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羽每天用来睡觉的时间很短,一般不超过6个小时,正常也就三四个小时。 进京这天早上,没到四点他就醒了,依旧是和往常一样,锻炼了两个小时的身体,然后洗了个冷水澡。就在他检查准备工作的时候,程战衡和徐川的家长领着俩孩子过来了。
张泽羽从心底里喜欢这俩孩子,他们俩是他的学生中年岁最长的两个,也是对待读书的态度最认真的,没有之一。两个人的家境都不算是太富裕,在这个年代原本勉强能划进中产阶级的圈子,可是三年前的义和团运动让他们失去了一切。房子、家产和稳定的工作收入都没了。
即使这样,两家人依然没有脱离教会,倒不是说他们真的信教,是因为教会能给他们的孩子提供受教育的机会。
现在,双方的家长把孩子交给自己,这明显莫大的信任,张泽羽经过认真思索之后,对俩孩子的家长说“张某不才,略懂些东西。二位既然信得过我,把孩子交给我,我肯定会竭尽所能交好这俩孩子。此次进京,前途未卜,但无论如何,张某肯定不会荒废了这俩孩子。所以,我想收这俩孩子当我的入室弟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后世,老师收徒弟,基本上是看不到收入室弟子了的,甚至达到登堂弟子级的都很少,一方面是因为教育制度的强制xìng,学生没法选择。另外一方面,是因为传统文化的断代。
“堂”和“室”这两个词属于建筑学的专业词汇,在这里,说的是弟子和老师的关系。学生在毕业了以后,还能去拜访老师的,应该算是登堂弟子这种级别的了,而和老师的关系亲如家人的,才能算是入室弟子。
张泽羽心中真正的老师一共就两位,一位是教他武术的史师傅。另外一位是教他书法和篆刻的苏先生。除这二人外,他就再无老师可言。(墨子等算是私淑)
原因是什么呢?张泽羽没上过学?还真上过,正经八百的本科毕业。从小学到大学,张泽羽就没听老师讲过课,差不多他所懂的知识都是靠自学得来的。不但如此,他还和很多老师的关系非常不好,尤其是初中和高中的老师。张泽羽的心中,老师的地位是很高的,几乎等同于父母的位置,正如传统的天地君亲师的排序一样。可是他初中和高中的老师彻底毁了老师在他心中的形象。
他初中和高中的两位老师是把当老师当职业来看待的,既然是职业,那么唯一关心的就是收入问题了。所以,变着法的研究如何提高收入,那么补课费收入,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泽羽这个怪胎别说补课了,连正常听课都不需要的非正常学生在他们眼中绝对是个祸害,全班都交补课费,你说收不是收张泽羽的吧。收吧,这小子好像是天生的无师自通似的,真的不需要补课。不收吧,口子一开,别的学生肯定也有不交补课费的。而张泽羽更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她们,或多或少和张泽羽的自傲有关系吧,他感觉这些老师的水平还不如他呢,也好意思收补课费?正是因为自己渴望而得不到,所以,张泽羽把登堂入室这件事看的很重。
听到张泽羽这么一说,两个家长一听大喜啊,徐川的父亲轻踢了徐川一脚,“还不快给师父磕头!”程战衡的父亲也推了程战衡一把,“对,对,给师父磕头去啊。”见俩孩子要给自己磕头,张泽羽连忙拦住了,对二人的家长说,“先别急,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收徒弟之前首先要祭拜祖师爷。”
张泽羽早有准备,他拿出了用红布包着的,求増祺的幕府,清末东北四大书法家中的翘楚,后世被誉为吉林三杰的成多录题写木刻的祖师爷排位。程徐两家人见势赶紧东挪西凑的找来了一张还算完好的八仙桌、几把太师椅。香炉暂时是没找到,直接用一个白瓷碗装了点米代替。原本两家人还要准备祭品的,被张泽羽拦住了,他认为上个香就已经足够了。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张泽羽没有打开红包,摆上祖先排位,而是先坐在太师椅上问他的两位弟子,“虽说这飞机是新出来的东西,可是没有祖师爷,这飞机我们后人也造不出来,你们可知这飞机是根据什么演变来的么?”
程战衡还是思索的时候,徐川试着回答了一句“弟子猜,可能是风筝吧。”
“没错,祖师爷在两千三百多年前在鲁山做了一个风筝,书文是纸鸢。后人又把纸鸢放大了,制成了可以载人的纸鸢和布鸢然后才有了现在的飞机。但是这样的飞机只能顺风滑翔,没有动力。再问你们个问题,知道螺旋桨是根据什么演变来的么?”
这次,程战衡先说话了:“弟子猜是竹蚂蛉(东北话,蜻蜓的意思)吧。”
张泽羽点了点头,“你也猜对了。蚂蛉的书文是蜻蜓。我们要敬奉的祖师爷一共有两位,一位发明了风筝,一位发明竹蜻蜓。国人有找古代名贤当行业祖师爷的先例,但是这二位这可不是我乱说的,真真正正的是咱们的祖师爷。是有典可查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见于《韩非子》和《抱朴子》,现在我手头没有这两本书,你们先记住,rì后见到这两本书了,认真读一下。”张泽羽这是在培养俩徒弟的怀疑jīng神,他不但记得,而且连篇名和原文都牢记不差。他执意要培养徒弟的这种怀疑jīng神的原因就是怕把俩孩子的思想僵化了。
在俩孩子和众多家长的注视中,红布包被张泽羽慢慢打开。众人都很关心他们这个行业的祖师爷到底是谁。只见两个用檀香木制成的祖师爷牌位一个写的是:“奉先师始祖墨家翟公之神位”另外一个写的是“奉先师亚祖道家葛公讳洪之神位”
张泽羽领头,俩孩子在他们身后,三人开始进香祭祖。俩孩子本来以为是要磕头的,见张泽羽没磕头,跟在后边不知道是鞠躬好还是磕头好。张泽羽也没管身后俩孩子是要鞠躬还是要磕头,自己一个人开始开始诵起了青词:癸卯岁寒,弟子于奉天始业;引徒而从,虽将行而未敢怠;敬祖言志,必承先辈之古风;兼爱众博,广应贫而扶于弱;非攻止战,御强暴纵死无修;尚同尚贤,举于义而求于治;节用节葬,富不奢而乐于廉;非命主人,勤于业而搏于己;先贤更有胜举,非于时;恕弟子莫敢从,辞于罪;此皆肺腑之言,若有悖;天鬼降之而罚,愿于受。
诵毕,张泽羽又行一礼,将香火敬上,然后闪过身来,看着俩徒弟也分别进完了香后,坐在了香案旁的太师椅上。俩孩子给张泽羽磕了头,喊了师父以后,张泽羽给两人排了名次。程战衡年长半岁,成为大弟子,徐川成为二弟子,又给了俩徒弟各自一个长期任务——修史和明志。修史就是记录本行业的各种要事,明志就是研究将来研发的主要方向。
俩孩子现在还不怎么明白张泽羽的用心,但是这无所谓,等将来他们达到了一定水平之后肯定会懂的。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sè已经大亮,城门也开了。张泽羽进城辞别了教会的诸位兄弟【注1】和奉天府的一干官员之后,在八名官兵的保护下,开着车带着俩徒弟,向běi jīng方向开始进发。
当时的进京道路有两条,一条是过辛民,走阜辛从承德方向进京。另外一条路是过盘三绵州秦王岛,从唐三进京。第一条路稍微难走一些,而且路程上更远,但是好在路上相对来说能太平一些。第二条路稍好走走一些,路程也近,但是路上却不太平,要经过巨匪杜立三的地头。所以张泽羽想也不用想,直接走的第一条路。
原本以为这条道能稍微太平一点,其实也不太平。当一行人刚出城走了四十里地,就碰上劫道的了。
【注解1】:教会内部,互相以兄弟姐妹相称,因为大家都是上帝的孩子。这种说法是对封建等级观念的有非常强烈的冲击xìng,也正是基于这种思想,外国人就算是父母也把子女都当做dú lì的个体来看待,会非常尊重子女的意愿。而中国传统思想却正好相反,多少有点认为子女是自己的附属品的想法,认为子女应该无条件服从自己。这种思想也是西方教会在最初进入中国的时候很难吸纳教民的一个原因——中国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几千年了,突然间来个外国人人,让你管你的爷爷叫大哥,或者是让你管你儿子叫老弟,你说你有没有想爆他菊花的想法?
有很多人认为中国历史上政教分离的比较早,很早就进入了封建社会,所以中国人是没有信仰的。笔者认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中国人,其实儒家思想多少带有一些宗教xìng质。宗教的四个基本特点(信仰、规范、崇拜、社团结构)儒家是都具备的,只是不如其他宗教那么明显。但是绝对不能说中国人是没有信仰的,在封建社会的中国人还是有信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