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前面的店面打扫收拾干净,龙五便拉着李云道回了后院的小院。
腊梅飘香中,龙五好奇地悄声问道:“你真是噶玛拔希的三弟子?”
李云道不解道:“难道这世上还有旁人拿着我大师傅的招牌出来招摇撞骗不成?”
龙五嘿嘿笑着搓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老头儿说,他这辈子没怎么输过,但回回打赌,都输给了一个叫噶玛拔希的大喇嘛,所以我就想,大喇嘛一定是要比他厉害上许多的。可是我今儿见了你,却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嗯,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的资质太过于愚钝了……”
直接了当的表达总是有些伤人的,李云道今儿这二次被这位小师叔戳中痛处,当下却也不得不苦笑道:“早上你在和面的时候我就跟你师父说了,我大师傅当年说我十八岁前‘沾武必死’,加上我生来体质孱弱,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药桶里泡着度过的,所以错过了最佳的打基础的时机。”
龙五挠头道:“那十八岁后呢?为什么不学?”
李云道咋然无语,自己便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许那时候对大师傅心怀怨意,总想着那个枯瘦的老人会主动来找自己授予不世功法,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凡是涉及动手的事情都由弓角和徽猷来代劳,所以产生了某种依赖和惯性,也许是因为自己对自己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吧!
龙五像武林高手一般煞有其事地在李云道各处关节摸了摸,最后皱眉摇头道:“你这骨架早就已经成了形,不过好像每天都勤于练那个什么太极,所以还留了些改造的余地,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你跟着我练,我保证你三十年内,变成像我现在这样的高手!”
李云道顿时瞪圆了眼睛:“三十年?你这样的高手?”
龙五听得有些不乐意了:“三十年长吗?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三岁孩子,是三十岁的成年人了,说三十年那还是保守的,换个人教你,起码得五十年。”
李云道哭笑不得:“三十年后,我就六十岁了!”
龙五很认真地看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师侄,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某人的肩膀,说道:“三十年,已经很不错了!”说着,他又看了看院门的方向,确认出门散步消食的老人不曾回来,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爹是我师兄,他为什么不自己教你?”
李云道苦笑一声道:“我还不曾见过他。”
龙五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云道,有诧异,有同情,还有一丝不解,而后便恍然,小声道:“师侄,你是……私生子?”
李云道再度为自己这位小师叔大开的脑洞而哭笑不得,只好解释道:“我从小就随大喇嘛在昆仑山生活,也是最近才知道,我那位父亲尚在人世。”
龙五便觉得这里头大有故事,一时间来了兴致:“喂喂喂,你跟我讲讲,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上去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老儿只跟我说过,我有个不太靠谱的师兄,叫王什么,哦对,王抗美来着,但他也没多说师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干啥的,你是他儿子,你跟我说说看。”
李云道头一回觉得跟人交流有障碍,自己这位脑洞时常大开且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师叔似乎总是会给自己出些难题,说实话,要说对那位曾经一度被自己称为“白眼狼”的父亲的了解,他并不比其他人多多少,甚至到目前为止,他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一面,而且似乎那人也并不准备立刻要与自己见面。所以龙五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能回答的,也只是在京城某个圈子里流传着的一些倾向于传奇的那些故事,但就是这些故事,也一样听得龙五一时目瞪口呆,一时惊诧不已,一时拍案叫好,又一时沉痛叹息。
“这么说起来,我那位师兄,的的确确是比我这个卖拉面的师弟要优秀上太多了!”龙五有些受伤,“老头儿居然骗我,说师兄那人为人处事忒是不靠谱,我呸,师兄那才是我龙五佩服至极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顿了顿,龙五又转向李云道,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说师侄啊,你爹那般牛掰,你怎么……唉……我是不是说话太过于直接了?”
李云道若是心理承受力稍微差一些,今儿被这位小师叔这般数次打击,怕是也早就遍体鳞伤了,不过好在从昆仑山起就练就一身脸皮厚的好底蕴,当下也只笑笑道:“跟他相比,我的确是要逊色许多!”
龙五再次拍拍自己这位小师侄的肩膀,点了点头道:“不怕,怕后有我罩着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打得他爹都认不出他……”
话未落音,便听得院门处两声清咳,院中的龙五脸色微变,话风一转道:“师侄不怕,往后谁要是敢找你的麻烦,你就来找我们家老头儿,他说他是高手,嗯,天下第一高手!”
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负手而入的老人晃着脑袋哼着小曲:“别瞎给老头子我戴高帽子,我可不吃这一套!”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出卖了那份特有的得意洋洋。
“小徒孙,给你师祖我打盆洗脚水,水温要不热不凉,嗯,龙五,往后这打洗脚水的事情,就交给你小师侄了!”老头儿背手进了堂屋,头也不回地说道。
龙五一脸同情地看着李云道:“我那儿有口罩,借你一副?”
李云道诧异道:“为何要戴口罩?算了吧,莫要让师祖不高兴。”
李云道打了井水,烧热了端了进去,又备了凉水,放在端坐在堂屋太师椅上的老人面前:“师祖,水来了!”
老人伸脚,努努嘴。
李云道立刻会意,伸手帮老人脱鞋,接下来,一股浓郁如臭咸鱼的味道让他几欲昏阙,此时终于明白,为何龙五要借自己一副口罩。
老人看着李云道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将脱了鞋袜的脚踩入水中,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甚得我心,这一点上,你比你爹要强不少!”
这一点是哪一点,李云道并不清楚,但端着洗脚水与龙五擦肩而过的时候,龙五那家伙干脆捏起了鼻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李云道:“口罩就在我房间五斗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你往后自己拿!”
李云道笑了笑:“不妨事!”对他来说,这的确不算什么,如果是在江宁长江大桥上面对雇佣军的rpg,还是在香港码头的枪林弹雨,又或者是莫斯科的核弹危机,哪个场面不比刚刚那味道更让他濒临死亡?
便木桶放回原处的时候,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趿着一双棉拖,弓着腰身负手而立:“你的骨架虽已成形,但就像龙五说的,并非没有办法。明儿早上,你和龙五一起起床,老头子我还有些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李云道欣然点头,却又见老人看了看东西厢房,便知道老人心中所想,立马道:“这点您不用操心,堂屋里拼三张板凳,拿条棉被我就能睡下。在昆仑山的时候,我睡的石床可比这板凳冰得多了!”
老人笑着点头:“倒是个不忘本的孩子,这一点上,噶玛拔希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了!早些休息,明儿我考考你!”
说着,老人负手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不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龙五给李云道抱了一床被褥出来,有些破旧,所以这位小师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己的比这还旧,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这床被褥原本是打算明年给老头儿换上的,既然你来了,就先给你用上吧!”
“谢谢!”李云道接过被褥,铺在三张板凳拼凑起来的“床”上,看看周遭,不由得微微一笑。
人生当真很奇妙,一个月前自己在体制里奔波时,完全想象不到,一个月后的自己会在如此这般的环境下仍旧怡然自得。
“要是夜里冷了,怕是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明儿我问问丁香,她的超市里看看有没有睡袋一类的事物。”龙五挠挠头,总觉得好像愧对了这位小师侄。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李云道准点起床,收好铺盖,放好板凳,将堂屋恢复如初时,龙五伸着懒腰走了出来,看到精神抖擞的李云道,不由得大为诧异:“你这是打了鸡血了?”
李云道笑道:“想学些保命的本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龙五点点头:“你还没跟我讲你之前的故事,不过不用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走吧,先跟我热热身,老头儿怕是还有半个时辰才会起来,他好像单独给你准备了一些事物……”说到最后的时候,龙五的眼中再度出现了同情的成份。
依旧是沿着河畔的小道跑步,多了个伙伴,一身铅衣的龙五显然心情奇好,一边跟李云道介绍着周遭的一切,一边还问着李云道之前的某些事情,虽然说着话,但他总是气息能调整到恰到好处,十圈跑完,似有余力,又拉着李云道跑了十圈,这才作罢,回到小院。
小院中,那青衫的老人一脸笑意,只是手中却多了一根似是从旁边的腊梅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枝上腊梅盛放,飘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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