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有毒。
张角淡淡的话语萦绕在张牛角耳里,看着酒水从打翻的青铜爵里慢慢流出,蔓延的酒香扑鼻,但是张牛角却忍不住用手摸上了喉咙,不知所措的看着张角。
仔细想想的话,既然张角打定了主意要黄巾战败,那么自己就成了张角的绊脚石,如果除掉了自己,不仅能在士气高涨的黄巾头上泼下一盆冷水,而且除掉了黄巾中还算有几分大局观的自己,那么黄巾的战败几乎成了必然。
更重要的是,张牛角是接到张角密令才秘密来到张角府上,这件事谁也不知道,而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种时候,大贤良师会对自己手下大将下手,所以张角也完全不会被怀疑。
想到这里,张牛角不禁惊恐的看着张角,难道此人早就打算除掉自己!
“哈哈哈,没想到黄巾渠帅也有害怕的时候?哈哈”
在张牛角惊恐的看着张角的时候,张角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只有爽朗却没有杀意。听见这笑声张牛角愣了愣,突然意识到酒中有毒的话,自己不应该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张牛角奇怪的看着张角:难道这只是一个玩笑?
可是张角是这样不严肃的人吗?张牛角还是微微的疑惑。
“面对生死时,谁都会害怕的。”不过疑惑归疑惑,至少自己没有中毒是事实。所以张牛角苦笑着回答着张角的话,语气中稍含被戏耍的恼怒。
“那是当然的,因为人们为了活着而各种努力着,所以面对死亡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感到惊恐,没什么可笑的。”轻笑一声,张角给自己满上了酒,慢慢的饮了起来。
看着在两人对饮中喝出一人惆怅的张角,张牛角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是啊,生命是最重的东西啊。”
“如果有人用生命拜托你一件事,你会答应吗?”
“嗯?你说了什么吗?”张角的话不知为何变得很是轻微,因此张牛角一时并没有听清,可是当张牛角转过头时,却发现张角的样子有点不对经,脸sè青白,一只手捂住了嘴不住的颤抖。
“大贤良师?”
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张牛角心头浮起。而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不好的预想一般,张牛角话语刚落,张角捂着嘴的手浸出些许红sè,然后随着张角的剧烈咳嗽,大量的鲜血透过捂着嘴的手冲了出来。眼里,鼻里,耳里,也慢慢流出些许红sè。
“大贤良师!!!”
面对着意料外的情况,张牛角猛然站起了身,可是却踟蹰着不知但该做何反应,慌乱地看着红中带黑的鲜血在桌面蔓延。
等等!!?红中带黑?
酒中有毒!!
猛然地意识到了什么,张牛角看向张角的脸,鲜血模糊下却隐约能看见一个笑容。
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要张嘴,只是仿佛被扔上了岸的鱼儿下意识的一张一合。好一会儿,张牛角才反应过来,手指颤抖着试探着张角的鼻息。
气息全无。
“死。。。了?”
明明是亲手确认的事实,可是张牛角还是感到了荒诞,脑子里被这突然的一幕弄的混沌不已。黄巾首领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被人当做了神仙般的人物的大贤良师就这样死于一杯毒酒?更可笑的是这杯毒酒还是他自己给自己准备的。
“为。。什么?”
浑浑噩噩中,张牛角看着张角喃喃的问道。不过已经死去的张角自然不能回答张牛角任何问题,但是其实张牛角已经知道了答案。
作为黄巾军jīng神支柱的张角一死,那么不用仔细想就知道黄巾军的士气会遭到毁灭xìng的打击,而本就没什么组织度的黄巾或许不会顷刻间分崩离析,但是绝对会有大量逃兵。而且南面的汉军也不会坐视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流逝。
内外交困,这样的情况下,顽抗只是增加死亡的数字而已。
如果说一刻之前,张牛角坚持战斗是因为黄巾还有获胜的可能的话,现在张角的死就已经完全让这份希望破灭殆尽。而张牛角也就没有了坚持战斗的理由,因为那只会变成徒劳的送死。
但是张牛角想不通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杀了不愿意遵令的自己的话,不也有一样的效果吗?
“大贤良师有令,大贤良师身死之后,由渠帅·张牛角统帅黄巾。这个命令将在大贤良师的葬礼上由两位将军颁布。现在就请渠帅回府准备吧。”
不知何时从何处,之前引路的小厮慢慢的从yīn暗中走了出来,拱手对着呆然的张牛角轻轻地说道。
“两位。。。将军?”张牛角愣了好一会儿,混乱的大脑才想起来两位将军应该是张宝和张梁,他们也知道今rì之事?
“两位将军并不知情,只是渠帅您一直是大贤良师看好的接班人而已。”
或许是现在张牛角的表情实在太好猜了,所以张牛角并没有问什么,小厮就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
而后,张牛角仿佛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小厮带出了张角府上,今夜之事让张牛角有了太多的混乱,一直到回府时,仍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呆呆的坐在大厅的主位上,在漆黑一片中,张牛角默默的想着今夜之事,四周静寂得连虫鸣都未曾听见。
就这样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走过了门口,随后察觉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奇怪,大厅的门怎么。。。呜哇,大帅,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好奇的踏进了大厅,随后发现了不言不语坐着的张牛角,猛地吓了一跳。
“。。。小燕吗?”
来人正是褚燕,以两人情比父子的关系,虽然在城中各有府邸,不过褚燕还是时常跑到张牛角这边留宿。而且正因为情比父子,褚燕立刻就听出了张牛角沙哑的声音中的不对劲,印象中,张牛角一直是个坚韧开朗的人,这样消沉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张牛角的话语。
“大帅,发生什么了吗?”不由得,褚燕也放轻了声音。
“不,没什么,只是想起或许不久后就要和汉军决战,有点不安罢了。”
黑暗的yīn影中,张牛角的声音响了起来,略微显得疲惫,不过却带有做出了决定后的轻松,显然在黑暗中沉默多时,这位黄巾渠帅想通了什么。
“小燕”
“嗯?”
“你知道张白骑此人吗?”
“啊?知道是知道,大贤良师的学生吧,怎么了?”张牛角的问话让褚燕感到奇怪,应该会说今天张牛角给褚燕的感觉很是陌生,这让褚燕微微感到不安。
“明rì起,你带着张白骑逃出这广宗城吧。”
“哈?你在说什么啊,大帅?”
完全没想到会从张牛角嘴中听到这样的话,褚燕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
“所以让你带着张白骑脱离黄巾,虽然大贤良师认为黄巾在这里结束就好,不过终究还是想留下些种子。”
与其说是说给褚燕听的,还不如说张牛角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定在交叉的手指上,张牛角脸上泛起苦涩的微笑。
张牛角想通了为什么最终张角选择了让自己活下去,因为黄巾中只有自己才能让黄巾军在汉军的攻击中不会受太大的损失,然后才能以一个合适的理由让黄巾战败。
所以才选择了用自己的死来让黄巾混乱吗。
张角的做法并不能让张牛角赞同,因为张角的死彻底断绝了黄巾的希望,但是张牛角会按照张角的剧本演下去,既然黄巾之败已成定局,那么至少不要让这注定的失败拉太多的人陪葬。
“殉葬的人只有我们就足够了。”
在一旁的褚燕吵吵闹闹的问为什么的时候,张牛角在漆黑一片中,嘴角似哭似笑。
苍天已死,黄天不立啊。
张角的死讯第二天就传遍了广宗城,还沉浸在手刃叛徒的余韵中的黄巾听到这个天蹦地裂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不过当张角的灵堂搭建起来时,所有人的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在张角死的当天,黄巾军中就有出现了不少逃兵,当诸将询问新接任的黄巾统帅,张牛角如何应对时,这位新统帅只是摆了摆手:“由他们去吧。”
主将的无作为加剧了黄巾中的逃兵行为,短短数rì,黄巾军中就有数万人逃跑。而更加严重的则是黄巾军中大将,褚燕携带者大贤良师的弟子张白骑逃跑。这几乎成为了压垮黄巾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虽然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可是结果在这之后却并没有多少逃跑了,不是不想,而是根据探子回报,北方防线的汉军向广宗方向移动,被汉军散于前锋的游骑发现的黄巾都被追上杀死。
“终于来了啊”
站在城楼上,张牛角遥遥的看向远方,汉军离广宗尚有相当的距离,站在此处连烟尘都看不到。不过听到汉军来袭的消息,张牛角就忍不住站到了城楼上眺望。
这几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这样愁云惨淡的氛围中撑下来的,不过这样的rì子也到头了。决战的时候到了,只要大战输了一切都结束了。
“大帅,我们能赢吗?”
站在张牛角身边的一名士兵突然问道,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紧张,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张牛角微微恍惚,迟疑了一下,张牛角拍了拍士兵的肩,别过了头看向城外。
“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