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屏上散shè出来的冷光。这点光亮很好适应,也是我最喜欢的状态。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但是必须有灯光在我面前经过。不用照在我的身上,只要我能看见就好。
我从病床上坐起来,回头看一眼还躺在那里的一副驱壳,我已经有经验了。躺在病床上的我,脸上干干净净,至少说明一件事,陆佳还没有放弃我,还没有放弃希望。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陆佳了。我甚至连走住院部大门的耐心都没有了,直接从窗户穿了出去。那是十一层,我看着脚下跟火柴棍大小的路灯,和比萤火虫还要小的灯光。掉下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感受不到风,也感受不到大气给我的浮力。只有我灵魂那点可怜的重量让我慢慢下沉。马路上很多烧烤摊子,都坐满了人,看他们穿的衣服,夏天应该马上就走了。他们是想趁着最后的炎热,享受一下放纵的快乐。
一个在烧烤架上烤鱿鱼板的伙计,突然一抬手中的竹签子,带起一大团的火星。那胡乱三开的火星,晃了我一下。
火折子打着旋儿就掉到了地上,一碰桐油便腾起一大片火,将那几枚炮弹裹在当中。我看得到那向上翻滚的火苗,也看到几个铁疙瘩在火焰中巍然不动。一切都好像变得慢了下来,就差一点点时间就静止了。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炮弹的火药点不着了。也就是闪过一丝惊恐的间隙,一团绚烂的火花在我眼前慢慢放大,再放大。
先是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我抛了起来,还没有飞远,就被火团给包裹了起来。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罗世成有没有看到那个场面。或许那才是我最完美的升华。而回到现实中的我,只能看着别人在我身边觥筹交错,喜笑颜开。
陆佳还是早早就睡下了。我看着她翕动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嘴角,都不忍心打搅她的美梦。谁知道我现在进到她的梦里,是不是就破坏了她的美好。还是算了,等明天晚上吧,我已经回来了,明初的牟武已经死了,被炮弹炸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可以一直这样看着陆佳,直到她头发花白,牙齿掉光。
或许,还要看着她跟别人结婚生子,为了她的家庭浸染油盐酱醋。人最忌讳胡思乱想,就连鬼魂也是的。我决定先离开,让自己清醒一下。
我就这么在大街上游荡,看着这个城市上演的光怪陆离,世态炎凉。慢慢的“演员”越来越少,只剩下纯黑的幕布和背景在孤单的路灯下影影憧憧。我就像一个坚持到散场的观众,带着满心的孤寂。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和谐,我一个鬼魂,不招人不惹事,在曾经深藏我记忆的城市里,游荡,有家不能归。
突然间,我感觉到一丝凉意。到底是马上就入秋了,这个四季分明的地方,时间骗不了人。该多穿点衣服了。
不对啊,我是鬼魂啊,感觉不到风的,一样也感觉不到冷啊。那这一丝凉意到底是怎么来的?
根本就不容我多想,一根鞭子就抽在我的身上,火烧火燎的疼。那鞭子抽完了还不罢休,就跟毒蛇一样在我的腰上缠了两道。缠好了就是一紧,差点把我的肠子给挤出来。顺着缠着我的鞭子,我终于看到了一个紧张兮兮的人。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能碰到我的身体,还能让我疼。还有那个……应该是个女人,居然还能看见我。这可是颠覆了我之前建立起来的只能在别人梦里跟人交流的观点。要不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孤魂野鬼,或者我无意间进到了她的梦里。
不过这也太倒霉了吧,碰上这么一个霸道的主儿。再说我也没想着进到谁的梦里啊,而且谁会睡在大街上。
“鬼魂野鬼,快快入那六道轮回……”
丫嘴里念念有词,我就听见前面两句。原来她是个活人啊,能看见“鬼魂”的活人。看她念咒语那么坚决的样子,还有看到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想一鞭子抽死的架势,这应该是个专业捉鬼的啊。不等我分析完,那女的就一拽皮鞭,把我拽到她的身边。还没想好她要怎么治我,就看见一张黄sè的符纸,沾着她的唾沫星子往我脑门上拍过来。
这个动作在我的眼睛里,又是变得奇慢无比。我都怀疑还要好几秒才能拍在我的脑袋上。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也太颠覆了,所以我都没有下意识的躲开那张符。
符纸贴在我脑门上就像是一根针从脑壳外面刺进去一样。就差针头在里面搅一搅了。痛不yù生的感觉让我拼命甩头,同时还有脑子后悔,当时怎么没有躲开这张要命的纸符。
我使劲晃着脑袋,想要把脑袋上的纸符甩下去,结果那张符开始发热,并且越来越烫。最后居然在我的脑门上烧着了。那疼的要命啊,我忍不住使劲一挣扎,把捆在我身上的鞭子也给弄开了。
“咦?”对面那女的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
“你搞什么鬼啊。”我估计打不过她,“我哪儿得罪你了,你用这玩意捆我,还弄张破纸在我脑袋上烧。你作死啊。”
我被她气死了,都忘了这娘们本身就把抓我这样的孤魂野鬼当成理所当然的职业。
“我捉的就是你这只鬼。”
说着那女的又从包里拿出一把桃木剑,舞了个剑花冲我胸口扎过来。装备挺齐全的,再弄个八卦镜,罗盘什么的,就真成道士了。
“我哪里是鬼了,我害过人么?”
这就是重点了。会害人的鬼才需要去抓啊。可能现在社会太发达了,想找个能害人的鬼不容易了,甚至碰见个鬼就跟中了彩票一样。
“我哪里知道你害没害过人,你都这个样子了,想害个人还不容易啊。”
那女道士一边拿剑捅我,一边还有空跟我聊天。我跟罗世成混过,他那飘忽的剑法我都能看懂两三成,对付她那半生不熟的三脚猫剑法当然就不在话下了。
“我连双筷子都拿不到,怎么害人啊。”
“你们做鬼的想害个人还用得着拿东西啊。控制别人的思想不就够了啊。”
她一招回头望月桃木剑直朝我肚子戳过来,我不知道一把木头剑能有多大的威力,但是也不敢让她碰到。虽然普通的物体都伤不到我,但是她手里的东西似乎都是专门克制我的。我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我们俩这样来来回回能有十五分钟,她终于受不了了。
“你不要这么躲躲闪闪的好不好,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啊,跟我硬拼一下么。”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女的坚持不了开始耍无赖啊。到底谁收谁啊,一开始可是她想让我死去活来的。搞得现在好像她吃了大亏一样。
你能打到我,我可碰不到你啊,怎么跟你拼啊。”我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不要脸的,“我要是能碰到你,你丫早就挂了。”
“你装什么算,只要你的意念够强,也是可以驱物的。”
搞那么文绉绉的干嘛,还“驱物”。好在我懂啊,要是我真的能拿起东西来,那不是活见鬼了。大白天的半空中飞点什么,让人见了还以为在吊钢丝呢。等发现没有钢丝吊的时候就开始以为是什么牛逼魔术。反正现代人是不信鬼神的,有几个人会跟眼前这个女的一样神经兮兮的。
跟她扯不清楚,还是离远点好了。本来有人能看到我,还能跟我对话,应该是很好的体验。但是偏偏遇上一个脑子短路的,上来就想整死我。这回算是我秀才遇上兵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我可以很轻松的跳到楼顶上,在上面跑起来,她应该追不到了吧。我闭着眼睛瞎跑了一段时间,等再回身的时候,终于没有那个难缠的女人了。不等我松一口气,就看见那女的支棱着不长的头发,从一个胡同口转了出来。然后我再跑,她还是追。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我可是很熟悉的,不知道她是怎么紧追不舍的,难道是本地人?听口音不像啊。
“你有完没完啊?”我都感觉有些累了,“可草鸡死我了,你弄死我得了。”
“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