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东阁从政二十八年,又怎么会看不出李云道的小技俩,微微一笑:“服从就好。 X是这样的,我还来得及跟费清书记那边沟通,也是想先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毕竟你是从江南省直接调来挂职的,按理说,两年挂职期满后,你还是要回江南的,但是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我和费清书记都舍不得放你走啊!尤其是费清书记,上次常委会的时候就说了,‘像李云道这样的人才,我们不把他留在我们浙北,那是我们工作的失职’,我觉得费清书记讲得非常好,正戳中了我的心窝。本着对年轻干部的发展负责的态度,我想推荐你去住建局。住建局的老黄年龄到了,身体也不好,在我这儿倒了一阵子的苦水了,我一直想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接替老黄,左思右想,我觉得,由你出任住建局一把手最为合适!”严东阁在“一把手”三个字上加上重音,在他看来,一个实权肥缺的一把手换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代理局长,对李云道来说,这个诱惑决对够大了。
李云道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住建局的黄局身体不好,我是早就听说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退休年龄了。严市长,组织作出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服从,只是公安局这边我也是刚接手不久,刚刚才理顺,说句心里话,做事情虎头蛇尾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曲书记前两天刚刚做了工作布置,这件事我也想听听曲书记的意见。”他作出很为难和内心做得复杂心理斗争的表情,“严市长,这件事能不能容我考虑考虑?”
严东阁脸上的笑意慢慢凝结,他没料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难对付,本来想自己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再抛出住建局一把手的肥缺,应该能一口就拿下这个年轻人才对,却不料这小家伙会如此难缠,怪不得自己在老板面前夸下海口时,老板和向秘书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严东阁是个合格的政客,脸上不快很快就一闪而过,又换上那幅淡然的表情:“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严东阁虽然控制住了情绪,但明显失去了跟李云道再聊下去的兴致,又聊了些市局的现况,严东阁也借势敲打了李云道一番,这才让周秦替他送客。
将李云道送到楼梯口时,周秦神秘一笑道:“恭喜李局!”周秦看来还不知道里面聊的状况,在他看来,从代理局长摇身变成住建局局长,级别高了半级,而且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李云道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
李云道笑了笑,也没有点破,拱手拜别市长大秘。
本想中午约纪灵岩一起吃饭,纪大秘却跟书记一起在东城区开会,李云道只好让战风雨把车开回市局,没想到一下车,就碰到了从行政楼急匆匆跑出来的华山:“老华,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华山一看是李云道,立刻松了口气:“头儿,你回来就好了,咱们快去趟警犬支队,章徐鹤那小子又惹大麻烦了!”
李云道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直接又坐回了车内,招呼华山上车:“走,坐我的车过去,详细情况路上说!”
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向市郊的警犬支队时,华山将得到的情况大致说了说。
原来警犬支队的陶德庆不知道今天抽什么疯,硬要让一条正值壮年的警犬退役,章徐鹤在清洁队工作了几年,跟警犬们的感情都很深,陶德庆让人来带走警犬,章徐鹤说什么都不肯,后来僵持不下,陶德庆便亲自出马,章徐鹤还是不同意,恼羞成怒的陶德庆扇了章徐鹤两记耳光,却没料到惹怒了那条警犬,扑上来一口就咬住了陶德庆的小臂,如果不是章徐鹤制止得快,没准能扯下陶德庆的一大块肉。怒火中烧的陶德庆让手下取来两条枪,说要当场击毙疯狗,章徐鹤一听便眼红了,死挡在警犬的面前,说要开枪就先打死他,陶德庆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让人枪杀了章徐鹤,但不杀了警犬面子上又过不去,双方已经在犬舍僵持了不下一个小时。幸好清洁队的大叔听章徐鹤无意中谈论过刑警队的日子,知道他跟刑警们相处得相当不错,便一个电话打到了刑侦支队。
李云道听完华山的描述,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开车的战风雨开快一点,剩下的等到了现场再说。
战风雨的车技虽不如李云道,但也相当精湛,一路s线超车,不到二十分钟便杀到了警犬支队。
三人刚走进犬舍区,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章徐鹤,你是要造反吗?你知不知道你是个警察?警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现在不但抗命,还纵容疯狗咬伤了陶支队,你告诉你章徐鹤,这回你死定了,不扒了你这身制服,老娘就不叫楚红歌。”
对峙的双方离三人并不远,华山本想出声提醒,却被李云道示意拦了下来:“看看再说。”
这是实力悬殊的两方,一方人多势众,十来人围着小臂受伤的陶德庆,仿佛生怕那“疯狗”又会扑上来一般地将陶支队长护在中间,陶德庆身旁叉腰骂街的正是楚红歌,人群的前方是两名手持制#式手枪的警察,将枪口对准着章徐鹤,但似乎他们自己也意识到将警#枪对着自己的同事是一件特别糟糕的事情,所以枪口微微朝下。另一方面则势单力薄,只有一人一狗,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章徐鹤将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德国牧羊犬护在身后,面对枪口,他丝毫不畏惧,相反脸上写满了悲愤。
“疯狗?”章徐鹤的声音嘶哑而凄凉,“你们凭什么说它是疯狗?你们知不知道它帮我们警察抓到过几次犯罪份子?知不知道它寻到过多少违禁品?知不知道它立过多少汗马功劳?”他冷笑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加在一块儿,给警队作的贡献还不如这犬舍里的任何一条警犬!”
前面的话还好,最后这句就有些诛心了,被人群围着坐在台阶上的陶德庆勃然大怒:“给我毙了它!谁想救这狗,就跟它一起陪葬!”
章徐鹤却怒吼一声:“陶德庆!”这吼声震得犬舍的玻璃嗡嗡作响,将现场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他咬紧了牙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把小黑带出去干什么!”他愤然地掏出手机,将屏幕对着众人,“你们看,这就是之前从我们警犬支队退役的几条壮年警犬,你们看看,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账东西在拿我们的战友做什么!”
离得近的两名持枪警员看得最为清楚,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斗狗场,笼子外是面目狰狞的观众,笼中的两条狗,一条浑身血淋淋地蹒跚着走向笼边,另一条则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章徐鹤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你们看看清楚啊,这条遍体鳞伤的就是我们支队曾经的战神大黑啊!这良心被魔鬼吃了的陶德庆让人给警犬喂了药,导致它们训练表现不佳,就被淘汰出局,然后他把从警队淘汰的警犬高价转给斗狗场。你们看看啊,你们睁开你们的双眼看看啊,这是大黑啊,是救过我们警察性命的大黑,是娄立奇功的大黑啊!你们怎么就忍心看着自己的战友受这样的罪啊?”
陶德庆显然被章徐鹤骂得怔住了,但他反应极快,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跳出来:“你血口喷人,这些畜生长得都差不多,你说那是大黑,就是大黑啊?大黑早就被人领养了,带到外省去了!”
“就是啊,这狗都长得差不多,谁分得出哪条是哪条?”人群里议论纷纷。
章徐鹤痛哭流涕:“你们难道没看到这条狗的臀上有枪伤吗?你们都是睁眼瞎啊,老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人的良心怎么都还不如狗啊!”
似乎听到他的痛哭,身后的德国牧羊犬也激动了起来,挣扎着从章徐鹤身后探出脑袋。
警犬的杀伤力众人都是清楚的,那震天动地吠声吓得众人不约而同地倒退了半步,就连刚刚垂下枪口的两人都又重新将枪举了起来。
“你们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你们的枪口就是对着自己的同事和战友的吗?大徐,小林,你们拿枪对着我没关系,可是它是你们的伴伙,你们的最亲密的战友啊,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它……”章徐鹤一个大男人,仰头痛哭,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孤立无援。
陶德庆恼怒万分:“给我毙了这条疯狗,谁毙了它,今年年终考核必为优秀!”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话一说,那两名持枪的警员再也不愿意将枪口垂向地面了,而是硬生生地对着章徐鹤和那条遭受无妄之灾的警犬。
“还不快动手?”楚红歌在一旁添油加醋。
“啧啧啧!”人群后突然响起啧啧声,有人鼓掌,“厉害啊,太厉害了,如果来晚了,我还真欣赏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说话的年轻男子,陶德庆和楚红歌两人面色突然一变,倒是章徐鹤似乎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只顾自己仰天大哭。
“陶支队长果然好大的威风,让谁规定可以击毙警犬的?又是谁允许你们用枪对着自己的同事的?”那年轻男子的面色阴沉得可怕,“风雨,给我把他们的枪缴了。”
“谁敢……”陶德庆正打算硬着头皮跟李云道怼上一轮时,却不料李云道身边的年轻警察三两步走上去,只一息的功夫,两把枪就到了他的手里,剩下警犬支队的两名警员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