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退去,魔鬼又出现在我面前。 首发--无弹出广告我发现我们现在置身于一个圆柱形的空间内部,这里的面积和我原来住的牢房差不多。空间中心燃烧着铅sè的火,既不冷也不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
“灯笼。”他走到我对面,靠墙坐下。“效忠于我族的隐形巨人提着它到处逛。外面的人看不到这个灯笼。因为是巨人所以要是走快了会惹出乱子的,因此只能慢慢走。但速度还是比火车快一些,一定会在那姑娘死前赶到的。我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然全都愈合了,连疤痕都没留下,头部也完好如初,只是还有点疼。我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囚衣也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崭新的浅蓝sè衣服,上面还绘有大朵大朵的葵花,衣服的样式也有点怪。
“谢谢。”我把仍然包在头上的河狼的短裤拿下来塞进行李包。
“这衣服可是现在南方最流行的款式。”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刚才就算不把那个看守弄成那样,我们也能逃出来吧?”
“当然。”
“那为什么……”
“你不会在同情那家伙吧?他可没同情过你们。”
“既然没有必要……”
“我是魔鬼!而且我觉得有必要给那个把你关进监狱的家伙一点jǐng告。”
“对了,是谁把我关进去的?”
“当然就是这两年来控制你的人咯。他手上有那么无敌的粪便,就连把它拉出来的北方天神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要是他知道你逃走了自然会立刻把你抓回去。但如果他知道你身边有个可怕的魔鬼,至少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目前还不知道魔鬼能不能抵抗那玩意儿。”
“那个人是谁?”
他没回答。
“告诉我!如果他真的让我干了那些事,那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魔鬼不能说出或写出人的名字。尽管我知道你的名字,我至今也没用你的名字叫过你。我告诉你你的老相好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哥的的事情时也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至于你手上的那份名单,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每个名字的写得都不太一样。因为名字的部分不是我写的。所以,你要是真想知道那家伙的名字的话得自己去查。我只能告诉你他在得到那个无敌粪便以后已经成了交界处地下世界最厉害的人了。所以那些越狱犯们的颠覆之路可不那么好走。”
“你说的是布偶夫人他们?”
他点了点头。
“那河狼他们怎么办?”
他耸了耸肩。
我原本想让他帮帮河狼,但想起他说过凡是接受了魔鬼的帮助的人,即使代价出在别人身上死后也不可能进入天堂的事,只好作罢。
“你们为什么不能说出人类的名字?”
“很久以前,南方有个什么神……具体是什么神我忘了。那家伙的神力和南方的主神不相上下。但他非常害羞,单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他有那么强。他爱上了一位人间的女子,但他过于深情和害羞。因此连那名女子的名字都说不出口。我们的一位祖先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嘲笑了那位天神。他不甘被魔鬼嘲笑,因此对我族下了个咒,让我们永远也无法说出或写出人类的名字。”
“那位天神后来和那名女子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谁会去关心这种事。我说,你饿不饿?”
我摇摇头。但他还是扔过来一块烤熟的肉。
“放心,不是人肉。你见过那姑娘以后打算干嘛?”
“调查名单上这些人。”
他轻蔑地笑了笑。
蝠音就要死了,即使她死后可以去天国……而我,可能是杀害了四十一个人的杀人凶手……我实在没心情吃什么东西。一想到这些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好在这位魔鬼也不觉得这种面对面的沉默有多尴尬,他自顾自地睡着了。安静下来后,我终于能感觉到这个空间确实在移动……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我看到墙上有无数的影子在厮杀……我悬浮在一个崖壁前,摘掉被钉在上面的死者的面具……我在亲吻一个头骨……我在舔舐爬满霉斑的獠牙……我周围有无数双干枯的手,它们的指甲发着幽光,唱着无数首不同的歌……我浑身发热,口干舌燥,一只手伸进了我的喉咙,我的心脏滑了出来,腥味的鲜血解了我的干渴……远方的玄秘在勺子里被分解,我的左手心多了一个洞,我朝洞里望去,里面有许多的我和许多的表演……我的背后响起了野兽的哀鸣……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赤身**,戴着远古的面具,那个人摘掉了面具……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那个圆柱形的空间里了。我枕着行李包,躺在一排木椅上。周围飘着草药的苦味。这里就是医院?魔鬼呢?灯笼呢?时间过了多久?我怎么又遇到这种事?我的脑子里不会又出现了两年的空白吧?
我抓住一个从我身边路过的人,问道:“不好意思,能告诉我今天的rì期和现在的时间吗?”
那个人告诉了我。我松了一口气。现在距我离开监狱刚好过去了两天半。
“这里是医院吧?我来看望一位病人,但不知道她在哪儿……”
那个人用手指了指坐在我这排长椅尽头的老人,示意我去问他。我走向老人,问道:“我来看望一位病人……”
“名字?”
“蝠音。”
“刚死。在停尸间。要去看她吗?我给你领路。”
“死了?怎么可能,我听说她……”
“生命这种东西是很难预料的。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她的遗体?”
我点点头,于是跟着他穿过一条有一条昏暗的走廊,走下一级又一级湿滑的台阶。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扇门前。老人打开门,这个停尸间比我刚才睡觉的场所还要亮堂许多倍。
“为什么这里比上面还亮?”
“死神因为太久没吃萝卜和猪肝,得了夜盲症。不弄亮一点他会不高兴的。”老人拿出一块脏兮兮的手绢擦了擦已经流到嘴唇的鼻涕。“你认得路吧。我想先上去睡觉了。”说着他关上门,走了。
我仔细查看着每一张床头的名牌。我看到了蝠音nǎinǎi的名字,难道她也死了?我壮着胆掀开那床被子,果然。
我在旁边一张床上找到了蝠音。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但愿她死得不那么痛苦。
“难受吗?”我对着她的遗体问道。
她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脸sè恢复了红润。我吓了一跳。
“你没死?”
“死神得了夜盲症,虽然这里很亮,但外面很暗,所以他迷路了。”她穿着白sè的宽大晨衣,看上去格外美丽和纯洁。
“死神会带你去天国吗?”
她没说话,把手伸进我的衣服,从暗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是魔鬼给的那份名单。我紧张得开始发抖。
“这……”
她把名单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你……”
“想拿到它只好把我的肚子剖开了。”她把头歪向一边。
“为什么?”
“你长胡子了呢。”她答非所问。
我摸摸自己的下巴和腮,她说的没错。
“那四十一个人真的都是我杀的吗?”
“死去的人都知道,你不是真凶。”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我会建议死神多吃一点胡萝卜和猪肝的。”说完她又躺了下去,脸sè再次变得苍白。我轻轻地摇她,叫她的名字,但她再也没有醒来。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悲伤的感觉。只觉得仿佛在做一场荒诞的梦。我用力地掐自己的手臂。疼。这是真的。蝠音真的死了。我为她盖好了被单。
离开停尸间时,我记得自己关上了门。但返回的路却被不知何处泻出的灯光照得亮了一些。走廊上还有人在打牌,我记得来的时候这里很安静的。地板有点奇怪,刚才我的脚还踩在医院光滑的地板上,现在却踩在了粗糙的石地上。我抬头向四周查看,这里已经不是昏暗的医院内部,而是露天的室外!天空呈现出黄昏的颜sè。
“一个人?”一个女人和我搭话。她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头发染成五颜六sè,化着很浓的妆,穿着红裙子,领子开的很低,露出了大部分胸脯。
“医院哪儿去了?”
“这个镇上没有医院。只有一家诊所和一个医生。”
“不对,我刚才还在医院里……”
“你的确该看看医生。”她把手伸到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热嘛。你的温度很正常。”
“那这是什么地方?”
“独眼镇啊,你不是来观光的?”
“独眼镇?”我想起蝠音好像提过这个地方,“独眼奴隶……”
“你知道嘛,我还真以为你傻了呢。你是北方来的?”
我点了点头。
“我也是北方来的,算你便宜点儿吧,要到我那儿去吗?”
“我没钱。”这么说显然有点不太礼貌,但我突然明白了她到底是干嘛的,只好干脆地拒绝了。
“没关系,”她靠得更近了,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弄得我直咳嗽,“等你有钱了再来找我。”
她走开了,但没走两步又回来了。
“你是北方哪里的?”
“鹰口镇。”
“我是烛夜镇的。我们离得还蛮近的嘛。”就是魔鬼描述的那个rì芥常去的地方。“你不是来这里观光的,那你来这里干嘛?”
“找工作。”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只好顺口撒了个谎。
“我介绍的工作你敢做吗?”
“什么工作?”我想自己是个男人,不至于要做和她一样的事吧。
“麋鹿酒店里还多一口棺材呢。”说着她用很诡异的眼神盯着我,“跟我来吧。”
她走得飞快,这让我终于意识到我有许久没吃东西了。后来我才知道,我跟她走的那段路几乎绕了大半个镇。她终于在一家名为“麋鹿酒馆”的小店前停了下来。这家店和刚才路过的所有店铺相比都显得寒酸。外表看上去简直摇摇yù坠。
“就是这儿了。老板也是北方人。我也经常在这里做生意。”她拉着我的手进了店。虽然外表寒碜,但里面坐着不少客人。“老板,棺材还空着吗?”
柜台上的一个戴眼镜的老头走了出来,“还空着呢。”
“这位怎么样?”她把我推到前面。“他也是北方来的。鹰口镇。”
“是吗?我们也离得不远啊,我是斑龙镇的。你愿意在我们这儿当伙计吗?”
“你愿意留我的话当然好。”我的确也没地方可去了。回北方的话一定要经过交界带,南北之间没通火车,必须步行,那样的话再次被关进监狱的可能xìng就很大。而且我没什么钱,找别的工作也很麻烦,有个同为北方人的酒馆老板肯收留我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太好了。”老店主转身向另一个正在收拾桌子的活计喊道:“喂,阿鸣,过来。”
那个名叫阿鸣的伙计走了过来。
“这家伙是新来的。对了,你叫什么?”他问我。
“阿昏。”我说了个假名。
“很好很好,你们以后要一起工作了,好好相处吧。”
我们握了握手,那个叫阿鸣的伙计很不痛快的表情,看来他不怎么喜欢我,不过我这样的家伙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喜欢。
“阿鸣,给我们弄点酒。大家干一杯。”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四个杯子回来了。他把杯子一一分到我们手上。
“欢迎新伙计阿昏入伙!干杯!”老店主说。有的客人也跟着应和。
大家都一口干了杯子里的东西。我也该一饮而尽的,但我只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杯子里的东西几乎烫掉了我一层皮。从杯子上的温度根本感觉不到里面的东西有这么烫。
“怎么回事?”老店主问道,附近的客人也转头看我。
“没事没事,对不起。”
“这是鸣弟弟欢迎新人的恶作剧吧。”介绍我来的那个女人冲阿鸣媚声说道。
“这是什么?”老店主冲阿鸣吼道。
“可能是鱼汤吧。刚出锅的。”他冷冰冰地回答。
“你怎么回事?”
“不小心的。”
“以后要小心点儿!”他教训了阿鸣后转向我,“你怎么样,要看医生吗?”
“我没事。不用麻烦了。”
“那让阿鸣带你去你的棺材吧。”
“棺材?”
“去了就知道了。”阿鸣提起我的行李包冷冷地说道。
我跟着他穿过一排排桌椅。一离开餐厅,他就把行李包扔给我,“自己拿!”他继续在前面走。我们下了一楼,下面有四个房间。
“这两间大的是放食物和酒的。这间是老板的。这间是伙计和厨师的。”他推开那间房门。房间里有四个柜子,四张书桌,四把椅子和……四口绘有奇异图案的……棺材。这些东西分别摆在房间的四面。
“这棺材……”
“这是床。放好东西就来干活。给我老实点儿!”说最后这句话时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他走后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收拾行李前,我顺便看了看别人的棺材。里面都铺了席子和被单,还有竹子枕头,只有我的还空着。我打开柜子,里面有铺床需要的东西。我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把我的棺材也铺好。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包里的东西。
我把行李全部倒了出来。除了生活必需品外,rì芥送的那本书也跟着掉了下来。我翻开书,里面的信和银牌都还在。看到这些东西,我只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我突然很想见到rì芥,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