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来到那户人家，铁匠的女人抱着孩子坐在炕上，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领着两个孩子满怀敌意的看着铁匠的女人，一个老妇人坐在墙角，嘴里嘟嘟囔囔的，大概是说些不满的话。

李大牙用手一指那汉子，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被他的气势镇住，只当他是个大官，一脸的惊惧，说道：“小的叫赵老四。”

李大牙手指一钩，说道：“好了，就是你，跟老子扛枪吃粮去。”

赵老四媳妇听了，立刻抢上来将汉子护在身后，哭喊着说道：“大爷呀，您饶了我们吧！”老妇人也爬过来，抱住李大牙的腿，用枯瘦的手使劲的捶着，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老婆子和你拼了。”两个孩子吓得哇哇的哭。

李大牙不为所动，说道：“哭什么哭，大爷这是为了你们好，瞧你们家穷的，就是一只臭虫也饿死了，跟了大爷当兵去，还能换些粮食回来，让你老娘吃几顿饱饭。”说完，使个眼sè，柱子大步走上前，一把将赵老四媳妇拨开，抓着赵老四的胳膊就往外扯。

赵老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着说道：“大爷，小的上有高龄老母，下有两个孩子，要是跟你走了，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李大牙呲这牙说道：“要是我不让你走，你一家老小就不会饿死了。”

赵老四一愣，这才明白李大牙的真正目的，连忙辩解道：“不是，不是，小人家里实在是没有粮食了，小人是说……。”他是个老实人，那里斗得过狡猾的李大牙。

李大牙把脸一板，喝道：“还不老实，惹恼了大爷，小心大爷把你这房子一把火烧了。”他这边一发狠，赵老四终究有些害怕，扭过脸去看他媳妇。

李大牙知道他已经有些服软了，和气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哥几个在外面顿顿有肉吃，就你那些糟糠谷子的东西，也看不上眼，不过是给我这兄弟的婆娘和孩子寻口吃的，一个女人和孩子又能费你多少粮食。”

赵老四犹豫着说道：“大爷说的是真的吗？”

李大牙俯下身子，将嘴凑到他脸边吐着气，自豪的说道：“你闻闻这味，告诉你，老子刚才吃了一头猪。快去，弄些吃的来给我兄弟的婆娘和孩子。”

赵老四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灶台边，搬开放在旁边的水缸，又将堆在边上的秸秆柴草拨到一边，灶台连着墙壁的地方露出一个半尺宽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布口袋放在里面。

李大牙嘿嘿一笑，走过去一脚将赵老四踹开，伸手将口袋提了出来，骂道：“他娘的，还敢跟老子玩这一手。”

赵老四知道受骗，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扑上来想要将粮食抢下来，铁匠走上来，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像是拎小鸡一样将他推出门外。

门外，一阵sāo乱声响起，段京领着人大声喊道：“城里的百姓听着，谁家里有粮食快些拿出来，老子有了粮食立马就走人，要不然就呆在县城里不走了。”

柱子跑出来，看见段京领着人不时的闯进百姓家里，一阵吵闹呵斥之后，大摇大摆的扛着粮食走出来，只留下百姓坐在地上无助的哭喊。柱子疑惑的看着，他早上是亲耳听见玉郎说只准饿的时候才可以向百姓讨吃的，现在怎么变成了明打明的抢粮，他定了好几条规矩，到头来还不是用强盗的法子。

玉郎苦恼的坐在屋子里，外面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他知道他手下的那些弟兄们在干什么，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给这些人寻求一条活路，但首先，必须让他们吃饱肚子，这是一群饥饿的百姓，在自己的鼓动下，他们已经放弃了原有的道德，并且不在畏惧蒙古人的律法，如果不能满足他们吃饱肚子的要求，他们就是一群野兽。

为了使城中百姓免受到sāo扰，玉郎决定率领他们去攻打凤翔，但在临走之前，必须要筹集一些粮食，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哭喊声，玉郎感到一阵阵的茫然，为了让手下的兄弟们吃饱，就要把城中百姓手里的粮食抢来，那么这些没有了粮食的百姓又该怎么办，可是如果不抢他们的粮食，自己手下的这些兄弟该怎么办？玉郎觉得自己都有些动摇了，真想甩开这些烦心事，带着邓瑛隐居起来，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一个汉子端着一杯茶水走进来，说道：“将军，喝杯茶吧！”

玉郎抬起头，眼前的汉子年龄并不大，脸上带着几分憨厚，几分倔强，眼睛转动时，还有几分机灵，像极了二虎。玉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将杯子放在玉郎面前，说道：“我叫三虎。”

连名字都这么像，难道真的是二虎的亲人，玉郎又问道：“你从前是登天岭山寨的吗？你认的二虎吗？”

三虎摇摇头，说道：“我从前在牤牛岭跟着罗头领，后来罗头领去了宁州，黄先生就让我跟着韩大哥。”

原来不是二虎的亲人，但二虎的影子却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还有大当家的，罗头领，玉郎叹息着，死去的已经不可复生，活着的却仍旧面临死亡的威胁，为了这些被自己鼓动起来的兄弟，就让城里的百姓受些委屈吧！

太阳快要落山了，但外面的吵闹声，哭喊声仍旧没有停息的意思，玉郎再也坐不住了，喊道：“韩克穷，韩克穷。”

韩克穷跑进来，说道：“将军要做什么？”

玉郎说道：“你现在就去把几位头领找来，快去，我现在就要见他们。”

不多时，几位头领都来了，玉郎也不废话，直接命令道：“曹多田，许老虎，胡勇，你们三人立刻带着手下的兄弟在东门外集合，咱们现在就去攻打凤翔。刘二疤，你带着手下兄弟驻扎在这里，看护好兄弟们的家眷，不可让一个人饿着。”停了停，忽然板起脸说道：“城里的百姓也不能饿着，倘若出了一条人命，咱们这兄弟也就做不成了。”

刘二疤一愣，想不到他后面的话说的是这样冰冷，说道：“将军，我不怕死，让我跟你去攻打凤翔吧！伺候人这活，我做不来！”

玉郎根本就不听他的，严厉的说道：“就这么定了，天黑前，我在城外等着你们。”

本来玉郎是准备明天早上离开的，只有大队人马离开这里，百姓才能得到安宁，可是整整的一个下午，手下的这帮兄弟都在sāo扰着城中百姓，现在是为了粮食，等到天一黑，就会为了温暖的被窝而祸害百姓，冬夜漫长，谁知道这帮刚刚吃饱了肚子的家伙还能干出什么事情，必须现在离开，哪怕是让他们睡在野外。

铁匠拿着半口袋粮食犹豫不绝，一旦自己走了，赵老四一定会从自己婆娘手里抢回粮食，可要是自己不去，那就等于是脱离了这个群体，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是打仗的时候又不能带着婆娘和孩子，两头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柱子催促道：“快走吧！可别去晚了。”

赵老四的两个孩子整整一天没有吃饭，饿的哇哇之苦，一个劲的喊饿，铁匠更加的犹豫，柱子说道：“这样吧！听说刘头领这次不走，你把粮食交给他，我去求胡大哥给他说一声，让他每天给你婆娘送些来怎么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铁匠点点头，扛着粮食就往出走，赵老四突然喊道：“大哥，跟着你们干真的能分到粮食吗？”他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家里的粮食被抢走了，两个孩子饿的直哭，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必须要想办法才行，可是面对一群强盗，又有什么办法好想，只好牙一咬，把自己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老妇人趴在地上，哭喊着：“儿啊！你不能去，娘还等着你给我送终呢！”她也一天没有吃饭，饿的连哭喊声都没了力气。赵老四的女人搂着两个孩子默默的流泪。

赵老四梗着脖子说道：“娘，你别怕，我过些rì子就回来。”

铁匠看着他，觉得如果没有了他，自己的女人大概也不会吃什么亏，况且刘二疤还带着人住在城里，说道：“成，你跟着我走，这些粮食就留给他们两个女人和孩子，等到打下了凤翔，咱们在送粮食回来。”反身走回来，将粮食放在灶台上，拉着赵老四就往外走。

赵老四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滴眼泪，对他女人说道：“好生伺候我娘，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这句话说的好像生死离别一样，柱子心中突然一阵难过，这些粮食明明是赵老四的，被铁匠这么一到手，就凭空买了他一条xìng命，哎！这年头的事情真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