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语轩的院子里,令人意外的坐了温栎恒和温非池,两人正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说话,似乎是说到了前线行军打仗的事情,两人说的很是开心,温栎恒眉飞『色』舞的说:“那些人被我给狠揍了一顿,从此以后见到我的人就的绕着走”
一抬头看见贞娘带着四五个丫鬟走了过来,忙笑道:“贞儿你回来了,正好,二弟在这里呢,我刚才跟他说你晌午要做牛肉锅贴,让他在这里留饭呢”
温非池两只墨玉似的眼睛扫了过来,彬彬有礼的一揖道:“要叨扰嫂子了!”
贞娘笑着道了福:“二弟肯纡尊降贵那是我们的福气,何来叨扰一说!”又寒暄了两句就进了厨房系了围裙亲自下厨。
锅贴这东西与北方的馅饼其实很像,只是南边的牛肉锅贴是做成饺子型的,里面汁水丰富,肉质细嫩,口味也偏甜一些,面是一早活好的,贞娘特意用了些盐在里面,还用了开水烫面,这样做出的锅贴皮酥软不硬。忍冬将凝好的肉皮冻子递小心的切成碎丁子,小声嘀咕:“这二少爷怎么过来了?好生稀罕!”贞娘白了她一眼,道:“这有什么稀罕的,好歹和相公是哥俩嘛!”忍冬一面帮着擀皮一面道:“奴婢总觉得不太敢看二少爷,看着就觉得自惭形秽,一个男人长的比咱们女人还精致好看,看了我都觉得对不起他”贞娘和一旁的几个厨娘都笑出了声,麻二媳『妇』跟着凑趣道:“忍冬姑娘说的可不是,每回看见二少爷我们都不敢抬头,怕自己的口气污浊,熏着了他老人家,啧啧,二少爷生的太好了,让我们这女人都惭愧死了”
贞娘笑道:“你们这起子人好好的竟说起爷们的闲话来了,明儿让夫人听见都罚你们去给二少爷推车去!”其实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几个帮厨的人都缩了脖子,做出一副知错的样子,心里其实很不以为然,能给二少爷推车,那得多大的造化,光是常夫人那一关就任谁也过不去的,何况还有那边的二少『奶』『奶』,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看的人汗『毛』孔都竖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群人跟着忙乎,将包好的锅贴放进锅里,先煎好了几个,贞娘在上面撒了些熟芝麻和葱花,芝麻的和葱花的香气,烙的焦黄香脆的锅贴,看着就勾人食欲。
贞娘又做了一大盆什锦菜豆腐花,拌了红油金针菇、椒盐鸭下巴、笋丁拌腐竹,又做了『色』泽红亮、酒香浓郁的腐『乳』肉,将糟好的鱼和肉各盛了几盘,吩咐忍冬:“去问问姑爷,在哪里放桌子?”不一会忍冬就来回话:“姑爷说让放到院子里,说屋子里憋闷,天热,还是院子里风凉些!”[] 后悔药117
贞娘利落的擦了手,吩咐人将做好的菜端上去,又让素景端了一份给三姑娘送去,自己亲自送了一份去给黎氏吃。
回到净语轩正好见到哥俩个吃的正酣,温非池富贵公子,吃相文雅,修长的手指捏着白『色』的羹匙,玉一般透明,几乎与羹匙和羹匙中的豆腐花一『色』,动作舒缓优雅的将豆腐花送到唇边,红润的嘴唇和晶莹的豆腐花『色』泽鲜明,让人看了几乎都想化身成豆腐花,让他一并含到嘴里去。是温栎恒基本没什么吃相,说是狼吞虎咽也不过分。
温非池问:“正想请教大嫂,这豆腐花是南边的吗?咱们这边吃的都是豆腐,还真没吃过这种豆腐花,这么细嫩,形如白玉一般,上面还放了这么多鸡丝、木耳、榨菜、海米、辣油之类的,味道清新爽口、口感细腻,真是回味无穷 啊剑星斩仙最新章节!听说大嫂擅长厨艺,想不到果真如此,这是大嫂发明的吗?”
贞娘笑道:“这豆腐花是我在嘉定一家寺庙里吃过的,那里的一个僧人很擅长做豆腐,有一次无意中做出了这豆腐花,后来在里面加了杏仁和酥酪,成了甜豆腐花,是那里最出名的素甜点,很多人慕名前去的,人们还给这豆腐花取了名字叫都不老,意思是健康长寿。可我舅舅和相公都不喜欢甜食,我就想出了加上鸡丝榨菜等调味的主意,他们吃了都很喜欢,我的酒楼里也有卖的,很受欢迎。只是回来了北边,这豆腐花就比较少见了,上次母亲病了,大夫让吃些细软好消化的东西,我才想起来,让人做了些豆腐花来。二弟既然喜欢就多吃点!”
温非池看着她,盈盈浅笑的站在那里,玲玲朗朗的说着家长里短,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滑腻的釉子一般,明亮灼目,她难得这样轻松的跟自己说这么多话,没有虚假的温和恭谨,没有客气拘束的疏远,表情明朗亲切,似乎他们原本就是关系不错的叔嫂一般。
他侧头看了温栎恒一眼,他眼神温存的看着妻子,目光中有着温暖的骄傲和明晃晃的宠溺。
『乳』娘黄氏抱了炻哥出来晒太阳,过了百日的孩子舒展了眉眼,看出了几分温家人的模样,尤其那双深而亮的凤眼,跟温栎恒十分相像,贞娘见了儿子忙伸手抱了过来,温栎恒也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看着儿子,小小肉肉的一团,粉粉嫩嫩的肌肤,仿佛一掐就能出水来似的,扎煞着粉嫩的小胳膊,乌黑的眼睛好奇的转着到处看
温栎恒得意的笑了:“这孩子长的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胳膊都一节一节的,穿的这样少,会不会冷?”儿子穿了件月白『色』细葛单衣裤,手臂和腿都『露』出好大一截来。
黄氏为难的看了温栎恒一眼,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却没敢言语,贞娘笑道:“是我让给孩子少穿些的,我娘说了,男孩子不比女孩子,要少穿些才好,否则火大了,容易生病的”
温栎恒憨憨的笑了,抱起儿子,献宝似的给温非池看:“二弟,看我儿子壮实不?”语气间孩子气的得意逗得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温非池玉白的手指凉凉的触碰了孩子幼嫩的脸庞,心里说不出的的滋味,茫然而荒凉,温馨而充足
然而这一刻的景象是极美的,精致绝美的男子侧着头,眼睛中有温柔的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肥美的孩子,抱着孩子的男子粗布长衫,却难掩高大俊朗、英武明朗的气质,小心的捧着怀中的孩子,得意的笑着,一侧是娇媚俏丽的少『妇』浅笑盈盈的看着三个人,后面是姹紫嫣红的数个丫鬟婆子,紫『色』的桐花正开的馥郁灿烂,那样浓丽骄奢的颜『色』,生生的『逼』退了桃杏的甜美,满树紫云锦缎一般,华灿灿的,间或有花朵飘摇随风而下,柔软轻盈,这画面便越发的如诗似画一般流丽精致,让人从心底生出些温暖、柔软
这是温非池生命中最为静好从容的一个午后,没有血污和鬼蜮,没有心机和盘算,平静安宁、温馨明亮
饭后不久,温非池就告辞了,贞娘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心底忽然生出一份凄凉来,很少说话,总是温存含蓄的笑着,几乎没有人去拜访他,他以前那些朋友知己似乎都不存在似的,和父亲兄弟的关系淡漠的如同路人,和妻子的关系似乎也十分冷漠,整日在西苑如同隐形人一样,这个艳冠京都的贵公子大抵是寂寞的吧
她不喜欢他,如同前世那些豪门公子小姐主母们一样,锦缎华衫,金堂玉马,高贵的出身,精致的容貌,永远彬彬有礼却拒人千里的微笑,看人的眼光总有着习惯『性』的居高临下的悲悯,遇事永远都是那样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心思来,当然这是每个世家公子小姐们都必须有的城府,也是他们从小就得到的言传身教。[] 后悔药117
贞娘前世就是在这样的主人面前卑微的活着的,小心的猜测着他的喜怒,小心的奉承着他的心思
这样的日子过的太久,久到她的心神俱怠,甚至懒得挣扎
遇到温非池之后,她小心的保持着与他的距离,不仅因为两人之间叔嫂关系和西苑常夫人的敌意,还有一份难以言明的戒备心思和重生之后的厌恶感,她讨厌那凉凉的看不见温度的眼睛,永远带着审视和戒备的和煦,像带着面具的假人儿,让人看着都觉得累数字武侠最新章节。
只有今日,看着他凝视着炻哥,脸上带出些悲凉的笑容来,寂寞寥落。她忽然有些恻隐之心,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他,大抵从未有过这样感受亲人之间温馨相处的时候吧
到得晚间时分,温非池去而复返,带给温栎恒一柄长剑,剑套很旧。却是鲨鱼皮的,剑柄上的穗子甚至都是暗红肮脏的,抽出那剑来,是黑『色』无光,暗哑的仿佛一块生锈的生铁,甚至看不到锋锐的刃,可那扑面而来的寒气却瞬间让人生出一股畏惧来,这剑有一种血气带着几分凶『性』似的。
温非池怜爱的看着那剑,轻轻的道:“此剑名为裂天,是大魏朝最著名的剑师凤无魂所铸,凤家是武林世家,以轻功和铸剑闻名天下,凤家每一代都有一把传世名剑,但每一代铸造出名剑后,铸剑师都会随着名剑问世而身亡,据说凤家是以魂魄铸造神剑,裂天是凤家第七代家主凤无魂穷尽毕生精力寻得天降神石冶炼而成,据说剑成之日,天像大变,晴日滚雷,瞬间阴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继而神剑出世,此剑出世后,凤无魂大惊,大剑无锋,无光,失望之下,一口鲜血喷在剑上,此剑竟然立刻放出神采,鲜血顷刻消失,凤无魂用此剑削铁斩钢如同切瓜斩菜一般,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大喜过望,给这剑取名为裂天。”
举凡爱武的人都喜爱兵器,温栎恒也不例外,听着温非池的介绍,惊喜的看着这剑,啧啧称赞:“原来是柄宝剑呢!好,真是好剑,拿在手里就觉得很有分量,二弟的兵器果然不凡”他极为喜爱的掂量着宝剑,温非池淡然一笑:“明日大哥就要回前线了,小弟也没什么可以送的,就将这把裂天送给大哥,望大哥能旗开得胜,早日还朝吧!”
温栎恒忙摇头:“那怎么可以?这是你的兵器,君子不多人所爱”
“大哥,这剑,我以后怕是用不上了,宝剑沉埋,纵有斗气冲天,终归是无用武之地,委屈了这柄神剑,亦是小弟的终身之憾!”他的声音很轻,笑容也有些模糊,眼睑低垂,细密的睫『毛』长长的覆下来,有些许温柔的支离的暗影,他带着惋惜的微笑看着那把宝剑,像看着春光正好时情浓蜜意的初恋女子,桃花烂漫处少年怀揣着满心的喜悦,意气风发,快意江湖,纵马天涯,曾经惊采绝艳的少年,丢□后无数倾慕痴『迷』的目光,一心向着最高最险的峰顶攀爬,以为那凌绝顶的位置是世间男子最大荣耀,然而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他的生命从此暗哑沉默了下来,那些曾经厌恶的喧嚣烟尘,那些鲜衣怒马的衣冠风流从此成为往日的风景,只有这把裂天安静的陪伴着他
温栎恒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很久,终于接过这把宝剑,当庭而立,忽然衣袖飘飘,轻身跃起,舞动了长剑,彼时,月『色』溶溶,清光流畅,青衫男子当庭舞剑,满院子的仆『妇』丫鬟都怔忪起来,贞娘亦被引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看温栎恒在广阔的月『色』中舞剑,动作轻盈,有收放自如的力度,每一个跃起和回身都有着舞蹈般的韵律和韧『性』
温非池看了一会,忽然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暗金纹饰的埙,按在唇边,便有呜咽幽深的曲子合着那剑舞婉转而出,温栎恒的动作不再灵动,而是随着那埙曲缓慢了下来,宽大的袍袖迎风烈烈,黑『色』的剑身裹了金黄的月『色』,鲜明精致如一阕绝妙的词,剑舞带动出的劲凤裹了些许紫『色』的桐花犹如花雨漫天而下,那本来刚劲朴拙的剑招就生出了林下之士的风流散逸来
曲调却越发的婉转凄清了起来,曲中似有风雪如烟不辨归路的天涯羁旅的疲惫孤凉,有冷月朔风故人远离从此参商难聚的离愁,有暮年归乡霜雪满怀追忆难再的悲凉,这一曲吹的所有人都情肠百转,泪盈于睫,连那最下等的粗壮仆『妇』都忆起了年轻时情投意合却终究有缘无分的情郎来,不由潸然泪下
只有贞娘,听着那曲子,愣了半晌,忽然低低的呢喃:“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凄望落雪千里将青衫隐去,隔天涯不盼相见有期”
埙曲忽然顿了顿,幽深如井的眸子迅速的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