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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火车站自建成后便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三教九流靠着站点吃饭的人不计其数,偷儿骗儿更是娄抓娄犯。本世纪初在京城市府的强力推动下对京西站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站点周边如今广场、地铁、公园也一应俱全,但也有几个顽抗到底死不拆迁的城中村一直无法实现搬迁,老九刚刚给出的地址就在离京西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城中村。
此时接近早晨七点,逼仄小道上行人、自行车、小汽车混杂在一起,路两旁还有不少裹着大衣蹲在菜框前卖菜的菜农,一时间人声车声一片鼎沸。李云道从出租车上下来时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本以为只是个小规模的城中村,但看样子规模还不小,在这里头藏个人,真要找起来还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一辆白sè的三叉戟玛莎拉蒂总裁在离城中村主路不远的路边就停了下来,从驾驶位上走下来的青年裹了裹风衣,骂了句“真他娘的冷”,便踩着路上的积水往城中村中走去。刚到村口,就看到刚刚往一个残疾乞丐碗里放了一张十元票子的李云道。
“云道。”他主动喊了声。
李云道转头,顿时大喜:“薄小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大冬天就裹着一件单薄风衣的薄小车笑道:“自家兄弟有事儿,哪有不伸把手的道理。北少被人绑架这种事儿放在哪儿都是能捅破天的大事儿,现在你们老王家正在岔路口子上,可千万不能让有心人寻了机会借此发难。来的路上我跟我哥也通了电话,我哥说这事儿暂时还不宜大肆声张,让我们先探探情况,看看对方倒底是什么路数再说。我哥去ri本出差了,不然咱俩倒不用这么麻烦。”
李云道由衷感激道:“**两位哥哥侠义心肠,我先替小北先谢过。”
薄小车挥了挥手,正sè道:“先不说这个,办正事儿要紧。你派来的兄弟呢?”
“应该就在附近,我刚刚打了他手机,他说派人过来接我们,他不敢贸然离开,怕那边把人给转移了。”
正说着话,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童舔着根棒棒糖走了过来:“哥哥,村里头那位哥哥说让我带你们过去。”
李云道和薄小车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跟着小童一起迎着人cháo挤进这个叫站东新村的城中村。路上满是积水和腐烂的菜叶,薄小车昂贵的阿玛尼皮鞋上还多了几个脚印,不过他本人倒是一点没有察觉,只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两人跟着小童走进一家临时棚一样的早餐铺,就看到郑天狼坐在一张小桌站起身冲他们挥了挥手。待小童将两人领到桌前,郑天狼才将手边的另一枝棒棒糖交给小童:“谢谢小皮,自己去玩吧。”
李云道看着小童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才转头问:“怎么样?人呢?”
郑天狼先冲早餐铺的老板喊了声:“再来十根油条,两碗豆汁儿。”随后对薄小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才坐下身,指了指早餐铺对面的“莲花旅社”道,“三叔,人就在里头,我怕贸然冲进去他们会拿北少作人质,才一直没动。”
薄小车也皱眉道:“这一带是内蒙佬的地盘,一群空有两膀子力气的蠢货,向来跟我哥不对付。真要想让他们乖乖放人,对内蒙那位老佛爷亲自开口恐怕才有可能。”
“他们有几个人?”李云道想了想问道。
“夜里在酒店出手的是两个,之后到村口迎他们的还有四个,里面有多少人我就不清楚了,从上午到这儿一直没人出来。”
正说着话儿,莲花旅社的玻璃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壮年汉子,冲这边早餐铺吼道:“老刘,送八份早饭进来,豆汁儿别忘了,小菜和油条也都多来点。”
“哎,好咧!”早餐铺老板老刘苦头脸应了下来,待那汉子转身进了旅社,才听老刘气得小声骂道,“一群吃白食的,该杀千万的……”
李云道三人闻言相视而笑。“刘老板,你过来一下……”薄小车冲他招了招手。
“哎,三位客人,还要加点儿什么不?”刘老板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口东北口音。
薄小车笑道:“听口音,哥你是铁岭人吧?”
刘老板一惊:“哎哟,大兄弟,你这口音也是俺们那旮旯的吧?”
薄小车点头:“小时候一直跟着我哥在铁岭混,后来十五岁后才去了沈阳。”
“嘿,真是老乡啊!”刘老板惊喜道,“今儿这早餐都算你刘哥的,好不容易在这地儿碰上咱铁岭人。”
薄小车笑着拉刘老板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刘哥你这是小本生意,哪能真让你破费。对面那地方是什么回事?刚刚我怎么听你说好像是吃白食什么的?”
刘老板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我跟媳妇儿好不容易在京城找到个地儿落脚,攒了点钱弄了这么个早餐铺子,唉,对面那些内蒙的王八羔子,天天儿来吃白食,月月还要交份子钱。往常早上都是四五份,今儿倒是狮子大开口,一喊就是八份儿,我这儿一天才能挣几个钱啊,全给他们搜刮去了!”
李云道奇道:“难道这边的jing察不管?”
刘老板哼了哼:“大兄弟,市里头恨不得一夜将这里夷为平地,好造些高楼大厦,现在都赖着不肯走,人还越来越多,哪还有人愿意来管事儿?除真真出了人命才有人来问上两句,其余的这里头几乎是个三不管地带。”
薄小车对běijing的情况也是比较了解的,接着解释道:“云道你可能不太清楚,站东这边儿一直是老běijing的遗留问题,之前住这里头的老běijing不愿意搬,外来的找不到住地儿的也都冲着这儿的便宜房租来了,人越聚越多,越多就越难拆迁,方市长不就是分管这一块面的嘛,这件事他也一直头疼得很。”
李云道又问刘老板:“他们这旅社里头也不过四五个人,你们这条小路上少说也有百来十户做买卖的,大家就真乐意月月儿掏份子钱?”
刘老板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这群狗ri的平时号称‘内蒙帮’,平时只是三三两两地,真有了事情,拉出来就是几十号人。你想想啊,几十吃内蒙汉子谁吃得消。我接手这个早餐铺子之前,这儿的老板是个江西佬,脾气也倔得很,最后被那伙人寻了个借口打断了两条腿,老婆带着孩子跑了,现在天天还在村口跪着讨饭呢。”
薄小车看了李云道一眼,刚刚他看到李云道给了那乞丐十块钱。
李云道点头道:“真正的乞丐和那些以乞讨为业的骗子还是不一样的,眼神首先就很不一样。”说完,他又对刘老板道,“等会儿,让我兄弟帮你送早餐进去吧。”
刘老板微微一愣,吃惊道:“三位兄弟,你们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吧?如果真是,听哥一句劝,这地儿水深得很,能别趟这浑水就别趟。”
薄小车拍了拍刘老板的肩膀道:“放心,过了今天,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对面那几个人渣。”
刘老板连忙道:“别别别,大兄弟,为了这把自己搭上多划不来,出了人命,弄不好是要吃枪子儿的。”
李云道看了一眼那莲花旅社,牌匾周围的一圈彩sè夜灯还没有熄灭:“他们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薄小车点了点头,拍拍刘老板的肩膀:“你只管把早餐准备好,呆会儿我们仨帮你把早餐送进去。”
刘老板踌躇了片刻,才咬了咬牙:“我看三位兄弟也应该不是普通人,大不了我这铺子不开了,反正也早就看对面几个狗ri的不顺眼!”
李云道笑着道:“没那么严重,过了今天,我保证你生意越来越红火。”
年轻的刘老板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将八份早餐全部打包妥当,三人在桌前商量了片刻,这才同时一点头,各拎两三份走向对面的莲花旅社。
玻璃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已经过了早晨七点半,一家旅社还不正常开门营业,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薄小车敲了敲门,冲里面喊道:“有人吗,八份儿早餐打包送来了!”
过了片刻,刚刚那个高壮汉子从里面一道小门转了出来,透过玻璃门看到薄小车的陌生面孔,有些jing惕:“怎么是你送来的?刘长德呢?怎么没让他们家儿子送来?”
“大哥,小皮昨儿晚上吃坏了肚子,我是前两天才从铁岭来投奔老表的,这几天也没找到活儿干,今儿就在铺子里帮忙打打下手。”薄小车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倒是让那汉子打消了疑虑。
打开门锁,那汉子卡在门前:“直接给我……嗯?他们又是……”
薄小车道:“这俩是我两个弟弟,都是跟着来běijing讨生活的,没办法啊,乡下太穷了,再不出来就真要被饿死了……”
那汉子似乎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是该早出来。早饭都给我,你们别进来了……”
话还没说完,那汉子身子猛地一震,一把冰凉的92式手枪已经贴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