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在行李箱的角落里又找到一盒印刷算不上精美的名片,名片上有潘瑾的联系方式。他拿出手机,输入了手机号,犹豫了片刻便又将手机放回原地。他摸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应该拨出那个电话,对方是不是也已经打开了自己的箱子?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箱子中的东西?他颓然跌坐在床畔,不停地呢喃着对自己说:“秋韵已经走了,不能让文娇出事,绝对不能让文娇出事……”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教学楼下的那摊血泊,从小在自己脖子上骑大马长大的女儿伏倒在那汪鲜血中,血泊倒映出蓝天白云,却让他觉得尤为刺眼——那一次,他们也以妻子熊文娇性命相逼,自己已经失去了女儿,他不想再失去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的妻子。可是,自己还是失去了她,但哪怕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除了依依不舍更多的是欣喜,至少文娇还能活着。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他也活着,可是这些年,他却觉得自己比死了还要痛苦万分。自己没有能力给秋韵报仇,相反却一脚踏入了为虎作伥的泥潭,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个叫飞机的小古惑仔,至少他还有血性为了秋韵、为了自己当年遭受的冤屈而挣扎着。原本他以为傅家父子双双毙命后,自己终于可以从黑暗中有脱身,却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不是黎明,却是比黑暗更令人的恐惧的世界。
“对,一定不能让秋韵有事!”他喃喃对自己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掏出手机,拨出了刚刚输入的手机号码。
“喂,你好,我姓江,我想我们可能拿错了彼此的行李箱,可能它们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嗯,对,我们应该是乘同一个航班从香港飞抵西湖,好的,时间地点你定,嗯,我等你电话。”江雨听得出,那姑娘应该还没有打开过箱子,甚至是他提醒了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拿错了箱子。他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应该还没有被人发现。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平日里走得很快的秒针今天都仿佛缓慢了许久。
“她会不会报了警?”他想着,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就算拿错了行李,她要找的也应该是航空公司而不是警察。
“她应该还没有发现箱子里的东西,嗯,就算打开了,这样的小姑娘不可能认得箱子里的东西,嗯,哪怕就算是她认得,她也会觉是玩具一类的事物吧……”他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边终于打来了电话,小姑娘似乎待会儿在泛海美高梅附近有个采访,她会将箱子给他送过来。
他很感激地连声道谢,直到小姑娘挂了电话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越来越肯定刚刚的想法,只是误拿了箱子而已,换回来便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箱子取回来,并且除了小姑娘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曾经丢过箱子,尤其是那些人,否则熊文娇便有性命之忧。
他不知道熊文娇现在到底被带去了哪里,对方每天早上会给他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上熊文娇被五花大绑,绑匪会在她身侧放一张当天的报纸以证实熊文娇的的确确还活着。到目前为止,江雨仍旧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说只是把3d打印的枪支零件带入大陆境内,那么他完全不需要这般大费周折地用绑票方式加以威胁。可是一把3d打印的枪支零件能干嘛呢?江雨在网上查过,这些零件组合在一起,只要再加上一枚金属撞针,就可以组合成一把单发的真#枪,只是大陆就算枪支管辖相当严格,但也并非没有渠道能弄到质量过关且无关追溯来源的自动化枪械。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运把枪入境,这实在是令人费解。但江雨管不了这么多,他必须严格执行对方的所有命令,否则熊文娇性命堪忧。
撬开别人的箱子心怀歉疚,见到青春靓丽的潘瑾时连连道歉并拿出了足额的现金来赔偿被撬坏的箱子。跟小姑娘交接箱子时他竟微微有些恍神——如果秋韵还活着,现在也该跟眼前的姑娘差不多大了吧。他眼眶微红,但很快扶了扶眼镜,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波动:“还要麻烦你把箱子给我送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的箱子被我打开过了,可以有些损坏,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价赔偿给你的。”说着,他将箱子推上去的同时,也递了一个信封上去,“这里有八千港币,应该差不多可以采购一个全新的箱子。”
潘瑾连连摆手,接过自己的箱子时也松了口气,但还是嘻嘻笑道:“没事,反正我正准备淘汰这个箱子。就这样吧,再见!”说着,潘瑾转身就想离开。
“你……你不检查一下箱子里的东西?”江雨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潘瑾,“万一丢了东西……”
潘瑾大咧咧摆摆手笑道:“叔叔您一看就是好人,我还瞎操什么心啊?走了,拜拜!”
小姑娘爽朗的性格让江雨被阴霾笼罩的心情瞬间阳光了许多,但目送潘瑾离开后,他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箱子里的东西她动过吗?
上楼的时候,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箱子,似乎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的,机场的行李标签还粘在把手上。他微微松了口气,回房间打开箱子,见所有行李都没有挪动位置的迹象,尤其是密封在黑色布袋中的塑料零件也仍旧静静地躺在箱子的一角,他这才长吁了口气——看来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他下意识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机,对方还没有跟自己联系,可是他们究竟要自己做什么呢?他从行李箱里取了一沓文稿出来,这是他下周在要浙北大学做学术交流时要用到的资料,可是此时此刻,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熊文娇被绑在椅子上的画面,尤其是那双失去昔日光彩的眸子,他让有种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和熊文娇是大学的师兄妹,熊文娇的父亲是国际法学界的泰斗级宗师,也是他硕博期间的授业恩师,恩师不但将所有学识倾囊相授,还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他。结婚以后,两人如胶似漆,女儿出生后,一家人也一直和和美美,一直到秋韵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的那天。
那天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女儿死了,他的全世界都仿佛在瞬间崩塌。
文娇从见到女儿尸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崩溃。
于是他告诉自己,死者已逝,而生者才是最为重要的,他让自己理智起来,他告诫自己不能崩溃,否则如果一家两个人都崩溃,等待熊文娇和自己的将会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是法学教授,立法会顾问团主席,他想寻求法律途径来为女儿讨回公道。
可是,那些人告诉他,此路不通。如果再纠缠下去,熊文娇也会步女儿的后尘,但如果他放弃追诉,那么他们将帮他运作执掌律政司。
曾经对他来说最为强大的诱惑在那一刻连路旁的敝履都不如,如果失去了女儿,失去了文娇,他所奋斗的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作为男人,他必须要强大起来,等强大到能够保护文娇的时候,他便不需要再委曲求全。
造化往往就是爱这般捉弄人。文娇提出了离婚,他稍加思考后便在协议上签了字,他净身出户。可是文娇选择了离开,甚至离开了香港去了澳门。也罢,留下或者不是最好的选择,离开也或许不是最坏的选择,至少可以令她暂别这个是非之地。
他打开黑色的布袋,但那些零件统统倒在了桌子上,台灯下黑色的特殊材质的零件反射着炫目光泽。他拿起其中一个组件,又拿起另外一个,他研究了很长时间,才笨拙地将枪的雏形组装了起来,中间还返工了数次。
他的动作一丝不露地都显示在隔壁房间的监控显示器上,刚刚他下楼拿箱子的短暂时间内,国安局派出的特工已经潜入房中,将监控设备统统安放到位,并在隔壁房间开始了监视。
“很显然,江雨并不擅长枪械这一类的事物。”阮小六一边打量着屏幕,一边翻阅着刚刚送达的关于江雨的资料,“乖乖,这哥们儿挺牛叉啊,才几年功夫,就从大学教授混到了律政司司长的位置?太不可思议了,对了,这点你应该熟悉,资本主义社会是不是讲究三权分立?这么说来,这哥们儿岂不是港岛司法界的一哥?”
李云道盯着屏幕点了点头道:“他离真正的一哥也就一步之遥,我在香港挂职期间,也不是没听到有人要力挺他上位,如果不是他在北京没有根基,问鼎一哥宝座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