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魏国公徐辉祖!在陕西除了秦王和燕王之外,还有谁能有威信使唤动都司兵卒呢。”
“那就据实禀报皇上,严查徐辉祖。”
“驸马,那样可不行啊。”
“为什么?”
“其一,说他幕后操纵没有一点证据,身为魏国公,哪能说查就查呢?其二,魏国公秉公廉明在陕西颇有清誉,倘无充足理由,难堵众口;其三,所以涉案关键之人都是在逃或者失踪,特别是赵保,和秦王殿下脱不了关系,如果这人真的被人利用紧咬着燕王不放,再有人纵容他们窜来京师,告到大理寺,也总是有些麻烦。”
“杨镇,你这叫杞人忧天,犯不着。你不是说陕西三司已经行文通缉郑隆和赵保吗?区区小吏以忤逆朝廷之罪逃匿,还有一个冒充钦差四处招摇,各处已然张下天罗地网,必被捕无疑;退一步说,侥幸漏网,来到京师,又有何妨?明日通知应天府,在京师各处画影图形,捕杀赵保;再给刑部、大理寺打个招呼,特别是那赵保一在京师露面,格杀勿论。”
“你也莫小看这件事,看来这次他们是拼着鱼死网破硬到底。他的一举一动,我看并非孤立,除了魏国公徐辉祖,恐怕还有凉州知府,你瞧这个。”
接过杨镇从西安带回的谣辞看了看,听了介绍这谣辞遍贴凉州城,现在不管是西安城还是凉州、兰州的百姓商贾基本上都已经认定是燕王走私的情形,轻蔑地将帖子一扔。不屑地说道:
“这又有什么,肖小歹徒辱骂朝廷者尚且偶有发案。用这破烂小帖诋毁皇室能有甚用?大明江山幅员辽阔,以全国一万万人口之众出了几个小小爬虫又有什么奇怪!我倒是不明白。那郑隆如何能在四处画影图形的环境里,大肆张贴这些帖子呢?”
“这谣辞这帖子恐怕并非那郑隆所贴,可能是他们的同党。当时我尚在西安,郑隆已逃进终南山,陕西按察司衙门和凉州捕快正尾随追捕,他是不可能也不敢到乱来的。”
“这不就得了。你尽管照实说,反正不这次是真的不关咱们的事情,你也可以尽管宽心,京师六部三司大小官吏。谁敢真的和皇子作对?贩运走私莫说没有凭据,即使扑朔迷离真真假假,谁又能奈何的了燕王呢?”
“再说了,就算是追究出秦王和燕王经商之事,又能如何,现在又不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武年间,现在就算是寻常藩王,对于经商不但允许,而且享受有很大的优惠。秦王和燕王那些生意,又能让皇上如何生气呢?倒是这次攀诬皇子的幕后主使者会有什么下场,本驸马翘首以待啊!!!”
杨镇苦笑着听着他这位驸马发火,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过于得罪这个驸马都尉,因为庞煌暂时是燕王的支持者,现在解缙等人被禁足在府中。不允许出府的同时,也不允许有人探视。现在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就是面前的这位驸马都尉。也是皇上的亲姑父,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为官,只是在宗人府闲职,但绝对是皇帝颇为尊重的人之一。
也正因为好久没有在正规的官场之上浸淫的缘故,让这个驸马都尉还保留着之前的暴躁,对于当今皇上的政策也有所误解,庞煌嘴里所谓的藩王可以经商,还有一定优惠的后面,其实还有一条,那就是放弃了自己和自己子孙被分封的权力之后,才可以允许皇室经商,这个政策虽然早就已经存在,但是真正放弃的却没有几个,因为那样等于和皇室脱离了部分关系,连宗人府也进不了,不是和其他皇室成员生疏了吗?
那有人这么傻的去利用这一条呢?特别是燕王,难道是让燕王为了经商而放弃继承皇位的机会吗?特别是太子现在有子嗣的情况之下,对于其他两个皇子的情况更是不利,如今这个时候,怎么样也不能提出放弃之说,更不能让皇上有所误解。
是谁募集了这么一大批的货物走私,企图嫁祸于秦王朱樉,但又故意留下一些痕迹?
都司的兵卒路过凉州正好帮忙,真的可能事出偶然吗?赵保是在为谁效忠,暗地里却又是为谁效忠呢?郑隆去那里了?是被灭口,还是被隐藏起来做最后一击?
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谜团,正如之前的朝廷官员在京师遇刺一案,在背后涉及了很多人物,他们好像是在挑战朱元璋的耐心,也好像已经看清楚了皇帝不想杀人的心思,于是更是胆大一些,直接动用了很多人力、物力。想要用舆论的力量迫使皇上做出一些事情。
庞煌太明白了,这种事情在另一个时空的大明王朝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比如说正德年间的朝廷大臣和以刘瑾为首的八虎之间的争斗,还有东林党和宦官的不死不休,都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在如今的时空似乎不会再发生这些人物,但是诸如此类的事情却永远不会杜绝。
就算是皇帝废除了中书省制度又怎么样,现在只是一代而已,新兴的势力集团已经在大明朝堂之上出现了,皇帝的诸多儿子后面,各有自己的追随者,而每个追随者后面都有自己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句话在此时作为总结是最为恰当的。
历史可以证明很多事情,但却很少能拿来作为借鉴对象,因为那都是一些失败的案例,记得朱元璋翻阅历朝各代的历史,在很多前皇帝的一些思路里面,隐隐看出了他们对国家大事的焦灼不安,他借鉴了唐宋时丞相成了权臣的历史弊端,费尽了心思割除了丞相的职司,但是却将所有的国家大事集中在自己身上。使自己成为了历史上最勤勉的皇帝之一,但是子子孙孙却不能继承他的勤勉。还是要将国家大事托付给另外的人,于是造成了宦官之祸还有党争之局。
再比如。朱元璋借鉴隋唐、蒙元时的藩镇之祸,于是大力的推封自己的儿子为藩王,谁知道自己尸骨未寒,就爆发了所谓的靖难之役,而在百余年后,皇室后裔又成了国家的一大财政负担。
国家大势,根本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就算是另一个时空中六百年后的世界又怎么样呢?繁华经济的背后,总是隐藏着阵阵的痛楚。也根本没有给自己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以至于庞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朱元璋这个没有念过书的皇帝。
因为朱元璋没有任何顾虑,可以一直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事,比如说剥贪官的皮,做成稻草人挂在衙门旁边作为警示,比如说屡屡操起大刀,砍向一切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和大明江山的人,哪怕是有一点点可能,朱元璋也不会放过。
没有人敢忤逆朱元璋的意思,包括凭空多了六百年历史经验的庞煌也是在其的威势下默默不出声。对其不敢有一点质疑。
虽然回到大明几十年了。在很多事情上,庞煌仍然遵循着另一个时空的规则去做事。不过有很多事,在集权的统治下,更加容易实行了而已。
也就是如此容易。庞煌才能够让才朱元璋渐渐放松了戒备,各种政策的陆续实行,加上大明上下现在表面的繁华。实际控制的广阔疆土,一切都让朱元璋陶醉在自己的功勋之中。
也的确。没有人比庞煌能感受到自己给大明带来的变化,所以一时的陶醉在所难免。但是好景不长,随着他的五十大寿的即将来到,也随着自己身体的逐渐不适,大明帝国的储君争端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开始了。
谁在幕后操纵,谁在煽风点火,又是谁在落井下石,朱元璋作为帝王,还是很快的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因为在如今的大明,朱元璋的帝王之威依旧是无人能够替代,大臣们可以选择今后所要效忠的对象,但是当今的皇帝依旧使他们心中的阴影。不敢明着对抗。
事情调查清楚了,但是庞煌的心却沉了下去,这次的调查所遭受的阻力,要比上次京师之中的遇刺之事调查费劲的多。
每一个线索都有千丝万缕的头绪,需要很长时间的推敲和揣摩,每每一件事情,都有着无数种的说法,想要分辨出真假十分困难,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朱元璋才悟出了一个缘由,那就是他对大明帝国的掌控能力已经开始下降了。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朝堂之上,都有各派系的力量参杂其中,朱元璋频频更换官员的弊端终于显现出来,那就是每更换一次官员,那肯定会有嫡系继续留在原先的部门当中,远到最初掌控朝堂之上的胡惟庸、掌控锦衣卫的蒋瓛,虽然过了十余年,但其中还有他们隐藏的棋子在暗中操作一些事情。
大明如今没有宰相,但是每个手握过大权的人手中都像是一个小宰相,他们手里有十分庞大的资源,也许是门生学徒,也许是心腹手下,更或许只是他们的家丁仆人。
正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在位时不断的提拔心腹,就算是从哪个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手中还握着不少人情牌,二十余年的积累,的确是不能小看了。
朱元璋仍旧没有动,他冷眼旁观着事态发展,解纶见了陕西按察使张亮,庞煌见了秦王府长史杨镇,徐辉祖回了自己的府邸之中等候圣旨,只有一个西北都司的总督楚越,此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驿馆中闷闷不乐。
楚越不知道皇帝召他们进京到底是福是祸,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迟迟不肯召见他们。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从大明开始改革军制时的一个指挥使,到了现在一方都司的巡抚,真的是很不容易,而且,他的巡抚任期还有一年就要到了,届时他会回到京师或者告老还乡,难道真的不能落个善终吗?
在京师已经近半个月了。楚越在驿馆内坐卧不宁。他忽然接到西北都司西安守备师指挥使刘进的密信,透露了一个使他惊愕的信息:凉州卫指挥使自尽身亡了。
凉州卫指挥使何宇正是那天擅自命令兵卒控制局势的指挥者。为了这件事,楚越已经将其扣押起来。关在西安城内交与西安守备师看管,随时等候皇上的调查,谁知道自己离开西安不过月余,何宇怎么就自尽了呢?
楚越是最没有背景的人,就算是有,他的背景也是皇帝本人,再加上皇帝最忌讳的是朝廷大臣和军方来往,所以楚越进京以来,由于牵涉重大。所以一直都没有朋友敢冒险找他叙旧,这也是他烦躁的原因之一。正因为他没有背景,别人也不敢冒着皇上怪罪的危险来拉拢他,所以楚越所知道的版本最为简单。
那就是,有马车五十余辆各种货物,说是朝廷慰问边塞将士之物。押运车队的人自称是秦王府的庶务总管赵保。过凉州河桥时拒绝海关查验,并和海关役吏展开对峙,并开始厮杀,正好河桥乃是守备师训练归来时三团要走的必经之路。看见两方厮杀,于是团长何宇下令将双方隔开,并给予扣留,准备交与凉州知府处理。
但是由于处理不善。在混乱之中造成了海关巡检使郑隆、自称是秦王府庶务总管的赵保两人同时失踪,而货物在规整之后也短少了很多。
这件事本来十分容易分辨,但是郑隆和赵保的失踪。加上货物根本没有证据说是燕王或者秦王所有,所以在陕西官场上根本也没有人敢将此事往皇子身上攀诬。但是民间不一样,随着西安城内通贴二皇子走私谋取暴利的谣辞出现。楚越也感到此事十分蹊跷,据属下暗中报告,的确有人亲耳听说看见那些马车上的旗帜和自称为赵保的人出现过。
此事关系重大,楚越诚惶诚恐,夙夜难安,惟有以干涉地方政务为由将何宇扣押,然后接到谕旨后,星夜赶往京师。
按理来说,这件事从表面上看,何宇做的并没有错,在大明境内,大明的将士看见有人厮杀,难道还能置之不理吗,但是现在风闻的消息,加上皇上的态度,让楚越在驿馆内越想越觉得可疑。
转念一想,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其一,赵保走私牵涉二皇子与否证据不足,至于这种谣辞,可说成是歹徒无中生有,恶意中伤,诽谤皇亲;其二,陕西布政司和按察司应该首当其冲为其遮掩,可是为何还会闹的这么大;其三,皇上调自己回京,估计已经对都司内管理起了疑心,这次何宇的自尽更能表示出其中的蹊跷来……。
楚越捧着密信发呆,忽然侍卫来报:“督爷,驸马爷来了。”
心里一慌,将密信急往袖中一塞,问:“哪位驸马?”
“大长驸马都尉庞煌庞大人。”
“快快有请。”
楚越匆忙走出客厅,跨进庭院,见庞煌走来,拱手相迎。二人来到客厅,侍女献茶。寒暄一番之后,庞煌问道:“据说巡抚大人深居简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楚越心里一格登,难道驸马知道自己属下寄来的密函?他望着驸马那一张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庞,那一双眼睛正友善地望着他,“不可能,驸马不可能知道。”于是笑道:“皇上不喜军政双方来往,再加上今日来京的缘由,所以老夫一直在闭门深省,确是不谙朝野新闻,驸马所说风声指的是……?”
“我见过秦王府长史杨镇了。”
“是吗?”楚越吃惊地问道。庞煌这么的不知避讳,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作为驸马都尉,皇帝一直宠信的人,私自见藩王府长史,还要来见自己这个都司巡抚,难道就不怕皇上不高兴吗?还是想暗示一些什么呢?
“巡抚大人,敢过来找你,本驸马就不怕有流言蜚语,这次我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对此事的看法如何?”
“这是皇上的意思?”楚越还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不是,皇上没有让本驸马前来,来之前也没有见过皇上。”
“咳!咳!”楚越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他真的有些迷茫了,谁给了庞煌这么大的胆子,不过庞煌纵然是驸马都尉,楚越也是一方巡抚,心里自然不怕这么多,于是摇摇头。
“既然巡抚大人不愿意谈及此事,那么本驸马是否可以问一问,巡抚大人对于最近关于勇王的传言是真是假,关于这一点,巡抚大人可以发表一下见解吧?”
“噢!驸马要问,老夫总要回答的。”楚越将茶碗盖子轻轻地刮着茶叶,也不去喝,似是自语,又好像对庞煌说道:“亦真亦假,不真不假,谁说得透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以后,庞煌探身道:“巡抚大人的意思,是那勇王正在做出一种姿态,关于他的传言,如果处理得当,那就是假的,如果处理不当,也随时可以变成真正的行动。本驸马这么以为,应该是没有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