子呀?”袁大全的真理是不容人辩驳的,煸了他后脑勺一记:“你就不能聪明点吗?难怪一生做跟班。”边走边吟:“这世界变化大快,现在的小子尽学坏,见了姑娘就要爱,没成亲生儿子有什么奇怪?有什么奇怪?”东宇方宇跟屁股后追捧:“是是是,二哥打得好,骂得也好,小弟获益不浅,真所谓听哥一席骂,胜读十年书。”林展翔、伊梦盈耳闻目睹,忍不住噗哧一笑。
闹了大半夜,终于清静了。箫星竹yù将“大yīn绝神手”余下的招式一并相授。林展翔知足,拒绝了,玉真是武林奇人,能习其一鳞半爪已是莫大福缘,岂可再贪多务得。箫星竹微微一笑,心下快慰,暗赞向丽琪慧眼识英豪,给义帮觅得如此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