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雨见到此情景,继续禀报道:“但似乎皇上和太孙殿下都未看出高丽人的底细,依属下看,应该只是恼怒那周管家破坏了皇上看烟火的兴致,而那些高丽人并未出声,所以应该不至泄露。”
安庆公主闻言一喜,道:“那就好办,林总旗,你去中山王府找一下徐增寿徐都督,把此事言明,请其往大理寺周旋。”
林子雨正准备领命而去,那边有个家丁慌忙而入,禀报道:“启禀公主、驸马,外面锦衣卫求见,说是送府中管家回来,请严加管束。”
“这个该死的杀才,回来的更好,本公主这就要你的狗命。林子雨,你先和本公主走一趟,杀了这厮再说。”
说罢,就要起身,吓的连忙劝住,道:“暂时还不能杀周保,周保一死,父皇肯定疑心,先让他活一段时间再杀也不迟。”
平日温文尔雅的驸马都尉,现在脸上也是充满了恨意,由于克制,显出狰狞的嘴脸。吓的林子雨倒退一步,行礼退下,往中山王府而去。
毕竟是年迈,即使朱元璋有多好的兴致,也抵抗不了生理上的困顿,过了子时,就觉得身体不适,又强撑了一会,在侍卫们的极力劝解下,还是回乾清宫休息了。
接到侍卫的奏报,已经换来巡逻兵卒将那些高丽人押送大理寺收押,其他诸如安庆公主府已经派人监视,侍卫们也在兴致勃勃后的疲惫回宫休息。
翌日早朝,还未来的及问事。都察院佥都御史邓文铿便站出奏本,指责不顾皇上安危。便衣潜行于闹市之中……。
紧接着,吏部侍郎吴观玄、通政司通政使吴公达。甚至是刚刚进京的方孝孺等十余人都站出来复奏此事,劝谏以国事为重,莫要沉迷于民间娱事。
同时遭到这么多官员的劝谏弹劾,侍卫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昨夜的事情,就是不想这些腐儒们聒臊,所以连东宫的旧臣也未曾带上一个,只命宫内锦衣卫和自己内厂宿卫处暗中保护,怎么不到半天。竟然是朝堂上下皆知了。
不由心生警惕,表面上接受群臣的谏议,内心深处仔细思量了一番,要说这些大臣都是出于忠心的话,他们从哪里得知的详情,在奏折中,甚至连望江楼出现的纠纷也赫然在目,要不也不会成为群臣的攻击方向,到底是谁泄露的呢?
丝毫不怀疑自己内厂的宿卫。也不用管那些护驾的锦衣卫,自己监国几年,自信还是能够把握住一部分力量,再说了。单凭这些小小的侍卫,也根本不可能有在几个时辰内就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详情并作出反应的本事。
在侍卫们谦和的接受谏议,群臣自觉遇到圣主明君的气氛下。早朝匆匆的结束,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理寺卿周志清被留于奉天殿问对,有的人也许心里有数。有的人却是莫名其妙的,心道自己刚刚劝谏,难道就有刑狱之事?
但无论怎么猜测,当侍卫们问及昨夜送至大理寺的那十三个人犯时,周志清竟然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听到问及,思索了一会,迟迟艾艾的回奏道:
“……也许送到了,可能是还未告知老臣,待到稍后老臣回去后,马上详加询问,将结果报于。”
侍卫们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昨日由于带的人手有限,对方又有十三人之多,分不出更多人手的前提下,侍卫们接受侍卫的建议,用锦衣卫腰牌召来正在附近巡逻的京畿禁卫,好像是一个试百户率领自己所属的一个总旗来接收人犯,且传下命令,必须交与大理寺卿周大人的手中。
现在周志清竟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怎么能让侍卫们不感到震惊,让大理寺卿回衙门等候消息,然后火速传昨日的首领侍卫和叶孝天前往东角门待命,这件事情不搞清楚,实在是让人有些心里不安。
下午时分各路消息都传了回来,昨日巡逻的那支总旗,原本属于右军都督府在京管辖留的虎贲右卫编制之内的,昨天已经验明身份,总旗叫柏金堂,绝无可能假冒。而且,今日去核查,的确有此人存在,不过柏金堂今日并未应卯,和其手下计五十六人全部失踪。
而由于柏金堂以及所属全部失踪,所以大理寺并未收到那十三个高丽人。
而今日上奏劝谏的大臣,大部分都是在今日凌晨丑时左右被人敲开府门后,说是有紧急事务交与大人处理,然后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所收信之内容基本一致,就是专门针对皇上和太孙殿下夜游秦淮河,与山野村夫发生争执,但奇怪的是,对于公主府的周保却是只字未提。
侍卫们听到各方面的汇报后大怒,天子脚下,自己原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却是发生了如此事情,士卒成建制的失踪,自己羁押的人犯失踪。而早朝之上,身为却被群臣说是不顾皇上安危的攻击。
心里明白,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利用间隙掳走人犯,害怕自己警觉的早,所以提前挑动群臣的义愤,在朝堂之上形成纠缠。迷惑自己的心神,不过有一点他们想错了,就是忽视了侍卫们对于那些高丽人的重视,反而引起了注意。
将锦衣卫召来,吩咐了一番,然后再命令,画图通缉柏金堂以及那十三个人犯,同时,紧闭城门,同时展开全城搜索,虽然也知道有些徒劳,但总归要在京师中掀起一番风浪来,朱元璋驾崩在即,使侍卫们再也忍受不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班小丑在那里跳梁。
看着有些恼怒的侍卫们,锦衣卫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今天是正月十六……。”
侍卫们这才想起,在大明过了正月十六。年才算是真正过完。一般的情况下,都是在今天晚间把灯笼都拆除罢灯。而且有个习俗,这天晚上。京师的女眷大部分会结伴夜游,由其中一人持着点燃的香在前面走,其余的人跟在后面,名为“走百病”,祈祷在新的一年里无灾无咎。如果走过的地方有桥,就三五个妇女相携而过,取“度苦厄”之意。在城门处,妇女还会在黑暗中摸索城门钉,如果能摸到。就是吉兆。这一夜,太平门、金川门、钟阜门都通宵不闭,任由百姓往来,朝廷还要派出兵卒维持秩序。
那样倒是增加了难度,侍卫们现在可以肯定的认为,那些高丽人在京师中藏匿绝不容易,但是由于时间关系,百分之九十以上,还逗留在京师之中。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清那支虎贲右卫总旗的下落,是被人灭口,还是被收买,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接受兵符,还未来得及整肃军队,马上就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了一些高丽棒子,值得和自己这个未来的大明皇帝为敌吗?
现在主要的矛头。集中在两点,第一。是安庆公主府,没有人比安庆公主更详细的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说有能力蛊惑那些朝臣劝谏自己,安庆公主在京师几十年,又颇得老朱青睐。应该是根基比较深,那周保被自己打折了一腿一手,抬到公主府,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就证明了安庆公主并未将口谕中,将周保逐出公主府那条诏令放在心上。
第二个矛头却是在另外一个不显眼的人身上,吏部侍郎吴观玄,也是今天发起奏议的其中之一。本来藏身于众人之中,不会引起注意,但是内厂情报处的探子果然详细,基本在两个时辰内走访了今日早朝上书劝谏之人的府中,在吴公达、方孝孺、邓文铿等大臣的门房处都打探到的确有人深夜传书,但是在吴观玄府上的门房处,无论怎么试探,对方显然都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看来其中必有蹊跷,锦衣卫匆匆调来吴观玄的内厂档案,发现这个才二十八岁的吏部侍郎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凭着他绝顶的精明干练,也藉着与驸马是同乡的这层关系,左右逢源,平步青云。
不到十年便由知县、国子监教席、御史而一跃为三品吏部右侍郎,要说没有和安庆公主提携之恩,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了这种关系,又没有接到传书而跟随上书劝谏,其中肯定有猫腻,这一点就算是一个文盲侍卫也能想到的事情,背靠皇亲的荫蔽,使吴观玄体察到一般同僚所难以企及的便捷、荣耀,许多希冀能巴结皇亲的朝臣和封疆大吏深谙这层惟妙的裙带关系,也有意靠近吴观玄,巧妙地制作他们的网络图和护官符……。
这是锦衣卫观看档案后得出的结论,现在事情总算是有些眉目,但是京师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吴观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做呢?一旦暴露,绝对是抄家灭族,难道这个吴观玄没有看到孤王杀人吗?侍卫们这样想,这个问题就值得深思了。
正在众人收集资料做分析的时候,那周保却是被人抬着离开安庆公主府,回到承恩寺牌坊街自家宅第。
说是打折了手脚,不过侍卫们还是看在安庆公主的份上,使了点巧劲,只是打的脱臼而已,回到公主府稍微有经验的医师都能看出来,接上后,虽然行动有所不便,但是比断了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过掌嘴那五十,可真的是实实在在,开玩笑,五十个耳光打下来,如果要是不走形,估计侍卫们也不好交代。所以此时的周保犹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本来肥胖的脸上现在更是如同婴儿皮肤一样吹弹可破,酱紫色的耳根牵动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使他苦不堪言。
被抬出来,只是给外界人做个样子,回到自己院中,周保马上反手插上院门,在院子里失魂落魄似地来回走动。他看着那一树碧叶如翡翠,红花似玛瑙的石榴树若有所思。
他的这个寓所京师最繁华的承恩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离驸马府不远,门楼围墙不奢华。一是怕犯了朝廷有关居宅等级规模的规定,二是怕过于露富引起人家注目起疑。
周保从小跟随驸马从一个小小的书童、随侍。到今日公主府的管事,在驸马身上学到了许多乖巧灵敏、沉着机警的情性。回想着刚才公主府的情景。在那一片祥和中,周保感到一阵的心惊。
原本以为自己捅了篓子,回到府中肯定是一阵狂风暴雨,可是没有想到,除了安庆公主暴怒时又增添的那两个耳光让他头晕目眩之外,但随即被驸马制止,命其去后院看伤。等接上脱臼的臂腿,回到前院,小花厅里已经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而公主恢复了祥和、驸马满面微笑叫他入座。直慌得伏地磕头:
“小人有罪,小人不敢!”
“叫你坐,你就坐,不必拘礼。”安庆公主的声音特别柔和,没有刚才气急败坏的严厉。
“小的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配!站着侍候公主、驸马就好了。”
“周保,你坐下就是。”驸马更是和气,白皙红润的脸上布满春光,“你八岁就跟着我。尽职尽责,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家室,也攒了几个钱,娶了妻妾。与京城王公大臣的家丁管事相比,你也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了吧。”
“小人能有今日,全靠公主恩德。驸马提携,奴才感恩戴德。没齿难忘。”说罢又咣咚咣咚磕了几个响头,心里却直犯疑公主。公主为啥忽然变得这般客气。
自从自己受命接待那些高丽人后。驸马每天都是一脸冰霜,生怕出了问题,今日出了问题却一反常态,莫非……。
杀人灭口这个词在周保的心目中并不陌生。想到此,脊梁沟顿起一股冰气,打了个冷颤。连忙摆动双手,失态地后退,结结巴巴地连声说道:“不、不……不敢、不敢。”
“周保!”驸马微蹙眉头,道:“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今天的酒就算是送行吧,稍后,我就派人送你出府。”
“出府?!”周保已经陷入了死角,还是结结巴巴的问道:“难道昨天那个连公主也惹不起?。”
“虽然是公主府的人,不过,还是保险一点好。”
“驸马爷的意思是……?”
“我想让你暂且离开京师到六安躲一躲。”说着,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只要是他们找不到你,也便一了百了。”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夜里。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周保迅速转了转眼珠,见安庆公主和驸马一副慈祥关切的样子,但总觉的有些不对劲,他跟随二人近二十年,对于两人的脾气极为熟悉,但还是做出深为感动的样子,连忙离席作揖说:
“多谢公主、驸马佑护,周保至死不忘,奴才这就回家准备……敢问驸马,奴才能带着家眷同行么?”
“此事务必严守机密。”摇摇头,也离席站起:“若是你那家中问起,只说去镇江田庄看租。”顿了顿又说:“轻装简束,带些银两花费便是。另外,为了出城安全,我吩咐林子雨暗中护送你过江。到了六安之后,你在山里潜影逍遥,切莫到处走动。”
“奴才谨遵驸马训谕。”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犹如做梦一般,周保在自家的庭院内走来走去,怎么也琢磨不透公主和驸马的心思,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真的没有往皇上身上去想,到底是招惹了那位贵人,把公主和驸马吓的非要把自己送走?
跟随驸马和公主经常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也使他对于危险的嗅觉特别敏感一些,总觉的不对,被灭口的心思却只是一闪而过,暗笑自己的多心,丝毫没有感到中间的杀意,更加没有感觉到的,有几双眼睛,正分别从墙头、屋脊上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诸多大臣等人在东角门大殿的筹谋注定要失败,在京师中暗流涌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老皇帝已经不问政事,习惯了侍卫们的和风细雨,难免对于侍卫们有了一些轻视的念头,对于实施仁政,那是清流名儒的梦想,而对于某些人,永远都是崇尚强权。
就算是自己无缘强权,那也和崇尚无关。
世间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是这样想的,其中身为皇室中人的朱楹,就是其中之一,被封为安王,才十六岁尚未就藩的他,对于强权的崇尚,可能来自于父皇的威严的崇拜,也有可能是由于太子一直显得十分疏远,没有培养起来感情,也可能由于来自各界的笼络。
也有可能是对这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哥哥不满,最有可能的,就是来自于魏国公府的诱惑……。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当接到徐增寿的邀请后,还在群臣纷纷劝谏侍卫们的时候,就到了徐增寿的府上,此时,徐增寿已经离开魏国公府,搬至下浮桥附近的一处宅院中居住,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十余亩地左右的光景,里面矮楼花园练武场等等一应俱全,在这皇子、公主、公侯、将帅府第的聚居之区域也算是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