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关关撇嘴道:“那劳什子的副省长有什么好当的?退下来的顾省长分管环保、渔林农牧,成天忙得不着家,还累出个肝硬化,等雾霾指数爆表了还得跟着一起挨京城的板子,出力不讨好,哪有干你发改委的老本行来得实惠!”
陈博苦笑摇头,显然对这一次的职务调动并不是太满意,只是身为陈家人,很多时候职场的起浮并不是他个人的意愿便能决定的,不过大局观他还是有的:“关关,话也不能这么说,好歹你哥我马上也算个副省级干部了。”
李云道笑道:“来来来,为了咱们新晋的副省级干一杯。”
三人饮尽杯中酒,陈关关又来了兴致,追问刚刚李云道并没有回答的问题:“云道,刚刚我哥说你来浙北忙活了一圈,最后被别人摘了桃子,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陈博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在机关里磨炼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能磨出一丁点的城府呢?”
陈关关是地道的北京姑娘,打小在大院里跟男孩子们疯到大,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军人的飒爽气质,但唯独没有大门大户人家的孩子该有的心机。毕业后这么些年一直在团委系统打磨,照说这号称小机关的团委里也是尊尊大佛,勾心斗角的事儿也是一桩接着一桩,跟陈关关这般的傻白甜却是似乎半点儿扯不上关系。
李云道笑着说道:“我瞅着关关这样挺好,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撑着腰,谁敢给她下绊子?”
陈关关唯恐天下不乱地瞎起哄:“对对对,我就是这直脾气了!哥,我打小就这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博苦笑道:“你要是有红荷姑姑一半儿的心机和城府,你们单位那邱书记早靠边儿站了!”
陈关关翻了个白眼道:“我倒觉得这样儿挺好,大风大浪他邱敏站在前头,天塌下来有他那个儿高的顶着,我一个副书记,操劳什子的心啊!”
兄妹俩说话也没想着避讳李云道,说话直来直去,三两句李云道便听出了问题。
“博哥,暂时还是先让关关这么着吧,找个机会把她调到别的地儿去,这两年团委那头也不消停。”李云道似笑非笑地提醒道。
陈博敬了李云道一杯,说道:“家里早就有这个想法,这不,一方面这丫头自个儿哪儿也不想去,另一方面实在也找不出合适的地方让她呆,小机关里头说复杂也复杂,但总比在我这边插科打诨、时不时还要警惕挨上一枪强吧?”
李云道沉吟片刻后道:“从级别上来说,关关现在是正处级,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能下放的实权部门倒也的确有限……”
陈关关娇笑道:“我可不要什么实权,要不把我调云道他们公安局去,你们那位副书记不是被两规了吗?正好儿有空缺!”
陈博无可奈何道:“你真当我和云道两人是赵平安?想安排谁就安排谁?而且,就算是赵平安他本人,也没法在人事问题上过于大张旗鼓。”
李云道摇头道:“还是晚了一步,如果早点运作的话,关关平调到市公安局当个副书记,也不是没有可能,倒是白白便宜了赵槐。”
陈关关一听赵槐的名字,顿时又翻了个白眼:“那色坯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博笑道:“云道,赵平安把赵槐放到你身边,从大局上看算是一步妙棋,不过我倒是觉得,对你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机会?”陈关关不解。
李云道却与陈博相视而笑。在体制内呆的时间越长,李云道就越能感受到政治的本质——利益的平衡,只要能找到平衡点,很多事情便犹如庖丁解牛一般顺顺利利地迎刃而解。赵平安觉得把赵槐调入市局,一方面解决了赵槐在京城犯错后被各方盯着的头疼难题,另一方面又可以用自己这位亲侄儿来盯着李云道,就算不至于将李云道打落凡尘,但也起码能困住这位改革派冲锋小将的手脚。但是,李云道和陈博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赵槐调来西湖的机会,毕竟赵家这位二世祖是出了名的不省事,只要他有任何把柄落入李云道手中,那么李云道便多了一项与赵平安谈判的筹码。但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两人相视一笑,共同饮尽杯中洒。
“哥,云道,你们俩也忒是不厚道,把我拉来陪酒,正说到兴头上,你们自个儿图个乐呵,就不管我这个妹妹了?”陈关关撒娇地搂着李云道的胳膊,让李大刁民颇感无奈。
陈博看着两人,笑道:“唉,云道,如果不是你已经娶了夭夭和疯妞儿,我就是顶着被老头子抽一顿皮带的风险,也要把我家关关嫁进你们老王家去。”
陈关关虽然长相不如蔡桃夭和阮钰那般倾国倾城,但放在人群里,也是一眼便能挑得出的大美女,加上她身上那股北京姑娘特有的爽朗劲头,为人处理大大咧咧,性格上跟阮疯妞有许多共通之处,在京城里也是炙手可热的被追求对象,直到今年调到浙北来,这才让那群狂蜂浪蝶稍稍平静了些。
李云道见陈关关有些脸红,连忙解围道:“博哥,关关这么好的姑娘,我哪里配得上?而且,就算我有心,关关也看不上我这种工地搬砖出身的土包子啊!我说了你还别就不信,到现在每发一笔工资,我都还有种把现金都取出来,缝进被子才觉得安心的冲动!”李云道自嘲着,惹得陈家兄妹二人哈哈大笑。
站在陈博和陈关关的立场上,是无法理解李云道抱着小喇嘛下山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苦楚的,也感受不出顶着工地扬尘就着白开水吃馒头花卷的滋味。兄妹俩将李云道的话当成笑话,可李大刁民却觉得有些唏嘘心酸——在苏州金鸡湖畔看着那一栋一栋的高楼时,何曾想过今天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可是,如果没有王家的金字招牌,自己是不是在跟在黄梅花身后,在江南黑道混出了“三哥”的金字招牌?又抑或是早已经被人砍得死无全尸命丧当场呢?
李云道自斟自饮一杯,算是慰藉那段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命运。
陈博擅长察言观色,见李云道面露感慨,笑着道:“怎么?这才多大的年纪,就开始回味人生了?”
李云道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兴起,将下山后的种种遭遇讲述了一通,陈博听得目瞪口呆,陈关关更是一惊一乍,兄妹二人对李云道的过往并不了解,只知道是王家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嫡孙,此时听到李云道描述生活种种艰辛和奇遇,均佩服不已。
“来,云道,哥哥敬你一杯。说句实话,在今天之前,我就一直没能想明白,你身上到底有哪些闪光点足以拿下蔡桃夭和阮钰,哥哥我今儿终于是恍然大悟,兄弟,就你这人生经历,往北京城那些世家大族里头的同辈儿们中间一站,那也是鹤立鸡群。乖乖,单枪匹马就敢闯匪穴,只身一人就敢斗悍匪,我说你是天生的浑身是胆啊!哎,往后哥哥得称你一声再世赵子龙才对!”陈博本就是性情中人,听得李云道的往事,也唏嘘不已。不过李云道也只是轻描淡写,枪林弹雨中的恐惧,挨上一刀后的剧痛,对于出人投地的渴望,这些李云道都藏在心里,不足为外人所道。
“加我一个!”陈关关眼圈有些泛红,“哥,我有点生气了!”
陈博奇道:“为啥?”
陈关关道:“你怎么不早点提出把我嫁给云道的事儿呢?现在夭夭和疯妞儿捷足先登了,你让你自个儿的妹妹怎么办?”
陈博哈哈大笑:“好好好,哥哥罚酒,自罚三杯!”
李云道笑道:“我作陪,同赞助三杯!”
转眼间,三人喝完了三瓶茅台,陈关关面红耳赤,斜靠在椅背上,打量李云道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些迷离。
陈博和李云道还算清醒,天南海北聊了一圈,话题又重回浙北的局势。
“云道,赵平安是封疆大吏,就算他心眼再小,对你有一肚子二百五,也不愿意放在明面上,否则落在上面的眼中,会觉得他不成大气。所以我估计,他就算要动手,也会假借他人之手。”酒过数旬,陈博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
“你是说借赵槐之手?”
“不,不仅仅是赵槐,还有一个人你忽略了。”
李云道深思片刻,酒精并没有降低他头脑运转的速度:“你是说康与之?”
陈博神秘一笑:“我可是听说前两天康与之参与了赵平安组织的一个饭局,都有哪些人我就不说了,但赵槐与康与之都在其中!”
“赵平安将赵槐调来浙北,康与之是本土干部,上面没人,能抓住赵平安这条线是他求之不得的机会,有这样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李云道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