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确的来说,在此时还不算是大明的国都。开 心 文 学 至少在朱元璋心目中,还不能算是大明的京师。
南京又称金陵、建业、建康、江宁或者石头城,自三国孙吴在此建都以来,历经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四国和,只有一个姓,宫里的人叫他邓公公,是蒙元时期苏州一个蒙古鞑子内院的管家,虽然不识字,但是颇晓得礼仪,又挺能察言观sè,所以朱元璋用着还是比较顺手,赐名为顺。
朱元璋绕过奉天殿,径直朝乾清宫走去。邓顺屏着声息紧随着,近十年的跟随,使他深知眼前的这个皇上的秉xìng,在这样火头上,除非是马娘娘,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否则,重则处死、轻则罚杖。
凭着善于揣度别人心理和多年来侍奉朱元璋的经验,邓顺果然猜中了皇上发怒的原因。但是他只猜准了一半,朱元璋的震怒,固然因为陕西西安修筑城池被大臣们坚决反对而触发,但还有一件事更让朱元璋愤恨。
恨的是没有想到,这般文武大臣们,竟然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自己当初向迁都凤阳,被大臣们反对,虽然由于自己的坚持,凤阳中都仍旧在修建中,但是经过四年来的衡量,觉得在凤阳建都的确有些不妥,然后自己就把眼光挪向西安这个古都。
但是今年刚刚让长兴侯耿炳文、陕西行省参政杨思义、都指挥使濮英开始修建,便在年底迎来了一阵反对的声音,这班大臣们的心思,你们当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吗?
朱元璋走进乾清宫西阁,顾不得脱去朝服,走到御案前坐下,伸手从镀金笔架上取下一支工管狼毫,邓顺急忙趋前揭开龙纹端砚,轻轻平放,研好墨,退至一边垂手侍立。
铺开印有黄龙暗纹的信笺,将狼毫在砚池里蘸了蘸,疾书写了一行字,写罢,把笔一扔,吩咐道:“粘贴在甲字位!”
邓宇依言躬身取过,心里叹息着不知道哪个大臣又要倒霉,皇帝的有书写小纸条协助记忆的习惯,字条的粘贴顺序按照甲、乙、丙、丁等天干地支作为轻重缓急凭据。
这张字条竟然排在天干的首位,看来皇帝真的是动了真怒了。
粘贴好字条,邓顺正考虑如何把话岔开,以免皇帝迁怒于自己,这时御前值班太监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朱元璋插上笔筒,说:“叫他进来。”
邓顺将彻座摆正,侍奉皇上坐下,从小太监的托盘里端过一杯新沏的热茶,放在御案上,退步一旁躬立着。
步履轻捷地走进乾清宫西阁,这位刚刚十八岁的年轻储君,生着瘦削的身材,清癯的面孔,朱标温文尔雅,生xìng忠厚,醉心于仁政,崇尚周公孔子,讲仁道,讲慈爱,的确得到了老师宋濂的真传。
也刚刚从朝堂上下来,现在还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红袍,盘领窄袖,袍的前胸后背及两肩皆绣织金sè盘龙,腰勒玉带,足登皮靴,显得俊逸如同一个儒生。
朱元璋接受历朝各代特别是蒙元时期不立太子引起多次宫廷政变的教训,远在称吴王后的洪武初年便册立朱标为太子。
朱标疾步走近御案,便要跪拜,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父皇……”朱标在御座东首前铺着绣垫的椅子上刚坐下,便探身yù说,见朱元璋皱皱眉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朱元璋拿起御案上奏折,随意翻阅着。
“太子,大臣们在早朝时的言奏,你都听清了么?”
朱元璋边看奏章边问朱标,眼睛没有看他。朱标欠身回答说:“启禀父皇,儿臣句句都听清了。”
“太仆寺的设立、六科给事中的设立今年都取得了成效,乌思藏朵甘卫指挥使司的建立说明了大明的疆土又扩大了许多,文武官诰敕之制的制定、散官资级的制定,都很有道理。”
朱元璋从奏章上将目光移向朱标,食指敲击着左手拿着的奏章问道:
“关于西安的诸多奏折呢?”
朱标本想避而不谈,见父皇威严地逼视着,连忙说:
“父皇,儿臣认为大臣们说的对,迁都之意,先有中都,后有西安,这样做的确有些劳民伤财,有损国本......。”
“什么有损国本!”朱元璋火了,将手中的折子猛地掷向太子,朱标急忙伸手接住,“你回去仔细想想,朕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明白了再来向朕作个交待!”
“儿臣遵旨!”朱标离座躬身说。朱元璋推开御案上的茶杯,用力过猛,水泼了出来,邓顺迅速走向御案边移开堆积如山的奏章。
皇帝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还当真以为朕是傻子么。”
朱标嗫嚅着想说什么,朱元璋向他挥了挥手,不敢再说,转身yù走。
“慢!”
“父皇还有什么教谕?”
“北平那边的人到了么?”
“唐检校已经到了,随时候旨觐见。”
“嗯,你去吧。””
朱标离开西阁后,朱元璋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如此刚烈果决,杀人如斩瓜切菜,说一不二。怎么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如此优柔懦弱,这等妇人之仁如何能治理好国家,又如何驾驭群臣?
邓顺轻手轻脚为朱元璋换了一杯热茶,他端起茶盏抿了两口,又接着翻阅奏章。看着看着,两手发抖,猛拍御案,侍立门边的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面无人sè。邓顺也不敢说话。
“居心叵测,你个老匹夫是傻了吗!”
朱元璋咆哮着,将奏折掷到地面。奏折是一封密折,北平行省饶过中书省直达御前的密折,整个北平也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资格,华云龙正是有资格的人之一。
密折的内容,是很有诚意的表示忠心,华云龙不擅笔墨,却肯定帐下不缺能文之士,密折的内容很华丽,但是主题只有一个,他捉住了刘福通,现在正在押往京师的路上。
“屁话!反话!”朱元璋气得两手发抖,心里恨恨骂道:“这件人还要送到南京,这件事还要禀报。该死!该杀!”
当邓顺将掷在地上的奏折收拾好放回御案时,朱元璋那长长的脸上所有的线条都直直地绷紧了,眼睛里充满着杀机,他的嘴角不能自主地抽搐着,胡须随着掀动,用发抖的手提起狼毫,在另外一张空白字条上写着
华云龙不知大体,蛊惑朝纲,该死!
朱元璋写罢,将狼毫一掼,推开御座,邓顺赶快趋前,双手搀扶着皇帝,同时给他披上一件金黄sè的团龙披风。
“甲号第一位!”朱元璋冷声说道。邓顺慌忙的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