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界对于任何形式的生命来说都是那么的无情与不可捉摸。便譬如此时此刻在两个人面前这正在逐渐消隐着的夕阳——它在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片美丽的余晖之后,就又会去寂寞地等待那个仿佛已经是被注定了的轮回,而不用再来理会这些还留在这个地方的悲喜离合、纷扰无常。相较于此,个人的生命旅程只不过是一条直曲不定的单行线,所以“轮回”对它而言终究也只是一个奢侈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概念与经历罢了。因此大多数的时候,大多数人们的生活也总是归于平淡的。没错,这个世界是一个大舞台,但分摊下来它留给每个人可供发挥的地方毕竟太小、太小。
“你做决定了吗?想要先去哪里?”云向南也没有转身,就直直站在那儿问询着。他的面前没有别的人,这般姿态便仿佛只是在对着一个虚空中的来客低低絮语。
不过王一很明显听懂了他的意思:“决定了,只是还没想清楚应该先到哪个国家去。”
“你自己决定了就好!”云向南回过头来轻嚎了一声,紧接着就仿佛是没能压抑住自己内心鼓胀的激动情绪似的漫无目的地往旁边踱走出去了几步。可是不知怎么的在那个斜长的、被夕阳映照出来的单薄光影的反衬下,他这一刻的身形看上去瘸拐得更加厉害、情绪状态也是显得比刚才更为亢进:“只要出去了就好!国外的水平那是没得说。你的能力与技术我是知道的,绝对不会比那些人要差。他们不要你只是他们的损失!他娘的只单单报个名就要十的答案。
王一理解他的缄默,是要就此埋葬掉过去所有伤心往事的沉默无言。
是那些命运的不公、世事的无常!
这一股风波也就像是几点稀疏的雨滴会最终消匿在泥水洼坑里面,如此平静地便了无声痕了。王一枯燥平淡的生活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汗水被倾洒在这个远离外界喧嚣的cāo场的黄土地上。只是偶尔的,一个瘸着腿的、胡子拉碴的男人(或者说男孩)会远远地站定凝望过来,落寞的眼睛里也总会闪过一丝丝的羡慕之sè,以及畏惧。那个人很少走近打扰王一的训练,就仿佛是与他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生下来便有的默契……
生活在继续,王一也在渐渐长大。慢慢的,他似乎发现这个世界开始变得相比从前有些不太一样,变得不再像是老院长曾经说过的那样。有时候他也会陷入到一些无端迷惘的胡乱思绪里去——幸好还有足球,可以使他在球场上去挥霍自己多余的jīng力、挥霍自己对这个世界提出疑问的力气;有时候他也会想起曾经那个欺负过他、也被他欺负了的小胖墩,然后感慨原来像这样的人从来都未曾远离过他的生活。后来他也隐隐约约听说了发生在云向南身上的不幸事情:在一次普通的队内对抗赛上被一个竞争对手从后面狠狠地给踹到脚踝上。他不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新的、可供探究的故事,也不想知道那件事究竟跟云向南总在不停地怂恿他去国外有什么相关的联系。只是当一想到这些令人感慨万千的故人往事的时候他总是会用那么一句话来发泄他郁积在胸间的所有愤懑:这个去他娘的cāo蛋世界、cāo蛋世界、cāo蛋世界……
云向南忽然转过来挤着脸苦笑了一声,低低说道:“要十五万呢,我就是省吃俭用上十年八年也存不下这么多的钱来。他娘的,那个老小子也真敢开这个口……”他在城郊的一些建筑工地上找着做一些零活,一天风里来雨里去也不过二十块钱左右的工资,而且还不是每天都能碰上有活。甚至有时候即便是有一些活计,也会因为他一瘸一拐的腿脚从而遭到别人许多莫名的刁难。
王一完全能够理解他心中的不忿。两个月前邻省的一个小球队看上了王一的表现,来人便想将他给签过去,不过在签约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暗示着说是需要十五万的“签约费”。当时在场的云向南一下子就给火了,咋咋呼呼着好像他曾经所遭遇到的委屈也是因此而来的,事情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王一当然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想却被云向南给喋喋不休地给经常挂在了嘴边。
王一伸手推了他一把:“好了好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不都还在这嘛。老早就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了,也没关乎别的啥东西,还提它干什么?省得让人再凭白无故闹心……”
也不知云向南在这时候有没有听得进去王一的劝。他只伸出手紧紧抓住王一的肩膀,忽然就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这就是为何我要让你出国、让你走出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