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西风猎马,江南秋雨如画。 www.23wx.com
深秋时节,当朔风再度席卷北国之时,长江两岸迎来了迟来的雨季。
秋雨连绵,朦胧烟雨笼罩着淮南大地,连续半月不见阳光,清冷而潮湿。
雨雾中的寿春城显得格外安静,偌大的仲氏皇宫幽静寂寥,花园走廊中不见人影,惟有几处宫门廊下伫立着百余名甲士。
年轻稚嫩的仲氏王朝没有丝毫朝气蓬勃之象,反而暮气沉沉,颇有未老先衰之兆。
想当初,适逢汉帝刘协暴毙、天下无主之际,淮南袁术率先称帝,以为登高一呼必然从者云集,一呼百应,群雄束手,君临天下。然而事实远不如袁术想象的那般顺利,反而适得其反,非但没有迎来群雄归附的场面,反倒促使各镇诸侯再度携手联盟,联合出兵围剿。
大战之初,荆州刘表率领水陆两路大军来袭,给袁术构成极大威胁,说是阵脚大乱亦不为过。然而荆州大军不过是昙花一现,刘表率部急攻数月无果之后便借着荆南平叛之名,悄然退兵。正当袁术深深松一口气之际,江东孙策在他的身后狠狠插上一刀,打得袁术措手不及,险些丢了庐江郡。随后袁术调集大军围堵孙策,迫使孙策边打边退,暂时退回江东,伺机再战。
伴随刘表和孙策两路人马的退却,淮南战场进入短暂的休战期,让袁术误以为危机已经过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安安稳稳地坐稳皇位。却不料,之前已经向他上表称臣的徐州吕布突然倒戈相向。不宣而战,率领徐州军偷袭豫州,打得豫州刺史郭贡一败涂地,随后吕布大军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兵锋直指九江寿春。
听闻吕布出尔反尔,降而复叛。袁术恼羞成怒,当即率领大军进剿吕布,在淮河两岸与吕布军连番大战。却败多胜少,不得已只能退守南岸,节节抵抗。恰在此时,江东孙策卷土重来。再度出兵庐江。偷袭袁术后方,与淮北的吕布大军形成遥相呼应之势,夹击袁术。
单以兵马多寡而言,袁术拥兵二十余万,即使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然则事实并非如此。面对并州虓虎吕布和江东小霸王孙策的南北夹击,袁术麾下大军两线作战,北面打虎、南面驱狼,本以为再不济也能保住疆土。不至于丢城失地。却万万没想到,北面打虎连连失利。南面驱狼也连战连败,致使袁术大军损兵折将,连连败退,而袁术本人则沦为惊弓之鸟,忙不失迭地返回九江,龟缩在“帝都”寿春城中,惶惶不可终日。
从登基称帝至今,前后短短一年零五个月,仲氏皇帝袁术便相继丢失了大半个豫州和扬州,仅有的数郡之地还饥民遍地,盗匪贼寇丛生。时至今日,袁术已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衰败之势已不用可逆转,年轻的仲氏政权摇摇欲坠,眼下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时至建安三年十月,当北方即将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时,淮南却被连绵不绝的秋雨笼罩其中,格外寒冷潮湿。秋雨绵绵之中,龟缩在寿春城里的袁术却是屋漏又遭连夜雨,祸不单行。随着部将陈兰、雷薄叛乱劫掳粮草逃入山林之后,袁术麾下人心浮动,军心涣散,许多文臣武将都在私底下暗通其他诸侯,削尖脑袋谋求退路,怀有异心者比比皆是。
仲氏政权还没有彻底败亡,可是袁术麾下的所有人似乎都不看好他,一个个不务正业,敷衍了事,行迹鬼祟,都在为自己寻求后路,不愿跟随袁术一起败亡。这几乎是不公开的事实,即使没有人向袁术禀报,他也能看出麾下文武的心思。
然而袁术明明知道麾下部众中怀有异心者不在少数,却不得不佯装不知。每天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心怀二志的臣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却硬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这是因为,值此危难之时,袁术不可能把所有心怀二志的臣子全都杀掉,很多事情还得依仗他们出力。倘若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其悉数诛杀,非但无法挽回衰败的局势,反而会加剧败亡,继而导致仲氏政权顷刻间崩塌,而他袁术极有可能被部下谋害,死于非命。毕竟,自古以来狗急跳墙之事早已屡见不鲜,袁术眼下所面临的局面便是如此。
寿春城,皇宫大殿。
“哗啦啦“的秋雨飘飘洒洒落下,鬓角斑白的袁术身着龙袍伫立在殿外廊下,深深凹陷的一双眸子怔怔失神地盯着眼前的几行雨珠。偶尔仰头看向高达数丈的屋檐琉璃瓦,看着落在瓦片的雨水汇集成串,直直地坠落下来,落在玉阶两边的小坑里,砸得水珠四溅,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在袁术的记忆里,上一次这么认真地观看屋檐落雨还是他六岁的那年。那时候他已经记事了,对很多自然现象都充满好奇,极其好动。可是遇到下雨天便不能出去玩耍,于是他就想弄明白这些水都是从哪里来的,但站在院子里根本看不到雨水从何而来,而唯一能够清晰地看到雨水的地方便是屋檐下,为此他曾认真观察过屋檐滴水的过程,记忆深刻。
光阴荏苒,如白马过隙,转眼过去五十多年了。
这五十多年里他再未留意过下雨时的情景,全部心思都用在权势争斗、扩张势力和酒色享受上面。近三十年来,每逢雨季,他都在府中饮酒作乐,莺歌曼舞,躺在美人怀里醉生梦死,再也没有像童年那样心无旁骛地看雨。
然而时隔五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心力交瘁的袁术忽然心血来潮,顾自踱步到宫门前静静地观看秋雨纷纷的场景。看着屋檐下那一行行犹如白线一样的水珠源源不断地落下。溅起晶莹剔透的水花,袁术心头前所未有的平静,隐隐还有一丝慰藉之感。让他想起童年时期天真无邪地看雨情景,既而回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脑海里浮现出当年自己和兄长袁绍一起玩耍嬉闹的场景。
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起走过天真浪漫的童年时期,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功名利禄的诱惑,使得兄弟俩越走越远,离心离德。势成水火。磕磕碰碰走过三十年多年的风风雨雨,曾经的一对兄弟如今都已步入花甲之年,垂垂老矣。却在迟暮之年又被命运捉弄。再度走到一条路上,成了一对难兄难弟,都是讨袁联盟讨伐的目标。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同是袁氏子孙的袁绍和袁术。经过几十年的明争暗斗之后迎来了相同的命运。现如今。兄弟二人都已陷入重围,面临家破人亡的灭顶之灾。不知道冀州袁绍此刻是否有这种觉悟,但袁术看着屋檐下的水珠源源不断地落下时,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兄长袁绍都面临着同样的危机,危在旦夕。
恍然间,袁术感慨良多,五味杂陈,不由得担心起自家兄长袁绍的目前处境。
“听闻幽州已被李利占据。乌桓和鲜卑蛮夷也被李文昌灭了?”袁术身形不动,忽然开口问道。
此刻陪同袁术看雨的还是阎象和纪灵二人。不过他们的身份早已不是当初的谋士和领兵将领,而是司徒和大将军。然而眼下仲氏政权岌岌可危,司徒阎象和大将军纪灵自觉回归到曾经的位置上,不仅他们二人是这样,袁术帐下其他文臣武将也不约而同的回归本职,再不敢窃据高位,否则早晚都要沦为仲氏皇帝袁术的殉葬者。
时下寿春城里唯一没有身份变动之人便是袁术。不管时局如何变幻,只要他还没死,自己不退位,便仍是仲氏政权的皇帝,至高无上的帝王。国破山河在,妻妾归别人的情形还没有落到袁术头上,至少眼下仲氏政权还在,帝都寿春还没有被讨伐大军攻陷。
听到袁术询问,阎象躬身答道:“禀陛下,传闻属实。去岁冬天,大将军李利便已逼降公孙瓒,尽得十余万幽州军。今岁四月和五月,大将军李利率领大军与蛮军两度决战,这便是如今风靡天下的卢龙塞之战和白狼山之战。李利率领大军连战连捷,先后取得两场决战的胜利,从而一举歼灭蛮夷精锐,遂尽数俘获其部落民众,彻底平定了幽州边患。”说话间,阎象语气诚恳,似乎对西凉李利充满敬畏,张口闭口大将军,只是碍于袁术的颜面,遂直呼李利之名。
袁术闻言后神色微动,眉头剧烈跳动,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慌乱之色。好在他背对着阎象和纪灵,致使二人看不到他的神情变化。
“李利这厮端是厉害!”轻叹一声,袁术转身走进宫门,不急不缓地走在空旷的大殿上,唏嘘感叹道:“此番李文昌平定幽州,想必是威名更胜往昔,兵锋愈发强盛,如日中天哪!”
阎象和纪灵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袁术身后,阎象说道:“确实如此。李利能征善战,天下驰名,此番幽州大胜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真正在幽州之战中,一战成名的却是他麾下的一文一武。”
袁术闻言后身形一顿,扭头看了看阎象,又看了纪灵一眼,不无失望地道:“李利麾下能人辈出,着实令朕担忧啊!据细作禀报,李利已返回洛阳,不日便将率军南下?”
“这”阎象神情诧然,迟疑片刻后,满脸难色地低声道:“恐怕李利大军此时正在赶来九江的路上,不日即可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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