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到帐里谈话声嗡嗡响,刘涌觉得帐内一圈很坐了几个人,纷纷谈笑,知道诸旅帅都在帐中,心里安稳了些。无弹出广告小说
在场人物不少,刘涌也不禁起了兴味,很有点想搞清楚高陵君口中这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剿匪军编制里,都包括哪些背景不得了的人物。
忽然听到一个挺年轻的声音朗声道:“此次出征甫一出城,便能猎杀猛虎,此兆甚祥,这位壮士可谓有功,待回城禀明项王,必然有赏!壮士可抬起头来,自报姓名!”
刘涌恍然,叫他来原来是为了那只老虎。
被打了一顿棍子后,兄弟们因为捕杀了一只老虎而激起的兴奋早就飞到九宵云外去了,刘涌屯里差不多已经没人还惦记着这件事。
这个年轻人是谁?
无法,仰头报道:“卑职奇旅后厢二卒二屯屯长刘涌,偶遇猛虎,仰赖项王天恩,得以杀之,不敢居功!”
同时瞄到帐中左右坐着的果然都是各部旅帅,刚才那个差不多被打肿了脸的左厢卫旅帅也在其中。帐中正摆着他打下的那只老虎,血腥味原来就缘于这只死虎。
对刘涌说话的是个坐在李金侧边的青年,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仍显得有些稚嫩,但却坐在右侧上位上,看起来比下面端坐着的六员旅帅的位次还要高,刘涌不禁纳罕。
这年青人哼了一声,道:“季帅,这人是你帐下的呢!”
刘涌闻言敏感起来,姓季的旅帅……莫不就是高陵君提过的季布的弟弟,叫做季卓的那个……
座中一人回应道:“回监军,此人确是卑职属下。”
监军……
刘涌记起刚才卫旅帅要献老虎的时候,提到了一声“项监军”,只是刘涌那时候没有注意这个称谓。当下再想,这个人任监军而姓项,大概是项羽的亲族了,竟然这样年轻,看起来可能比自己还要小,不知道是项羽的哪个亲戚。
项监军笑道:“此屯长不但力能伏虎,而且应对得体,颇有文识的样子,季帅得才如此,可谓带兵有方!”
那位姓季的旅帅笑笑,便对刘涌道:“还不叩谢项监军的赏识!”
刘涌奇怪,听话头,这个项监军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与李金之间的嫌隙。
刘涌暗忖,这个时代的军队一般很少设置监军,监军一职差不多要到汉武帝的时候才成为常设,之前都是随机设配,先秦的历史中,可考的监军只有几个。项悍让李金作了这个剿匪军的头头,却又设置一个监军……
想必项悍与李金也不是铁板一块。
刘涌不及多想,俯身叩拜称谢。
却至今没有听到李金说话。
刘涌渐渐想清晰了,应该是这个项监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自己打死老虎这件事,起了兴致,要找来自己看一看。如果军中只有李金说了算的话,那么他一定没有兴趣因为这件事把自己叫过来。
如此说来,这个项监军和李金肯定不会是完全一个鼻孔出气的。
刘涌稍稍觉得有点意思。
项监军继道:“很好,不怕季帅笑话,我也起了爱才之意。如若季帅不介怀,某便想将此人收入帐下,季帅看来如何?”
刘涌一怔。
这话让他大感意外。
而且这位项监军言语中要收自己入麾下,却不问主将李金,只向位置稍次的一个旅帅略加询问,显然也有点不卖李金面子。
是这监军太年轻做事不够分寸?还是……
帐中静了一下,没有立即听到季旅帅答话。
却突然听李金开口道:“监军稍待,此人在军中还有点特殊,不能由监军随意取去。”
那项监军哦了一声,笑道:“一个屯长,又有何特殊?”
李金显是迟疑了下,声音顿住。
刘涌深吸口气。
李金想怎样?难道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刘涌得罪项羽而项羽密令除他的那一套说辞再搬出来吗?且不说这个密令是不是真的存在,即便真的存在,公开密令本身也罪同矫诏。李金再蠢,也不致如此吧?!
忽听李金道:“这个刘涌是本将攻取萧县的一招奇兵,不可轻动!”
包括刘涌在内,所有人都糊涂了。
李金转向刘涌说道:“没想到你还有点勇力,我以前倒是小看你了!既然这样,我就提拔你一下怎么样?”
刘涌稍讶,不知道李金葫芦里装什么药,抬头看向他。
李金脸上挂了笑,说道:“诸位都已经知道,前方军情来报,悍匪实力确实比较厉害,竟然攻陷了萧县县城。匪人有城墙可以守,我们打起来自然要多费些力气。明天我军就可以抵达萧县城外,那个时候,就由这位打虎英雄为正先锋,先上去攻城撕开一角,再创佳绩,怎么样?!”
帐中又静,一时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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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涌心里却生出一种持久紧张之后的松驰感。
暗自冷笑下,终于要动手了吗?
项监军开口,语调中满是疑问:“李将军调他做先锋官,准备配他多少人马?”
李金道:“他自已就有手下嘛,带着他那帮手下去打就是了!”
刘涌均匀呼吸,神sè不动。看来李金是要让他带着自己的四十八个兄弟以卵击石,尽数死于阵前。这个招数还真是简单有效,很适合他李金的智商。
项监军诧异道:“怎可如此?!他不过一个小小屯长,手下最多只有五十人,先锋乃军之锐气,务求一胜,败则挫军。以其五十人击敌一千,敌又有坚城可据,攻城则必然无果,敌出与战则必败,李将军此令,项某不解!哪怕是遣其扰攻诱敌,这兵力也太少了,将军可安排有他方呼应?”
李金俯身笑道:“监军多虑了,本将既如此安排,自然有策略,可致奇胜。监军应该听说过,当年吴王阖闾进攻越国,越王勾践派死士上阵,打都不打,直接在阵前自杀,吴军吓得半死,越军趁机掩杀,吴军大败,阖闾也中箭死了。”李金掰完典故,颇有自得,顿了顿,握紧拳头道,“所以说,两军对战,勇气最要紧!刘涌有这样的勇力,再可以带队快战,以奇悍之态震吓敌军,敌人一帮草寇,定然军心混乱,溃不成军,我大军再上,岂不轻松简单,是以最小损耗夺得最大战果之策!屯长刘涌,此战你若立有战功,我必向上呈报,让项王大大地封赏你!”
听完李金的喋喋战术,刘涌暗笑,这也许就是李金谋算好的,对付他的最后一个大招。到现在为止,刘涌自估,大概已经摸清了李金对付自己的整套思路。先是按兵不动,用诸多办法步步逼迫,又yù擒故纵,妄图迫使他自行谋反,坠入陷阱。只是李金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项监军。
项监军突然要求收他刘涌于自己帐下的奇葩酱油事,显然打乱了李金的整体谋划。如果他刘涌被编入了项监军亲兵之中,未来会怎么样虽然仍旧不好说,但必然不至于再死在他李金手中。这个结果对于苦心孤诣地谋划安排这么久,一心要搞死他刘涌立威的李金来说,怕是心里气不过。
何况这个项监军看起来又与李金不算是很合睦融洽的样子……
所以李金无奈之下,只好先把这个损招祭了出来,堵住项监军的嘴。
李金原本的打算可能是,如果自己真的屡不上钩,他终究无机可乘,便会在战前作这么一个安排,让自己孤军行动,曝于阵前。其时万众瞩目,刘涌避无可避,想趁乱行事也不可能,只能戮力前冲。而以四十九人击敌一千,恐怕还没冲到城墙根,已经全都被shè成了刺猥。
最要紧的,这是阳谋,虽然行迹昭然,但却是合规合矩的行兵安排,只要打了胜仗,没人能说得清楚这种做法是对是错,一点也不用顾忌周边的悠悠之口。而人人都心里清晰,以如此jīng锐之师击流寇,又有兵力优势,这场仗打输的可能xìng基本为零。
刘涌在前世就曾经有过被不怀好意的领导削减了自己手下,安排到最艰苦地区,却承担极重任务的经历,感叹古今领导如一。如果实在找不到手下把柄,却又想整治他,能玩的花样也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