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书说到,在家中接受《大公报》的记者采访之时,张泽羽误将茶碗当做了烟灰缸来使。 首发--无弹出广告别人都感觉很奇怪,可他自己却没注意。
郁应华也不好盯着张泽羽的茶碗看,他问到:“制器之器非器也?”
“郁先生可否认为,购得jīng度为分之器,便可制出jīng度为厘之器,复用jīng度为厘之器造jīng度为毫之器?”
“莫不如此?”郁感觉这话没错啊。
“大谬也!郁先生想知道为什么说此为大谬么?”
“当然想了。”
“那这就不是采访了,而是学习。学生听老师讲课,那是得拿束脩的。您是客人,我也不好意思管您要钱,这么着,我去把我俩徒弟叫来,就当是给他俩讲课,您几位在这坐着算是旁听。这样我讲起来心里也不觉得亏得慌。您看这样行不?”
郁应华也知道张泽羽是在开玩笑,他笑着说,“凌云还真是风趣。”
张泽羽一本正经的说,“你当我跟你闹呢?我讲课真的收费,一般人他听不起呢。而且,就我讲的这套东西,放眼全世界,什么英法德美荷兰比利时您随便打听去,就没第二个人会讲。我这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您二位稍等会,我去叫我徒弟去。”说完,张泽羽还真的出去了。
他走之后,吕贤熙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张凌云还真是诙谐。虽口出狂言,却并不招人讨厌。听他说话,颇有在三不管听相声之感。”
“古往今来,凡举一技之长者莫不汇之其专若敬,穷之而无可再jīng,举艺而无有其左右者方能嬉笑言之而无所顾及。看来此人确实是位高才。”郁应华的意思是,在某一行业里,干的不错的人会比较尊敬本行业的一些事情,你要骂他祖师爷他能跟你玩命。只有那些达到了顶峰再也没有什么可学的人才会坦然的面对这个行业,比如,孔子敢说,儒家是个什么玩意,可别人就不敢说了。
“高才不高才,也得等他说完这段再下定论啊。”
“你就不怕听完了,他徒弟端着一面铜锣来问你要钱?”
两人又笑开了。
不多时,张泽羽领着俩徒弟进了客厅,俩人都是带着纸笔来的,张泽羽让他俩坐在了右垂首的位置上,就着身旁的桌子好写字。
“好,我就接着讲何为制器之母。人言,我中华自英法德购得机器,可以之制器。则我中华有了制器之母。此言实为大谬也。今rì所讲,便是这制器之母。在工业化时代之前,准确来说,在英国人詹姆斯·瓦特改良了蒸汽机之前,是没有制器之母一说的。因为那时制器都是靠人,相比之下,我中华的制器之技还是远超于西方的。就以瓷器为例,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也应该能懂七八国的英文了。(众人笑)你笑不笑加起来也能有七八国了,各位都应该知道在英语里,‘中国’一词就是瓷器的大写。我国并非产银大国,是瓷器和丝绸、茶叶生意让我国的货币成为了银子。宋朝的时候,中国人出门买东西还得用铜钱呢。都看过《水浒传》吧,里边贵一些的东西动不动就是几万贯。就我这体格,我估计让我背上一千贯我就得累趴下。现在方便了,使银子,这么多的银子是怎么来的?不都是用瓷器什么的换来的么。
瓷器是用什么做的?土啊。西洋各国也有土,可为什么他们非要买我们中国的瓷器呢?说白了就是个技术问题。他们自己也不是没做过瓷器,但是做不出来我们中国这么好的,就算是能做出来零星的和我们技艺差不多的,那成本也太贵了,犯不上自己烧,直接买我们中国的就是了。
所以,那个时候拼的不是量,而是技术。但是蒸汽机出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你一个人做十天能完成的东西,我现在十个人一天能做成百上千个。某些对人工技术需求比较高的产品机制可能没有手工制造的好,但是机制的产品因为量大,可以卖的很便宜。你这东西是手工制造的,你卖1000文,我这是机制的,没你的好,我就卖50文。就算你做的再好,老百姓也不买你的,都去买我这50文的了。此事现已显露端倪,从洋纱洋布对国产土布的冲击就可见一斑。
既然土布比不过洋人,那我们就也买机器和洋人一样生产洋布不就是了么。可你会发现,不论你怎么买机器,你的产量和工艺永远都没有洋人的布好。这不是我长洋人的威风灭自己人的锐气。除了少数个例外,大的方面就是这样。为什么呢?多简单啊,你买个一千锭的纺纱机,一天的成本可能在3两银子。没过几天,洋人生产出来三千锭的机器了,一天的产量是你的十倍,成本可能也只要3两银子,甚至还可能更少。你说同样织上一千匹布,你的成本得比洋人的成本高多少?
也许您会想,你张泽羽说的说这是器,现在研究的是制器之器。既然洋人能做出来三千锭的机器了,那我们也做三千锭的机器呗。先不说能不能造出来的问题,先研究研究怎么造?这三千锭的机器不是你做梦梦见个白胡子老头,给你画了一副画。醒过来之后回想起那副画原来就是机器的图纸。照着做就是了。那不是制器,那是聊斋里的鬼故事。你至少得先会造一千锭的机器了之后,发现了这种机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然后你再去研究怎么造三千锭的机器。可你这边正研究着一千锭的机器有什么问题呢,人家三千锭的机器已经造出来了。你说这时候你还研究不研究这一千锭的机器了不?
研究吧,人家三千锭的机器都造出来,就算你把这一千锭的研究明白了,你再造新机器,顶多也就是三千锭的。或许还造不了那么好的,你只能造个两千五的。不研究吧,人家出来个东西,你研究一半就过时了,人家再出来个东西,你再研究一半就过时了,你就永远都比不上别人的先进。玩的永远是别人玩剩下的东西,钱还都被别人挣走了。人家还得笑话你是个土鳖。
也许诸位会问,那你张泽羽来说说,到底是研究不研究啊?
我的答案是,研究。洋人造他的新机器,咱研究自己的老设备。研究一种就要吃透一种。因为老设备的技术相对来说比较成熟,研究过的人很多,你想吃透了也比较容易。可新技术就不同了,那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就比如说美国的托马斯·爱迪生研究灯泡。他试验了好几千种材料,最后他成功了。可是如果他没成功呢?你就可以接着试验,他已经试验过的那几千种材料你就不用试验了,保不齐你就试验一种,就成了。我这么说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吧,只要我们坚持不懈,早晚会有赶上他们的一天的。
听到这里,也许有人认为听明白什么是制器之母了。你张泽羽说了半天,这制器之母不就是研发能力么。我可以肯定的说,你肯定没听明白,知道因为什么不?
因为我还要接着骗学费呢。(众人笑)严肃点,这听课呢。你们再笑我就不讲了啊。刚才说到研发能力不是制器之母,因为你光有研发能力没用啊。甲午战争的时候,咱先不说水师,单说这陆师。我大清国的枪和炮比倭寇的差么?不差,可为什么最后还打输了呢?因为军队的训练程度不如人家高,同样是使枪,你和人家同时也举枪,瞄准,开枪。你的枪法要是没人家的好,躺下的肯定是你啊。制器也是一样的道理,相同的机器,在洋人手中可能用来生产,可到了我们中国没人会使,那东西也只能是一堆废铁。所以,熟练的产业工人也是制器所需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最后还有一个关键环节,行业掌握度。这是个很飘渺的东西,让我具体来讲,我可能讲不太好。但我自己肯定是不会承认的,我只能说,这东西太高深,不是世间俗人所能领会的。用《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来糊弄你们吧,那就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举个例子来说吧。就比如机床的动力问题。现在西洋各国普遍流行的做法是使用蒸汽机来带动一个很长的主轴,主轴两旁机床,然后用皮带把动力传送给机床。蒸汽机做工带动主轴,主轴带动皮带,皮带带动齿轮箱,齿轮箱带动机床的主轴,机床的主轴上要么放上要加工的工件,要么放上刀。这就是车床和铣床的区别了。旁听生听不懂也没关系,我重点要讲的不是这个。我要讲的是行业掌握度。以前用蒸汽机作为蒸汽动力那是迫不得已,因为没的选,但是现在电动机技术已经很发达了,所以再用蒸汽机和皮带那就过时了。你再怎么改进工艺,皮带那东西也肯定不如电动机jīng度高啊。如果你不掌握这个行业,不能从大局上来看问题,还继续研究皮带传动,那就要落后于别人。别人都用枪了,你还在那玩弓箭,你shè的再准也是白搭。
收费的地方讲完了,下边的部分算是白送的。因为这套理论不是我提出来的,而是秦人提出来的。你没听错,就是我们中国的秦朝人。秦朝当时为什么能灭了六国一统中原啊?有人说是秦人野蛮,施暴政,所以军队不敢不死力作战。那都是胡扯。几年前的义和拳都说自己刀枪不入呢,最后为什么没打过八国联军?说白了还是武器不如人家。秦军灭了六国,是因为秦军的武器比六国的武器先进。具体先进在哪呢?六国的武器,同样是剑,大小长短都有出入,一个匠人造的一个样。而秦剑比其他各国的剑都要长上一尺,长短大小全部相同。大家都知道青铜剑易断吧,如是六国的士兵手中的剑断了,他想找把和原来的剑长短重量相同的很难,但是秦国士兵就非常容易了。剑还不是秦国武器最牛的地方,最牛的是弩。剑这东西是铸出来,一把剑其实就一个零件。但弩就不一样了,一具弩需要好多个零件。秦国所有的弩的零件都是通用的,这个弩的望山坏了,不用去找工匠修,士兵只要拿个新的望山换上就能继续用。而六国的弩若是坏了,只能拿给工匠去修理,工匠按照要修理的这把弩所适应的大小,去重新做一个零件。你说这生产效率能一样么。所以,六国之败,其实是败在了秦国的科技,更加准确的说法是,败在了秦国的制器标准。
行了,我要讲的讲完了,现在可以提问了。”
【作者的话】本章的理论出自网上一篇被广为转载的文章《论“工业母鸡”》作者不详。但笔者仍向作者表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