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半夜,直到后半夜,雨势渐歇。
远处高楼上,望远镜正对着医院的病房,隔着雨幕,无法看清前半夜发生的惊心动魄,但李云道带着古可人母子匆匆离开这处是非之地,都落入了窗帘后方的女子眼中。
朱奴娇端着酒杯,悠闲地晃动着杯中如鲜血一般的液体,红酒很不错,只是需要较长的醒酒时间,所以她特地选择了郁金香杯来让溢出杯口的酒香愈发浓郁。
“看来今晚又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了!”史铭看了一眼望远镜中的场景,细雨中的李云道似乎忙碌而警惕,他知道现在自己动不了对方分毫,便也就作罢,只是想起隔壁房间的吴广,便忍不住皱眉问道,“你怎么把那个废物弄来了?我你现在把他扔到李云道的面前,你看他腿抖是不抖!”
朱奴娇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搁在茶几上,雪白的皮肤让人看得炫目异常,她懒散的动了动身子,娇笑一声道:“若要论仇恨,他对李云道的恨应该不比我们两个少。对于一个极端自私自利的人来说,就没有什么比剥夺他最后一丝期望更残忍的事情了。所以他是我们当中最恨不得将李云道剥皮抽筋的那个人。”
“恨?恨有什么用?我只恨现在没有任何资源,要是还跟从前一样,我一定会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史铭咬了咬牙,看着在细雨中离去的车队,眯眼道,“他虽然已经脱了官方身份,但是你难道没有发现,脱了官方身份的李云道事实上比顶着乌纱帽的他更可怕?”
朱奴娇点点头道:“一个讲规则的人总比不讲规则的要好对付得多。不过,李云道从来都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如果你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对付他,只有一个惨败的下场。史铭哥哥,你我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比普通人更明白活着其实是一件多么不简单的事情。所以眼下必须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知道你看不上吴广,觉得一个只会利用女人上位的家伙是多么地无耻,但是再无耻,你觉得他会比李云道更无耻吗?所以,敌人的敌人,便是咱们的朋友。今天晚上来找李云道麻烦的那些家伙,我得跟他们接触接触,没准儿会产生些化学反应呢!”
人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在产生着各种各样的化学反应,所以淋了雨才会打喷嚏,也才会觉得冷。吴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依旧觉得有冷飕飕的寒风往衣领里钻,夏日的夜雨本没有那么冷,但是对于一个发烧三十九度的病人来说,这场大雨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明银行账户里有很多很多钱,明明自己身上有很多很多现金,但是他却一毛钱都不敢用。自从几次被人撵得如同丧家之犬后,他便知道自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富裕”的穷人。在华夏,没有一个正常的身份,有钱你也花不掉!如今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国家,到越南、到秦国,哪怕是到缅甸去,都觉在这里要强得多!
他蜷缩在街角麦当劳的门檐下,别的流浪汉都在里面避雨,他却不敢进去,他已经领教过“天眼”的厉害,自己上回用假身份在五星级酒店内大肆挥霍,如果不是发现得早,也许现在早已经是阶下囚了。
腹中传来阵阵咕噜咕噜的响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未曾吃晚饭。
人总是在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和怀念,此时他很想念部队研究食堂的自助餐,很怀念跟研念所的年轻人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技术细节的岁月,很惦记所里共同奋斗无数个日日夜夜而建立起友情的老朋友,那样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是那样的令人缅怀。
食物的香味传过来的时候,他才从对往日场景的追忆中回过神来,一个穿着麦当劳工作制作的年轻姑娘正微笑着将一个汉堡递到他的面前。
“吃吧,我请你!”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此时,对吴凯来说,宛如天籁。
吴凯有些愣神,颤抖着接过汉堡,隔着红黄相间的纸盒,手指能感觉到纸盒里热气腾腾的汉堡,他的喉头耸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对于食物的渴望让他接过汉堡便撕开包装纸疯狂地往嘴里塞着。
“别急,慢慢吃!”姑娘将手边的可乐也递了过去,“没人跟你抢,喝口东西!”说完,姑娘便起身,临进门前又转头道,“外面下雨,要是觉得冷,就进来躲躲,我把冷气关掉了,屋里没那么冷!”
说完姑娘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留下吴凯傻傻地看着姑娘的背影,马尾辫摆动着,多么美好而靓丽的青春,多么温柔而善良的姑娘,曾几何时,自己的爱人也是如此。
想到爱人,滚烫的泪珠从他脏兮兮的脸上滚落下来,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我经历这一切?失去了爱人,没了家庭,如今工作没了,朋友没了,自己连个旅馆也不敢住,只剩下一叠叠冷冰冰的钱,还有那些毫无温度的数字。
除了钱,他什么也没有,他突然觉得,眼下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可笑的那个人曾经,自己是那么地幸福,而后自己用仇恨摧毁了一切。
他哽咽着将最后一口汉堡吃下去,将那罐可乐喝得一滴不剩,这才坐在台阶上望着不断飘落细雨的天空,如此这般的生活,跟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背后一阵凉风袭来,他警惕地回头,却发现还是那个善良的姑娘,这一回姑娘手里什么都没有拿,边走边取下胸口的铭牌,礼貌地冲他笑了笑,看来到了换班时间,姑娘是要下班了。
吴凯目送姑娘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玛莎拉蒂,随即嘴角便扬起一丝嘲讽的苦笑:明明有玛莎拉蒂接送,为什么还要跑来这种以时薪结算工资的地方打工呢?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大,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有的人需要奋斗一生,有的人就算奋斗了也一样会
被老天爷奚落,他觉得自己就属于最后一种。曾经自己以为自己拥有一切,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细雨渐歇,他合上眼,靠在洋快餐店明亮的橱窗玻璃上沉沉睡去,梦里,他看到了曾经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冲他招手,却转眼被子弹撕扯得粉碎……在嚎叫中清醒过来的他发现身边已经多了几个流浪汉,自己的嚎叫在他们看来司空见惯,真正混到乞讨流浪地步的,有几个身上没点故事?
吴凯翻了个身,橱窗玻璃上传来冰凉的温度,他微微叹息一声,睡意全无不管如何,自己总是要活下去的,无论是为了报复老天爷也好,还是为了报复这个吃人的世道!
吴凯看着雨后天晴的夜空时,李云道也在看着天空,目送湾流客机冲入云霄。
龙五有些羡慕:“这……一架飞机得多少钱?”
李云道笑了笑:“这架好像几个亿吧!”
“多少?”龙五差点儿没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呛死,“你……你再说一遍!”
“小师叔,人啊,有时候到了一定的境界,钱就只是个数字。”李云道笑着给小师叔上金钱启蒙课。
“这……这得卖多少碗拉面啊……”龙五还是有些瞠目结舌。
“你看这世上,有多少卖拉面的买了私人飞机?”李云道笑着反问道。
“这个……好像还有吧……”龙五有些不太确定。
“也就是个交通工具,如果不是图安全,我倒宁可她们娘儿俩坐通用民航飞机。古可人谈的生意都是动辄几亿几十亿的,所以人家有这个需要,咱们平头老百姓一个,就别指望了!不过有机会你可以找你师兄,据说他也有一架,比这架还要豪华,气派,也安全得多!”李云道笑着打趣道。
“啊?”龙五挠头,“你爹这么有钱?”他似乎把自己那位师兄想成了跟老头子一样青衫卖拉面的形像。
“不知道他有没有钱,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很有本事啊!”李云道回头看了一眼呈扇形将自己和龙五护卫在中央的部下,虽然是找白起借的人,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啊,自己那位爹的软硬实力,怕是远在自己预估的之上。
龙五带着一丝艳羡道:“说到底,以后不还都是你的?”
李云道却摇了摇头道:“老子的便是老子的,儿子自己双手挣下的才是儿子自己的江山!”
龙五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有骨气!”
李云道白了他一眼道:“我老婆有的是钱。”
龙五差点儿一头栽倒:“你这个败类!嗯,不过我要是娶了丁香,那超市没准儿就是我的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俏皮话,直到一个叫柴雄的年轻汉子走上来在李云道耳边耳语了几句,李云道才点点头:“找人啊,果然还是这些地头蛇最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