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把道班小两口的家吃了个盆干碗净,虽然给了人家足够地饭钱,可对于一棵葱都没剩下这种很彻底的土匪行径,我是真的心里过意不去,一个劲地和小夫妻俩道歉。 首发--无弹出广告
估计是常年在这荒凉空旷的地方工作和生活,孤独和寂寞使道班夫妇两都不怎么开口说话,表情也都是木讷的很,对我的道歉最多也就是摆摆手,笑一笑就完事了。
还是在我们临走的时候,女主人才第一次对我说了几句话,我连听带猜的整明白了那话的意思是他们这有和总站保持联络的电话,一会就告诉总站让过路的邮车给捎过来粮食和蔬菜,让我们放心地走,不用cāo心他们。
听了这话,我心里还宽松了些,挥手告别在这么艰苦的地方工作的夫妻道班,车队向下一个达坂前进。
说是海拔4000多米以上的达坂,要不是呼吸有点憋闷,机车的动力有些下降,就这通向天边笔直的公路跑起来,一点都不知道刚刚路过的是马海达坂,这才是青藏高原的北部边缘地带,4千多米高的山脉顶峰在这里就是路边一个不显眼的小山丘。
啥叫高原?这就叫高原,在内地一千多米高的山峰看的人望山兴叹的,在这215线上3000多米都是大片荒原,4000多米刚露个尖,那些带点雪帽子的山峰看着就和自己门口堆得的雪堆没啥两样,可那都是5000米以上的山。
跑完一段下坡路,机车动力恢复正常,我们停下车抽颗烟,顺便解决下个人问题,刚解开裤子在路边排成一大排准备放水呢,我抬起头一下子看见公路西北方向的天空起了变化,远处雪山上空聚集起黑sè的云团。
云团聚集的速度真快,一泡尿的工夫整片的山峦上空就被浓黑的乌云遮满了!而且移动速度也超快,一颗烟的时间里已经越过了雪山,向着车队所处的方位冲过来。
我心说不好,这是黑风暴!赶紧招呼还悠闲的看风景的队友们上车快逃!刚打着火!平地里就贴着地皮起了风,刚才还寂寥毫无生气的荒原霎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起来!
狂风中依稀能看到西北方越来越近的黑云已然是电闪雷鸣,乌云翻滚着,闪电咔嚓咔嚓地一个接一个的劈下来,那场面恐怖的就像是电影里的世界末rì镜头一模一样。
我们狠命的加着油门,不顾一切的顺着公路向东南方向狂奔。谁也不敢回头看看什么情况,都是一个心思逃的越远越好,我从反光镜里看到除了天空是黑漆漆的夹杂着突然炸开的闪电外,白亮亮地一道道粗大的雨柱从乌云里飘摇而下。
这感觉太奇特了!就像是那闪电和乌云追着我们跑,巨大的雨柱仿佛就像一条条巨型的鞭子,一下一下地甩到我们身后,背后吹来的疾风压得我们都俯下身快趴到摩托车上了。
好不容易感觉背后的风小了点,直起腰想松口气,车速刚慢点,狂风瞬间夹杂着飞沙走石又追上了我们,没办法弯下腰加油门再蹿到风头前面去。
这样较量了几次,总算风暴看样子是筋疲力尽了,渐渐地被抛甩到了后面,追不上我们了,我们才算喘口气放慢了车速,回头瞧下恐怖的黑风暴。
就好像是一大块画板遮挡在了北面的天地之间,画板上部是漆黑如锅底般颜sè的乌云团,中部是白亮刺眼的摇摆着的无数条雨带,最下面是土黄sè的尘雾,是狂风卷起的尘土和被雨水激打起的沙土混合出的雾状带。
来时的公路,群山,荒野什么的啥也看不见了,都被遮在这黑风暴描画的恐怖画面里。
就在我们庆幸没被这让人心惊胆寒得风暴卷进去的时候,在我们的前面,道路的南端,天空中又飘过来一大片乌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幸福总是短暂的,不幸却一个接一个,是这么说的吧?
用车队身上是最恰当了,幸福地扫荡了道班夫妇家存粮的我们,不幸地被黑风暴撵着屁股追出几十里地,这还惊魂未定呢,不幸的是前方凶恶的暴雨接踵而来,真是躲也躲不过去逃也无处逃。
环顾四周,除了沟沟坎坎的沙土地就是一棵草都看不见的盐碱地,想躲躲雨都没地可去,除非地上打个洞钻里面,咱又没那本事,硬着头皮迎着风雨上吧!
南面那团乌云虽然看起来也是乌漆嘛黑挺瘆人的,不过看起来风不大,没卷起什么沙尘之类的,另外也没有咔嚓咔嚓的闪电,估计就是雨点大点,咬咬牙,冲过去!
没时间再和队友们交流和作动员了,因为西北方向的沙尘暴又追上来了!两股子乌云看样子是想把俺们合围!横下一条心和这破天气拼了,向南杀出一条血路去!不然就要被两股相撞的风暴夹在中间。
我带头开足了马力,死死地握着车把,身体紧绷着,双腿在脚蹬子上踏稳,给足了油,铁马像一只怒吼着的怪兽一样,向乌云裹挟着的大雨笼罩的前方扑去!
这时候如果在远处有台摄像机准能拍到特震撼的场面,公路的北面是电闪雷鸣漆黑天空的沙尘暴,公路的南面是乌云密布大雨磅礴,中间一块狭小的空间里,居然有阳光直shè下来,照在一群疯了一样急驰撞向雨幕的摩托车身上。
当我率先冲入到黑暗的雨水中的那一霎那,确实是终身难忘的一幕,后背还承受着高原炽烈的阳光,而前胸和脸颊却迎击了子弹一般的雨滴,一秒钟前摩托车还在干燥的路面上疾驰,一秒钟后已经在水花四溅的包围中了。
眼前是白花花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只能凭着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到的公路那灰白sè的影子,作为前进的标志,向前向前,盼着闯过这片肆意倾泻的大雨,找个干地换换衣服。
紧绷着的身体因为摩托车还在高速行驶中,需要承受的雨水的冲击比平地不动时大得多,看着是晶莹剔透、珠圆玉润的雨滴,打在我们身上那叫一个凶猛,就听头盔上的响声就知道,“嘭!嘭嘭嘭!”全是这样沉闷相撞的声音。
突然,雨水打在身上的声音消失了,被冲击力紧紧贴压在身体上的摩托服也一下子松快了,视线清晰起来,居然能看到前方的路面上有闪烁着的阳光反shè过来。
哇噻!闯过来了!我直起腰,双手松开了车把,任摩托车顺着惯xìng滑行,全身酸疼的不行,左腿伤口那热乎乎的,估计结的疤破了有血水流出来。顾不上停车看看腿,先松快下身体,再跑一段等完全远离了风暴再说。
看到路边出现了高压线和变电所,抬头看看天空,爽朗的阳光无遮无挡地直shè下来,这才放心的指挥车队把车停到路边,休息下。
停稳了车,从车上下来,一转身,我靠!太美了!刚刚闯过来的地方,天空中两道大大的彩虹赫然挂在路的尽头。因为彩虹的后面还是漆黑夹杂着闪电的黑风暴,所以这双彩虹看起来更加的壮丽和奇美!
所有人都看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彩虹,还是两道!横跨在整个的荒原上,此时我得大脑是什么也反应不出来了,就剩一句歌词反复在脑海中滚来滚去——“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彩虹足足地持续了一刻钟,记者们手里的摄像机和照相机拍了个心满意足,我们也都看的是心旷神怡、意乱情迷的。说意乱情迷的是因为小辉说彩虹是仙女来了,说不定看上谁就把谁带走当夫君喽。
彩虹渐渐地隐去了身影,我们被大雨浇透的衣服,在高原吹来的风中立刻就变得和什么也没穿一样,都是哆哆嗦嗦的,小胖的脸都冻的煞白煞白的。
组织人赶紧从后勤车上翻出行李,把湿衣服都换下来,几个胖家伙干脆把连体的羽绒服都套上了,我还笑话他们呢,等我试了下穿上羽绒服,一点都不热,别看阳光明媚的,实际地面温度才10多度。
换衣服的时候,看了看腿,还行,包裹伤口的纱布没怎么被浸湿,也没有血水之类的渗透出来,这我就放心了。
看看地图,加上路边有里程标示牌提示,告诉我们前面不远就到大柴旦镇,那地方在地图上是青藏高原北麓最大的一个居民点了,我想赶紧进了镇,吃点热乎饭,休整下,然后rì落前一气赶到格尔木。
从早上到现在出来8个多钟头,跑了400多公里,还有200多公里路,要不是当金山口被堵了一个小时,估计遇不上沙尘暴,但是也就看不到这绚丽的双彩虹,理想中的幻梦总是这样,要不就是遥不可及,要不就是轰然而至的让人不可思议。
刚上路没多一会,我心里正想着到了大柴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只能干瞪眼吃素面,吃不上肉多难受啊,正懊恼的开着车,突然车轮前方的路边的土沟里“嗖”的一下窜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我脑子里轰的一下,溜号的思想里那大碗的羊肉瞬间被炸没了影,好在反应快,急刹车一路火花带闪电的总算停在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前。
惊魂未定地掀开面罩,定睛看车前这是什么东西蹿出来吓我一大跳。
这一看还真迷糊了,说是个人吧,是人的形状,说不是人吧,看不见脸。
我揉了揉眼,这下看清楚了,是个人,那人头发乱成了一团草,打着结拧着劲地披散在脸上,下巴上的胡子也是都垂到了胸前,头发和胡须的缝隙里,油脂麻花的脸上能看到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身上的衣服都成了布条条,光着脚,浑身上下全是黑乎乎的分不清是泥还是煤灰。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伙计流浪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正上下打量这伙计,心里猜测他拦住车要做什么呢,这哥们把手臂扬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还一张一合的,好像和我说什么,可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总算搞明白是个人,我心里多少还轻松了些,刚开始还以为是怪物什么的,吓了一脑门子汗出来。
这时候队友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这看着像乞丐的人要干什么。看我们人多起来,这哥们把手臂放下来,瞪着眼睛看了我们一圈,转过身,贴着路边自顾自地走了。
我们以为就是个乞丐,不过在这几百里没人烟的地方见到乞丐也真是奇怪的事情,我们都巴不得早点逃离这死气沉沉、气候变化不定的荒原,这乞丐是怎么在这地方生存下来的?他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呢?
想不出个头绪来,我就让老李去找点吃的喝的给送过去,别的咱也帮不了什么忙。
老李上后勤车那翻腾了半天,找到一袋方便面和几块威化饼,又从丰田车记者手里接过两瓶水,小跑着追上那哥们,用手比划着想送给这哥们。
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流浪者看到老李手里的水和吃的,竟然激动起来,拽出别在后腰的一截木棍子,用手朝着老李挥舞着,嘴里还大喊大叫的,那意思是坚决不要,好像这吃的喝的送给他是侮辱他的意思。
这下我们糊涂了,哪有乞丐见了吃的喝的不要的,何况是在这方圆几百里的无人区呢,没吃的喝的可怎么走出无人区呢?
可这架势要是硬塞过去还不得打架啊,我赶紧过去把被吓糊涂的老李拉到我身后,接过老李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路边的石头上,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乞丐没再挥舞棍子,站那看着我们转身离开。
摩托车一辆接一辆地从流浪者身边驶过,很快,无边无际的荒漠中这孤独的流浪者就变成了后视镜里的一个黑点,我不知道那水和食物他拣起来了没有,也许是我们议论他是个乞丐的话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身上可能有着我们所不知的经历,希望我们留下的东西能帮他点忙。
好在我们遇见他的地方离大柴旦也就几十里地,只要他能坚持走下去,天黑前也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想到这个,我心里多少平抚了些。
后来和西北的朋友们说起这事,有熟悉那一带情况的哥们和我说,我们遇见的这流浪者多半是从非法采金点逃出来的,这算是命大的。在阿尔金山南麓的柴达木盆地荒凉的无人区里,这样逃出来的被私营采矿主禁锢过的矿工,逃进荒漠后迷失了方向,被渴死、饿死、冻死的多了去。能跋涉到国道上遇见我们,那就算逃出生天了。
听朋友说完,我才明白为什么流浪者一看见摩托车队经过,就从路边的沟里蹿出来,估计是在荒漠里孤独的太久了,终于见到人后,下意识的兴奋异常才跑上路面的。等到听我们说他是乞丐,被伤了自尊心后才拒绝我们的施舍转身离开的。我挺后悔当时没带上他一起走,哪怕带个十里八里地,也能让他快些找回点人间的味道。
如果将来读者朋友们也有机会在西北道上遇见这样的人,多少给点帮助,活着不容易,能在那地方活下来就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