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钟麟的十二团位于此次对东北军进攻冲锋的第二梯队,猛烈如冰雹的炮弹成吨的砸向东北军阵地,他也打了很多年仗,但如此震撼的场景即便在淞沪战场上也沒见得,他不由得暗暗咂舌,这样轰了一个小时对岸还能剩下多少活人,就算还有活人又有多少人还保持战斗力。
夜sè渐深,但却被炮火和枪弹划过的尾迹闪得通明,喊杀声震天随着指挥部的呼叫喊话,张钟麟明白,该自己上场了,以原來残营为骨干新组建的十二团就竟战斗力如何,马上就可以得到充分的检验。
但冲上东北军花费了近月时间构置的工事之后,他失望的发现眼前败兵残将,几乎沒一个像是有着完整的建制,乱哄哄东一堆西一群,竟是毫无抵抗能力,东北军的残兵们來不及撤退被淹沒在山东军兵海中只有奋起抵抗,但这种散兵游勇的抵抗能力实在有限,在成建制步兵团的冲锋下,连一个回合都抵挡不住,而战线靠后的东北军则逃的非常及时,沒有和山东军的兵海纠缠上,一个个恨自己爹妈少给生了两条腿,有多快跑多快,有多远跑多远。
国内军阀私兵的素质,张钟麟还是颇为了解的,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还是以东北军为龙头老大的,就装备而言连蒋校长的zhōng yāng军有些都自叹不如,这次战斗前,张钟麟是做了打硬仗的思想准备的,所以团部动员会开了一个又一个,光是声情并茂的战前动员训话就讲了不下三遍,可是,今夜这战斗打响后,他却有种重重一拳打空的感觉,好像被闪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东北军败了,败得如此不可思议,败得让张钟麟毫无思想准备,这还是东北军吗,这还是打仗吗,难道东北军自打张作霖死后,已经让张学良败坏到这个程度了,其实,这一点张钟麟还真是错怪张学良了,张学良虽然任xìng寡断,但还是很有能力的,东北军在他的主持下,大批年轻的军校出身军官补充到军中,指挥协同能力比之奉军之时又更进一层楼,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吴孝良领导的,战争理念超前山东军。
以重型火炮在站前,进行火力覆盖,尽最大可能压制打击敌方有生力量,而国内军阀队伍中的火炮只是步兵的从属,所以,在将炮火作用发挥到极致后,步兵们的作用只是冲上去收割已经熟透了的庄稼。
就在一天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东北军,转瞬间就败的毫无尊严,争相逃命,张钟麟收起了心中的感慨唏嘘,命令部队放过投降俘虏,交给后续跟进的兄弟部队处理,所有人马集中向后方的东北军前线指挥部方向冲去,他早在站前就研究了整个东北军的布防图,而王以哲的前线指挥部正好就在他进攻路线的正前方,现在战事如此顺利,数道防线被摧枯拉朽一般摧毁,指挥部就向是一个被扒的一丝不挂的女人躺在面前,他如何能忍住一往直前的冲动。
也是东北军太过狂妄,以为山东军势力不如己方太多,是以连保密工作都开始变得疏漏百出,说是出了纰漏不如说是东北军对山东军的蔑视,意思很简单,情报让你得去,你又能赢得了我东北军吗,可现实是残酷的,当头给了他们狠狠一棒。
直至进入营地外围,张钟麟的十二团才遇到了东北军有组织的抵抗,但对方显然实力不济,火力太弱,在各种制式自动武器武装起來的十二团士兵们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甚至可以说是可笑。
不用张钟麟动嘴指挥,训练有素的新兵们早就知道在遇到此种抵抗的情形下该使用何种战术,步兵炮炮手装弹准备,不到一分钟的功夫,shè击诸元**完毕,一声令下之后,步兵炮炮弹齐齐飞向了抵抗的营地上空,一道道拖着亮光的尾迹,在远处隆隆炮声和身周密集的枪弹声映衬下显得绚烂无比。
可营地内却变成了人间地狱,惨不忍睹,残肢断臂与鲜血横飞,几轮齐shè之后营中的抵抗逐渐弱了下去,张钟麟抬腕看了眼时间,才过了一刻钟,和小rì本子在上海步履维艰的激战比起來,他感觉和东北军打仗就像壮汉欺负沒长大的小孩一样,这是在单方面的屠杀。
只是战争沒有丝毫怜悯可言,张钟麟挥手命令道:“继续进攻,攻破前面的营地,活捉王以哲。”
王以哲这个名字,十二团的每一个士兵都记得,他就是东北军在黄河北岸的最高指挥官,只要活捉他这一战就彻底结束了,他们的任务也将超额圆满完成。
不过,张钟麟的好运气似乎沒有持续下去,当他的士兵们嘶吼着冲进了一片狼藉的指挥部中时,只抓到了几个未來得及逃跑的高级参谋,地图文件撒了一地,他们连带走和销毁的时间都沒有,可见逃跑之仓促,后來经过审讯那几个高级参谋,张钟麟才知道自己与活捉王以哲的机会只在十几秒之间便失之交臂。
就在他们冲进营地不到一分钟之前,王以哲才在两名心腹jǐng卫的护卫下化妆成普通士兵逃出了营地,惋惜归惋惜,但东北军前线的最高指挥官都化妆逃跑了,剩下的抵抗部队便沒有丝毫的威胁可言。
李泽军命令麾下主力直追到河北境内才算收手回师,是役五十七师毙敌一万余人,俘虏两万余人,东北军溃败兵员总数至少在五万以上,这一仗算是把张学良打的伤筋动骨了。
当东方鱼肚泛白,一轮红rì缓缓于天地交界处冉冉升起之时,战场上只剩下了未及散尽的硝烟和满地了无生气的尸体与残破的武器。
……
张学良呆坐在椅子上,足足有半个钟头沒有一丝反应,在他心里盘算,吴孝良就算再厉害,就他那些临时拉起來的农民和学生恐怕也比他训练有素的东北军强不了多少,可万万料不到的是,他的东北军在吴孝良麾下的五十七师面前竟沒走上一个回合,天亮前就败得干干净净,就连王以哲都在混战中失踪,不知是阵亡还是做了俘虏,这两种可能都是他所不乐见的。
其实,如果是淞沪抗战之前的山东军,双方顶天也就势均力敌,但五十七师是正面硬撼rì军常备师团的主力,经历了大小数十次的战火洗礼与锤炼,并且最终战胜了rì军,将他们赶出上海,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不但磨砺了他们的剑锋,还铸就了他们无比的自信。
所以,rì本人的手下败将,刚刚丢了老家士气低迷的东北军和五十七师对阵,此消彼长之下,打出胜负如此悬殊的战斗來也就毫不意外了。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总结胜负也轮不到现在,他所面临更严峻的问題是,东北军惨败,此次南京之行,手中已经失去了筹码,面子丢了,里子也丢了,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他张学良恐怕只有引咎辞职,通电下野一途,吴孝良打败了他将近一半的东北军,如果趁胜追击,一举追到北平城下,拿下这座古都亦不是难事。
张学良首要考虑的就是吴孝良究竟会怎样对待他和他的东北军,这个时候他甚至已经沒有心思为吴孝良的率先突然发难而生气了,无论如何他也下达了攻击山东军的命令,只是对方更技高一筹,自己败了也不冤。
“立即备车,我要过江。”
他总算缓了过來,此时此刻与吴孝良撕破脸,他只能全面的倒向蒋总司令了,毕竟山西还趴着一只老虎,虽然对方在北伐之后一直与自己井水不犯河水,但可不代表阎锡山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
那阎老西可是只狡猾的不得了的老狐狸,如今三面皆敌的形势下也只有他的那位盟兄蒋总司令才最有可能给他支持的吧,虽然,他知道蒋总司令是需要一直能够伤人的老虎,而不是一只断了牙齿的病虎拖累,可总要一试,希望他还会念着旧情。
于学忠的眸子里也失去了rì前的光彩,他怎样也想不通,东北军怎么就会兵败如山倒,那吴孝良的山东军都是些怎样的怪物。
“司令,真要走这一步吗。”
他望着张学良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张学良要去求老蒋,可老蒋是那么好求的吗,一旦去了老蒋那里,东北军或可保全,但老蒋必然会逼张学良本人下野,他不相信张学良不清楚这一点,或许是他潜意识里还抱有幻想,但无论如何张学良要为整个东北军负责,留得青山在总比玉石俱焚强得多,焉知rì后沒有东山再起之rì。
张学良暗淡的目光突然闪动了几丝异彩,嘴角泛起一阵苦笑,“孝侯啊,我累了准备出国去散散心,我走之后东北军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给我看住了。”
就在两个人出了门准备起行的当口,机要秘书气喘吁吁追了出來。
“司令慢走,吴孝良來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