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睛空。
是在清晨,旭rì升腾,天地朗朗的时候。
三个人,到了月老山下。
昨夜下了雨,分外凉爽,分外洁净,广袤的原野之上一处小小的山,形如老翁独坐。松竹掩映,薄雾笼罩之中,尤其显处处青碧翠绿,分外清幽分外喜人。花草泥土的芬芳,使得心儿爽朗,虫鸣蛙语声声,蜂与蝶儿共舞。一条小小的山径,通向黛瓦红墙,使得那处如同万千绿叶中的红花一朵——
正是桃花庵。
山脚下,小径旁,八袭月白缁衣片尘不染,有人在等候。
是桃花庵师徒八人,守痴,苦竹、独翠、幽谷、深香、还思、了凡、月婵。
一个师父七个徒弟,正是王母娘娘七仙女,洞天福地好修行。
以后就是九人了,来了一个小师妹,叫作牡丹。
自然就是,就是八仙女了。
修行,修行,牡丹姑娘远远一眼望过,那八个人,当下就给气哭了!
八个人,高矮胖瘦美丑不一,但无一例外,全部是长发飘飘乌黑亮丽,素衣更衬得黑白分明。这是尼姑庵么?是的。这是尼姑么?不是。至少不是受过具足戒的比丘尼,相比一袭红衣头上光光的牡丹姑娘,更像是老少八个大姑娘。牡丹姑娘气急败坏,当下翻脸:“好你个老和尚!我,我要杀了你!”
当下拔刀相向,一刀砍了过去!
定海闪开,双手合什,垂眉低目道一声:“阿弥、陀佛!”
是的,牡丹的头发,完全就是自个儿削掉的,不干定海的事。
“还有你!你个死无禅!”牡丹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当下又是一脚踹过:“去死罢你!”
无禅自是不动,不痛不痒:“牡丹姐姐,你为什么要无禅死呢?”
好一个泼妇,悍女,眼看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一只大大母老虎,六女同时悚然!
只守痴不见。
自定海来时,守痴的目光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缠缠绵绵再不分离。
守痴是在等他,早已泪眼朦胧:“你,来了。”
而定海的头似乎根本就没有抬起来过,定海不去看她:“无禅。”
“小僧无禅,见过师姑。”无禅大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施礼,很有礼貌地说道。
守痴不去看他,只将头作轻点:“无禅,很好。”
守痴、苦竹、独翠,在看定海。
幽谷、深香、还思,在看守痴。
了凡、月婵,在看无禅。
没有人看牡丹,又冷落了牡丹,牡丹又生气了:“哈!”
牡丹姑娘打个哈哈,一时是又惊又喜,这逃不过牡丹的一双慧眼:有情况!
老情人?老相好?想不到定海老和尚也是一个风流的,你看他眼神闪躲而那长发尼姑yù语还休,这分明就是——
守痴,年约六旬,生得细眉淡目肤sè雪白,眼角鱼尾深深,却也风韵犹存。
可见她年轻时候,必定是个大美人!
这不搭啊,不配啊,牡丹姑娘很是奇怪,又看老猴子一样的定海——
是了,郎才女貌,定海一定是太有才了!
关于定海与守痴,牡丹是在胡思乱想,却也断了个仈jiǔ不离十。当年定海武林大会夺魁之时,二人于万鹤谷初见之时,守痴还不叫作守痴。那时的守痴,武林世家江湖侠女,正与牡丹姑娘一般年纪,人称姑shè仙子,鄢冰雪。那是人如其名,风姿绰约如仙,也是一个花朵儿一般娇艳的大姑娘——
生生就毁在定海手里。
守痴守痴,守身如玉,痴心守候,守痴终生不嫁只为定海——
这是命,逃不过的。
正如同无禅之于牡丹,守痴也曾为了定海大闹南山,许多是非无法尽述——
这是缘,无法解释。
时光如梭,将似水的年华穿过,只似眨眼之间,十八年过去了。十八年啊,多少个rìrì夜夜,每时每刻,每一分每一秒守痴都在想着他,他,终于来了。是的,这是他第一次来月老山,来桃花庵,来见守痴,他终于来了。而眼前的他,正是守痴rì思夜想梦中的模样,那头,那脸,那鼻子那眼,一点也没有变化,一如从前。
守痴不会理会旁人眼光,守痴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守痴走上前去。
如雪之洁,如冰之质,守痴绝不似她的外表看上去那样温婉柔弱,绝不似,也从不似!
守痴上前一步。定海退后一步。
守痴上前一步。定海退后一步。
如临大敌,如畏蛇蝎,定海垂眉低目,神情庄重肃穆。
一如从前!
守痴止步,泪落,泪流成河:“你——”
定海止步,抬头,面sè平静:“我、来了。”
二人,四目,终交投。
那一眼啊,是有多少涵义,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万万之一。
守痴笑了,含泪而笑。
定海转身,大步而去。
二人,就此作别。
“太师叔祖!”一声长呼,打破了宁静,无禅便就张开两手飞跑过去:“等等无禅——”
“死无禅!”一声怒吼,冲散了离愁,牡丹咬牙切齿叉腰大骂:“死无禅!你以后要敢这般对我,我就活活儿宰了你!”
三人,就此作别。
当然只是暂时的分离,为了学到绝世武功神奇刀法,牡丹是会做出一点小小牺牲。
定海说了,今天、明天、后天。
一个大大的yīn谋,就此将牡丹葬送。
牡丹姑娘无知而无畏,当下自信满满道:“师太,走罢!”
守痴含泪看她一眼,露出了慈祥而又善解人意的笑:“牡丹,好姑娘。”
八人下山,九人上山。
从此,月老山,桃花庵,多了一个牡丹。
七人在前,二人在后。
“了凡师姐,你在想那小和尚,是么?”月婵轻声问道。
了凡师姐,圆脸,白净面皮,三五粒淡淡雀斑:“小和尚,是大和尚的徒弟。”
月婵低下头,月婵脸红了。
月婵,瓜子脸,肤sè微黑,唇角一颗小小美人痣:“他,他,人家,人家……”
“小师妹,你说。”了凡望向牡丹,微微笑道:“怎般?”
“嘻嘻,以后月婵就不是小师妹了。”月婵嘻嘻笑道:“怎般整冶,回去再说。”
是的,来者不善,当须调教一番。
牡丹猛回头,狠狠瞪一眼!好一只母老虎,好一匹胭脂马啊!
胭脂站在官道上,和一个人,心下极为失落。
那人是个鸟人,胭脂一点也不喜欢他。
所以胭脂不走了,胭脂也会发脾气,牛脾气:“噗噜噜!”
好在胭脂命好,胭脂没等多久:“希律律!”
远方,路上,老老少少大大小小,来了四个和尚。
其中一个,正是无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