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原定于二十五rì上午乘飞机抵达南京,吴孝良随蒋中正等一干国民zhèng fǔ要员早早就赶到机场,却是一直等到rì落西山也沒等到这位阎老西座驾的降落。
很多人都在抱怨,堂堂军事委员会委员、国民革命军上将竟如此不守时,让所有人都在机场傻等,这算什么意思,吴孝良却不认为这是阎锡山在故意摆架子,以他阎老西的jīng明断然不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画蛇添足,如今晚点应该是大有深意的,甚至是他根本就沒打算在局势明朗之前抵达南京。
这个想法一在吴孝良脑海中蹦出來,他几乎立刻就肯定了这是阎锡山之所以迟迟不出现的原因,如果此时抵达,他势必无法置身事外,站队的就是摆在他面前的一大难缠问題,根本无法绕过去,一旦选错了边后果很严重,即便是不选,周旋于各方势力夹缝中也无异于走钢丝,一不小心还是得掉进火坑里,莫不如等局势明朗了再來南京,直接站在胜利者一边,做个锦上添花。
军用机场简陋的航站楼里气温很低,狭小的空间里骤然挤进來数十位党国大员以及随从立即变的拥挤不堪,尽管非常之拥挤,很多人还是冻得直搓手跳脚。
宽大透明的玻璃窗外面,天yīn的可怕,已经隐隐可以见到飘起了小雪。
“这种鬼天气,飞机还能降落吗。”
说话的是张学良,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站在吴孝良身后右侧半步距离上,声音很低,却正好让吴孝良听的清清楚楚,此时此刻,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站在蒋中正一边的想法,这位颇为任xìng的张大少也终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低头,选择了妥协,与他此前一直放在首位的竞争对手合作。
作为回应,吴孝良下令李泽军将已经推进到北平南郊的前锋部队全部向南撤回山东境内,算是放过他一马,在张学良看來,这是吴孝良手下留情了,而实际上李泽军真正能投入到战斗中的部队并不多,不会超过两个旅,之所以能够一举将王以哲击败,一是占了突然袭击的便宜,二是山东军的大炮威力实在超乎想象,而一旦东北军缓过神來,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必然会激发出誓死一战的决心,到时候五十七师必然不会讨了便宜去,即便是能够克服重重困难取得最终胜利,也将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不是吴孝良所希望见到的,山东军尤其是五十七师是经过淞沪大战锤炼出來的jīng锐,他可不希望在毫无意义的内战中全部消耗掉,所以对于东北军他一直是持边打边拉的策略,只要张学良站在自己一边,一切都好说。
“阎百川不会來了。”
“什么,不來了,他不是刚刚拍电报说要亲自來吗。”
张学良对吴孝良的这种说法很吃惊,阎锡山虽然jīng明,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出尔反尔,更何况他完全沒理由食言啊,來与不來都不会从根本上威胁他的利益。
“至少在局势明朗之前,他不会來南京了。”
吴孝良补充道。
像是为了给这句话做注脚一般,蒋中正的侍从武官从外面推门而入,带进了几片逐渐转大的雪片,身上亦是薄薄一层,他來不及抖落便急匆匆來到蒋中正身前,耳语起來。
原本嘈杂的大厅随着武官的进來骤然间安静的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数十道目光都跟随在那武官的身后,直至蒋委员长身前。
片刻之后,蒋中正发出了一阵冷哼。
“都散了吧,阎百川今天不会來了。”随即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估了一句,“这鬼天气,他就算想來也來不了。”
“走,回城。”这一句话则是对他身边的侍从所说。
在经过吴张二人面前时,蒋中正脚步似乎放慢了一拍,随即又加快几步目不斜视的去了,竟是看都沒看两人一眼。
张学良显然有些失落,他对这位盟兄感官还是颇为不错的,只是利益当前,他必须要有所取舍,至于阎锡山不來的原因,他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这种举动背后的意思,之前说要亲自前來,那是他阎老西对局势估计有误,冯蒋两军不约而同夹击河南的山东军,看似战局已定,哪成想峰回路转,说出去的话只好又拉回來,观察观察再说。
还真是头老狐狸,张学良暗自腹诽着,随即一双眸子里流露出的担忧之sè更浓了,他倒不是在担心阎锡山,而是阎锡山的表态让他大为失望,原本想拉拢他加入东北军和山东军一方的盘算落空了,能争取到他只有河南和安徽战场局势变得明朗才行。
阎锡山不來了,白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又干等了一天,已经有人开始骂娘了,随着骂娘声,要员们鱼贯出了拥挤的航站楼大厅,张学良上前半步,与吴孝良并肩而立。
“阎老西滑头的紧,指望不上他了,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在张学良的意识中,如果沒有第三方的介入,仅凭东北军和山东军恐怕很难与蒋中正抗衡,更何况他的东北军新败,受创严重,士气低迷短时间内很难在战场上恢复如以往一般的战斗力,所以,目前的战场上与其说是两家联手抗衡蒋委员长,莫不如说是吴孝良以一己之力在与之抗衡,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作壁上观,呐喊助威,这还真让他有点脸红。
“不來也无妨,关键还得看咱们自身,谦亭和毅如的队伍应该已经各就各位了,这几rì也该见个分晓。”
打铁还需自身硬,吴孝良从來都沒糊涂到把胜利的希望压在别人身上,这是最靠不住的,不会有人敢冒风险为他人火中取栗的,这些大佬们能锦上添花就已经实属不易,再奢望他们雪中送炭那部是痴人说梦吗。
就在张学良仍旧对前景充满了担忧的同时,南京以北五百余华里的宿县一场大战刚刚开始,隆隆的炮声似乎要将大地撕裂一般,此起彼伏。
这是一场毫无花哨的阵地攻防战,随着炮声愈來愈密集,原本yīn沉天空里飘洒的细碎雪花也转成了鹅毛大雪,能见度底的数米开外几乎难以视物,但大战并沒有因为恶劣的天气而终止,炮击过后迷茫一片中,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冲天而起,似乎一股黑sè的cháo水向南涌來,直拍到堤岸上反复的冲击。
这是董海滨的第十七师在发动第一次针对宿县的攻击,董海滨早在北洋时代原本是袁世凯模范团的一个营长,后來在保定军校与吴孝良结识,算是不打不相识,马厂誓师后成为吴孝良的部下,虽然起过异心,但终究还是为吴孝良所收服。
直到第四混成旅援湘,吴孝良只身返京,傅作义拆台鸠占鹊巢分裂了第四混成旅,他便离开军队回到天津寓居,直到吴孝良下野十年后复出,才再度从军,虽然寓居天津十年,他敏锐的军事眼光并沒有因此而退化,反倒老而弥辣。
在淞沪大战爆发之初,整个江淮地区一片混乱,所有的军队,不管是杂牌还是zhōng yāng军一律调到南京附近应对rì本人,吴孝良走后,董海滨奉命组建的十七师,便在鲁南成军,而恰恰就在此时,南边的徐州发生了兵变,方圆数百里之内除了他的十七师便再沒有一只队伍能够平叛,于是,他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迅速带领刚刚组建的十七师一部人马南下攻击徐州乱兵。
乱兵最初并沒有将这只由新兵蛋子组成的十七师放在眼里,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所以狂妄的很,这支队伍原本是隶属于孙传芳的一部人马,大概有一个师的规模,后來在蒋中正北伐途中被收编,经过历次整编裁撤后,已经降格为江苏省防军的保安旅,虽然编制是一个旅,可由于军饷拖欠问題严重,逃兵太多,实际人马早就不足一旅了。
时值rì军侵入上海,大战爆发,蒋中正将原本驻守在徐州的刘峙第一军陈继承的第三师调走,这些人在一部分对老蒋极为不满的军官鼓动下,趁机兵变占领徐州。
东洋人的厉害众所周知,他们认为老蒋得罪东洋人,恐怕南京都不保了,更沒有jīng力來管徐州的事,此时不反简直对不起老天给的如此大好机会,哪成想,老蒋是沒功夫管徐州这烂摊子,但北边有个叫董海滨的家伙居然不自量力也想來分一杯羹。
战斗打的毫无技术含量,冰雹一般的大口径炮弹打过去,持续不断,然后步兵冲锋,反复两次之后,徐州乱兵很快被这恐怖的阵势吓坏了,举白旗投降,于是徐州就轻而易举的落入山东军手中。
徐州位于陇海线和津浦路交汇,是交通枢纽加军事重镇,拿在手中就等于死死的掐住了这两条贯穿东西和南北的铁路,并且站住了安徽的门户,将來有人想从南边打山东不管是从江苏还是安徽北上都绕不过徐州。
正因为董海滨占了徐州,陈诚率十一师北上后,只好驻扎在蚌埠,这是陈诚沒料到山东军竟然敢主动來捋他十一师的虎须,明目张胆的进攻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