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话,鲁肃一边将手背到身后示意身后青壮们后退上船,这里由他暂时拖住雷薄为大家登船争取时间。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正是因为对面的雷薄与他旧识。
半年前,两人一起投到袁术麾下,鲁肃被任命为东城长,而雷薄是校尉。此后两人曾两次在一起饮酒,话语投机,由此便有了交情。
此外,雷薄和鲁肃还是同乡。
不过两人之前并不认识,直到结识之后方知彼此间还有同乡之谊。
刚才追兵初到时,鲁肃没有认出领兵前来之人是雷薄,因此他焦急难安,以为自己此次在劫难逃了。不承想,雷薄第一次喊话之后,追兵追击速度骤减,以至于三百步的距离竟然用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使得鲁肃一行人足足后撤两百步,几乎和追兵追赶的速度相差无几。
也正是追兵行迹诡异,才让鲁肃认出领兵之人是自己在袁术帐下结识的同乡雷薄。至于追兵为何突然减慢速度,显然是雷薄有意放水,刻意给他时间退到渡口岸边。
而此刻两人对峙喊话,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变相告别的方式。
因为两人曾是同僚又是同乡,相识一场不容易,今日一别,此后彼此之间也许就有可能成为敌人,亦或是再无相见之日。[] 骁骑507
至于雷薄为什么敢私自放走鲁肃,原因很简单。因为鲁肃职位低微,区区一县之长而已,并且投效袁术的时间很短,袁术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印象。此番袁术之所以要下令缉拿鲁肃,起因是听闻自己治下竟有小吏擅自弃官离去,一时气愤便下令捉拿,仅此而已。或许袁术现在都已经忘了鲁肃是何许人,更不会记得自己之前下令缉拿过他。
事实验证了鲁肃的判断。当对面的雷薄看到鲁家扈从和族人相继退到河边登船时,雷薄没有任何表示,俨然视若不见。依旧不紧不慢地和鲁肃说话。而他身后的兵士出言提醒,反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一众兵士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言语。
“鲁子敬,我姑且相信你所说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那由我作保向主公说明情况,你可愿意继续留在主公麾下效力?”眼看鲁肃身边的扈从大多都已上船,雷薄还想最后挽留一下,大声说道。
鲁肃微微摇头说道:“将军好意,鲁肃领情了。只是事已至此。岂能再回头?果真如此。那我鲁肃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出尔反尔,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语气稍顿后,鲁肃语重心长地说道:“雷薄将军,临别之际我有一言君记取。对错不论,将军姑且听之。袁术倨傲自大,目中无人,轻言寡信,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实乃赏罚不明之人。值此『乱』世之中,此等诸侯纵能逞一时之强,却终究难成大器,早晚必被其他诸侯诛灭吞并。将军在袁术麾下的地位不高不低。暂时可以借此安身,日后还需谨慎行事,审时度势方为正途。待局势有变,将军切勿逞强出头,只需坐观其变明哲保身。如此或许我们二人还有再见之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就此别过,将军多保重,后会有期!”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鲁肃陡然转身撒腿狂奔,根本不看身后的情形。两百多步的距离顷刻便至,随即他纵身一跃跳到渡船上,急声道:“开船,快走!”
“鲁子敬休走!”目送鲁肃跳上渡船,雷薄突然扭头对身后的兵士厉声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追呀!若是主公追问起来,你们担当得起吗?快给我追,抓活的!”
“杀呀———哒哒哒!”
被雷薄喝斥的兵士当即拨马便追,嘴里大声叫嚣着,直奔河岸边冲去。然而,身为领兵将领的雷薄却勒马原地,远望着已经驶离渡口的七艘渡船,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目送渡船渐行渐远之中,雷薄自言自语地低『吟』道:“鲁子敬生『性』豪爽,眼光长远,大智若愚,实乃世之大才也!可惜主公被『奸』佞蒙蔽,不识其才,轻言寡信,终是将此等贤才拱手送与其他诸侯。也许不久之后,主公就会为今日之失懊悔不迭,只可惜悔之已晚,良才难再得!”
这一段不为人知的小『插』曲,原本不足为道,然而恰恰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插』曲背后却隐藏着影响整个大汉局势命运的大事件。
此刻独自沉『吟』的雷薄并不知道,他此次私放人犯,不仅救了鲁肃这个世之大才,还间接救了一位世之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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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骁骑507
渡船栈板上,看到岸边追兵没有跟着渡船沿岸追赶,也没有『乱』箭齐发,鲁肃长嘘一口气,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下来。
随之他站在船头目送雷薄一行三百多名轻装骑兵缓缓离去,这才彻底放心了。
其实鲁肃刚才心里极其忐忑,手心直冒汗,后背发凉,生怕雷薄变卦,突然下令兵士从自己背后放箭。果真如此的话,那他鲁子敬这条命今天就算交代了,空有一身才华还没来得及施展却就此从世上消失,在籍籍无名中死去,白白虚度二十余载光阴。倘若如此,那他真是冤死了!
实际上,鲁肃并不能确定雷薄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和族人扈从,刚刚他纯粹是在赌,就赌雷薄还有几分仁义之心。侥天之幸,他赌对了;雷薄其人虽然善于投机且心狠手辣,却终究念及同乡之情没有对他下毒手。
或者,这与鲁肃干脆果断的行动速度也有一定的关系。
在不知道雷薄到底是真心放他一条生路还是心存疑虑的情况下,鲁肃坚决果断地采取行动,没有丝毫犹豫。他一边与雷薄交谈喊话,一边示意青壮扈从立即后撤上船,而他自己则留在原地和雷薄周旋。待扈从们全部登船之后,他转身就往河边奔跑,既而跳上渡船,当即命令扈从将渡船划向大河对岸。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临危不惧当机立断。处变不惊,行事果决。
由此可见,雷薄眼中的世之大才鲁子敬,当真了得,对人心琢磨之透可谓是入木三分,行事之果敢不逊于当世任何一个成名宿将。
“肃儿,刚才率兵追杀而来的雷薄将军是你的好友?既是朋友,而今我等乘船离去,那他回去如何向袁术交差?”正当鲁肃暗呼侥幸之际,身后船舱门口传来祖母的责问声。
“哦?”鲁肃闻声诧异回头转身。却见祖母居然坐在船舱外面的横梁门槛上。没有入仓歇息。
顿时他颇为恼怒地瞪着老管家鲁成。沉声问道:“成叔,这是怎么回事?祖母年事已高,你为何不请她老人家入内歇息,却让祖母坐在船舱外面?”
“这、、、公子容禀。”老管家鲁成闻声『色』变。神『色』有些慌『乱』,似是对鲁肃十分敬畏。
事实亦是如此。鲁肃『性』格豪爽,待人宽和,雍容尔雅,平常很少对家中仆从和侍女发脾气。可他却是不怒而已,一旦生气发怒起来,后果很严重。
“不用解释了!”事情正如鲁成所料,鲁肃不等他开口说话,大军摆手说道:“成叔。你也是家族老人了,难道连最起码规矩都不懂!我祖母身体虽然还算不错,也不晕船,但终究是年过花甲的老人,怎可坐在舱外的门槛上?”
一边说着话。鲁肃一边走到祖母身边,伸手准备搀扶她入内歇息。
不承想鲁肃祖母却丝毫不领情,随手拨开鲁肃的手臂,脸上流『露』出些许愠『色』,语气不悦地说道:“肃儿,你成叔没有错,这是我自己要坐在 门槛上的,与鲁成无关。你今天是怎么了,心浮气躁,难不成你心里还想着刚才渡口追兵之事,心有余悸是吧?”
“呃,这、、、、、、”祖母这番话当即把鲁肃噎住了,令他脸颊微红,支吾着说不话来。
都说知子莫若母,但鲁肃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
鲁肃父母早逝,自幼就跟在祖母身边,读书识字和君子六艺都是从祖母那里开始接触的,毫不夸张的说,祖母就是他的启蒙老师。故此,祖母虽是他的『奶』『奶』,实际却是与慈母无异,甚至祖孙俩的感情之深比母子犹有过之。
所以,在鲁肃心目中,祖母就是他这一生最敬重最亲的人,份量之重无以复加。正因如此,他刚刚才会对老管家鲁成发火;若不是事关祖母,他绝对不会对鲁成发脾气。
稍稍梳理思绪镇定心神后,鲁肃恭声道:“祖母明鉴。确如您老人家所说,孙儿此时心里仍然砰砰直跳,心有余悸,刚才那一幕确是太过凶险了。不过祖母您不能坐在这里呀,渡船摇摆震『荡』,万一磕着碰着,孙儿于心何安哪!”
祖母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对鲁成招招手。鲁成得到示意后,对鲁肃恭声禀报道:“公子容禀,就在老夫人和公子一行人到达渡口之前,老奴带着扈从们划船前来渡口的途中发生了一件怪事。由此才有眼前之事,老夫人之所以不愿进入舱内歇息,是因为船舱里此刻躺着另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啊!竟有此事?”鲁肃闻言大惊,急声问道:“成叔,这只渡船是专门为祖母准备的高蓬渡船,你们怎么可以随便让外人躺在船舱里呢?”
鲁肃话音方落,他祖母接声『插』话道:“肃儿此言差矣。你还没见到舱中之人怎可仅凭臆测就断定鲁成私自收留外人呢?祖母刚刚看过舱内之人,初见之下我就认定此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故而我才会甘愿坐在舱外。此事与鲁成他们无关,他们救下此人不但无措,反而有功。”
说到这里,鲁肃祖母起身让开舱门,说道:“多说无益,你还是进去亲眼看看他吧,随后我们祖孙俩再说话。鲁成,带肃儿进去看看舱内昏『迷』不醒的贵客。”
鲁成欣然点头,当即对一脸愕然之『色』的鲁肃说道:“请公子随老奴进舱,公子看一眼便知其中原委。”
鲁肃微微点头,既而跟着鲁成低头弓身走进船舱,从案几旁边走过,随之抬眼就看到躺在矮榻上的“贵客”。
“咦!”乍一看到榻上之人身上的装扮,鲁肃当即睁大眼睛惊呼一声,既而快步走上前去,近距离察看。
但见榻上之人,身披金黄『色』锁子连环战甲,整套战甲浑然一体,从颈项一直延伸到膝盖以下,铠甲坚固无比,丝丝入扣,巧夺天工,让人一看便知此乃世间罕见的奇珍战铠。此人脚下穿着祥云覆履长靴,这双靴子同样非同一般,选材考究,做工精美,两侧脚踝处还有护踝铁甲。靴子分内外两层,外层是上等绸缎,上面绣着火焰祥云图案,内面是整张切割而成的兽皮,结实而柔软。单凭这一双战靴就不是一般将领所能拥有的,由此可见榻上之人的身份非比寻常,至少是某个实力强大的诸侯麾下高级将领。
看完铠甲之后,鲁肃将目光转向此人的头颅面部,初看之下他便暗自惊叹:“此人端是生得一副极有威严的好相貌!”
但见他生着一张国字脸,下巴微尖,肤『色』略显白净。一双浓密的剑眉,纵然他此刻双眸紧闭,却单凭这双剑眉就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凌厉威势之感,让人不敢正视。眼窝较深,鼻梁笔直高耸,人中『穴』清晰精致,两侧各有一缕青须,嘴唇薄厚适中且方正,双耳圆润,耳垂宽厚,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此外,他额头宽阔,发髻较高,与战甲配套的头盔已被鲁成等人取下,『露』出一头乌黑浓密的齐肩长发。发梢还有些许黄『色』污渍,显然是河中昏黄的泥水渗入头盔所致,此刻发梢上仍旧残留着泥渍。
此时此刻,榻上之人紧闭着双眼,嘴唇微微泛白,想必是之前在河里浸泡得时间不短,以至于捞上来半个时辰了,仍然没有完全恢复血『色』。除此之外,他脸上看不出溺水之状,呼吸平稳却又昏『迷』不醒。
仔细打量着榻上之人,鲁肃不禁心生疑『惑』:“此人战甲完好无损,『裸』『露』在外的手脚和颈项部位除了一些淤青之外,没有破损伤口,似乎没有创伤。既是如此,他为何昏『迷』不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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