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军首战以失利而告终。
失利,好听一些,颇有些含糊其辞的味道。
说句不好听的,或者实事求是地说,益州军首战便是大败而回。
是役,名义上的大军副将、实际上的军中主将张任,被西凉老将黄忠在阵前生擒,使得益州将领惊骇莫名,还没来得及上前搭救,黄忠便将张任和他的座骑、兵器一并带走,迅速返回本阵。
随后,益州将领再无人敢于出阵挑战,而旗开得胜的西凉军则趁势出击,五万铁骑席卷而来。
若不是益州军阵就在阳平关城墙下,城头上一万多名守军见势不妙、当即放箭掩护,只怕益州军就会被西凉军一举歼灭于关前。
即便如此,仅是西凉铁骑一个冲锋以及躲避乱箭时的回军掩杀,便硬生生冲散了益州军两万人马,连带着击溃了张鲁麾下数千汉中将士。
据战后统计,经此一战,西凉军杀敌一万一千余众,收降一万余人,共计破敌两万四千八百余人。
至此,阳平关守军兵马骤降三成,原有七万之众,而今满打满算不满五万守军,实力大损。
首战失利后,阳平关守军再也不敢出城迎战,闭关死守,与西凉军对峙相持,摆明是想慢慢消耗西凉军的粮草辎重。等到西凉军粮草不济、却又无法攻克关隘之际,自然会知难而退,如此益州军和汉中张鲁便可不战而胜,化解眼前危机。
三天后。雷雨夜,西凉军突然夜袭阳平关,强攻城池。
这次夜袭。事先没有一点征兆,斥候和细作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又遇上雷电交加之夜,是以关内守军根本没有料到西凉军会夜袭攻城。
所幸关内守军在西凉军虎视眈眈之下不敢丝毫懈怠,防备严密,虽然被西凉军打得措手不及,却也在第一时间奋起反击。英勇厮杀。
夜袭仅仅持续半个时辰,而后西凉军便撤兵离去。
如此一来,西凉军虽然攻势凶猛。却并未撼动阳平关,关隘仍旧牢牢掌控在赵韪手里。
这次夜袭充其量不过是虚惊一场,西凉军气势汹汹而来,眼见夜袭不成便虎头蛇尾地撤兵离开。倒是在城楼上和城墙下留下一千多具尸体。这里面西凉军和关内守军各占一半。由此可见。西凉军确实攻势凶猛,打得守军将士措不及防,以致伤亡将士竟与攻城的西凉军持平,谁也没占到半点便宜。
值得一提的是,夜袭之中先后有一千多名西凉将士登上城楼,与守军展开剧烈搏杀,厮杀持续半个时辰,最后仍有三百余名西凉将士全身而退。
西凉军撤兵时风停雨歇。雷电最后再折腾两下,随之遁形匿迹。一切风平浪静,重归于寂静。
自打这次夜袭之后,阳平关彻底平静下来。一连十几天,西凉军都不曾前来攻城,两军遥向对峙,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
即便如此,守城将士却片刻不敢松懈,整天绷紧心神,死死地盯着城下,唯恐西凉军再次突袭。
日子在诡异的平静缓缓流淌,关内守军却饱受煎熬,以致于很多益州兵士整天神经兮兮的,一惊一乍,经常从睡梦中惊醒,食不知味、寝不成眠,时刻憧憬着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的确,对于相对安宁的益州将士而言,早已习惯了当兵领饷的舒服日子。他们大多数人之所以参军入伍并不是为了战斗,更不是为了守土开疆,而是为了领取饷银养家糊口,仅此而已。益州已经安享太平很久了,即使是刘焉入蜀时的平息叛乱,乃至黄巾作乱,都是局部战争或是利益不均内讧斗争而已,并没有波及益州全境。
因此,益州被世人称之为“天府之国”不是没有原因的。所谓天府之国,不仅是物产丰盛、地域广阔,还包括:境内百姓安居乐业,治安良好,没有天灾兵祸,远离战火,等等。这是人们理想的国度,乱世当中的避难之所,令人向往。
然则,凡事有利就有弊,收之桑榆失之东隅。
益州安享太平已久,使得州内兵士早已习惯了安逸的生活,缺乏斗志,颇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势头。正因如此,益州南疆蛮族才会屡屡寇边劫掠,袭扰不休,可历任益州刺史和州牧对此都是头痛治头足痛治足,得过且过,放任自流。刘焉入主益州后实施“酷刑苛政”,却不过是为了加强“独裁”统治,待地位稳固后便无疾而终,而且他并未整顿军备、重整大军,厉兵秣马。刘焉尚且如此,刘璋则更不必说了,他的才能比起他老子刘焉,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差距甚远,不可相提并论。
是以,益州虽然富庶,钱粮充足、军械齐备,但益州将士的战力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且不说与西凉军相比,就算和张鲁麾下的汉中军相比,也是差距明显,颇有不如。而这,正是汉中张鲁单凭一郡之兵就敢向刘璋叫板的直接原因。
但是,益州将领和一众文官并不认为军队战斗力弱不行,自我感觉良好,藐视天下,自以为只要大军出动,必定是群贼束手,所向披靡。不光益州一众僚属有这种想法,就连自诩智计过人的赵韪也一直这么看,毕竟益州军甲胄齐备、兵器锋利,兵士们一个个膀大腰圆、身形魁梧,都是身强力壮之士,怎么可能打不赢呢。
光说不练假把式,这句话赵韪可能没听过,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此番他志得意满地领兵前来,本以为可以凭借威武不凡的益州军容震慑西凉军一番,最好能够直接迫使西凉军退兵。
然而,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真正与西凉军交锋之后,赵韪才知道自己太过想当然了,小觑了威震天下的西凉军。其结果必然是惨痛而深刻的教训,足以令他铭记终生。西凉铁骑实在是太强悍了,只是一个冲锋而已,便将横扫两万益州军,稍带还灭掉数千汉中兵马。面对凶猛如虎的西凉骑兵,益州将士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甲胄再好也保不住脖子,兵器再是锋利却砍不到敌人。兵士再怎么魁梧有力却终究挡不住冲刺而来的战马,如之奈何?
首战失利后,赵韪和一众益州将领惊魂不定。之前趾高气扬的姿态迅速消失殆尽,彻底放下架子,端正姿态。至此,他们已经不再想着一举击溃西凉军。而是盘算着如何确保阳平关不失。此外。他们还有一个最迫切却又不便说出口的念头,那便是尽快离开汉中、返回益州,远离西凉军,否则自身安全时刻受到威胁,寝食难安哪!
———————小分割线——————————
南郑城,与郡守府相隔一条小巷的巷口上有一座颇具规模的府邸,府门比郡守府矮一尺、窄七寸,门匾上书:“杨府”。
侧堂门外。杨松急匆匆赶来,大步迈过门槛。尚未进屋便急声道:“二弟、二弟,为兄回来看你了!”
三日前,管家杨安前去阳平关禀报,声称他的二弟杨昂从西凉军手里逃回来了,并带来杨昂的亲笔书信。对此杨松深信不疑,当即向张鲁告假,借口府中有急事需要处理,急忙赶回来。
“呃!尔等是何人,为何会在杨某府中,我二弟杨昂何在?”疾步走进堂中,杨松顿时傻眼了,当即厉声责问道。
却见大堂中坐着一位锦袍文士,身后站着两名健壮有力的灰衣大汉,显然是文士的随从。
眼见杨松进门、直到他恼羞成怒地大声斥问,锦袍文士却稳如磐石,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慢条斯理地细细品茶。当真是处变不惊,气定神闲,不由得令人对他刮目相看。
“公直兄(杨松)别来无恙?一别经年,莫非仁兄已将故人抛之脑后了么?”
“哦?”杨松惊疑一声,当即眉头跳动,瞬间收敛怒容,挤出一丝笑意,缓步上前,疑声道:“兄台确实有几分面善,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兄台名讳,还请赐教。”
“呵呵呵!公直兄客气了,你我已有六七年不曾见面,难怪仁兄都不记得在下的名字了。不敢有劳仁兄下问,在下河东裴潜,字文行,现为大将军帐下法曹从事,数年前游历至此,曾与仁兄把酒言欢,多有叨扰。”
“啊!河东裴潜?”杨松惊愕应声,随即将七年前的青涩少年与眼前锦袍文士联系起来,大笑道:“原来文行贤弟呀!愚兄眼拙竟然不知贤弟到访,失礼之处,还望贤弟多多海涵。贤弟稍待,愚兄这便吩咐下去,设宴为贤弟接风洗尘!”
说完话后,杨松扭头对管家杨安低声叮嘱一番,而杨安出门时则顺手带上房门。
宾主落座后,杨松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顿变,惊声道:“贤弟刚才说‘现为大将军帐下法曹从事’,可眼下大将军正与我主对峙关前,贤弟为何手持舍弟杨昂的名柬来到愚兄府上啊?”
“公直兄莫急,杨昂将军现为大将军麾下平汉将军、拜都亭侯,一切安好,仁兄不必挂念。”裴潜笑呵呵地说道。
“啊!我二弟投效大将军了,拜将封侯?”杨松惊疑不定的急声道。
“正是。”裴潜微笑点头,当即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搬来放在大堂拐角处的两个极为精致的大木箱,放在杨松面前。
“这是大将军特意给公直兄准备的一份薄礼,期盼着仁兄能与令弟杨昂将军再度携手,并肩作战。还请仁兄笑纳。”
杨松紧紧盯着箱子里璀璨夺目的金银细软,眼睛直勾勾地泛着绿幽幽的光芒,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好说啊,一切都好说。哈哈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