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后院,筑心亭中。
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香茗和两个冒着馨香热气的茶盅,周瑜随手将写好的密信借给亲兵,并低声叮嘱几句。
目送亲兵快步离开,周瑜遂与亲兵统领相对而坐,一边饮茶一边随意叙谈。
此刻他们谈论的内容依旧是刚刚结束的正堂议事,而喝完这壶茶之后,他们便要起行前往城南军营。
趁着这段有限的时间,周瑜忙里偷闲,亲手煮上一壶热茶,一边煮茶一边挥毫疾书。将此战的战术安排和进军事宜记录成文,随后通过飞鹰传书将其送入蜀道之中,再由数次中转传送,四天之后这份密信便会呈到李利面前。
办完这件事后,周瑜方才真正清闲下来,遂将守在自己身后的亲兵统领吕蒙叫到面前坐下,饮茶叙话。
饮茶之余,眼看吕蒙几次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的样子,周瑜淡然一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并不想对此多作解释,是以故意岔开话题,颇为好奇的问道:“最近一年多时间里,听闻子明一直跟随粮曹杜济读书识字,认真刻苦、异常勤勉,精进神速,学得甚好。对此我颇感欣慰,只是我非常好奇,子明征战勇猛,颇有谋略且悟性极高,却为何还要读书识字,莫非是为了谋个好前程么?”
吕蒙闻言脸颊微红,低着头,面带愧色的道:“都督谬赞了,末将惭愧难当。都督当知。末将出身寒微,生性顽劣,自幼学得一些舞枪弄棒的本事。长大后便自恃勇武,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遇到孙策将军时,末将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这点武勇在孙策将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难登大雅之堂。为此,末将便投在孙将军麾下,甘愿为其牵马缀蹬。只求闲暇之余能跟他学得一招半式;倘能如此,末将便心满意足了。
然则,前番主公率军南征袁术。末将不知轻重,贸然冲撞主公座骑,而后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李挚将军擒下。庆幸的是主公仁义为怀,手下留情方得以保全性命。随后一个月多里。末将有幸跟随主公身边,时时聆听教诲,受益终生。
淮南战事结束后,末将奉命前往都督帐下听用之际,主公叮嘱末将‘但有闲暇就应读书识字,真正的万人敌绝非匹夫之勇,而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兵法谋略’。自此以后,末将牢记主公教诲。片刻不敢松懈,得空便到粮曹杜济先生那里请教。每日学习十个字,日积月累之下倒也学得数千文字,时下已能处理军务,读懂一些兵书,。可惜的是,末将对兵书上记载的兵法大多一知半解,不明其深意,更无法灵活运用,为此末将甚为苦恼,却又无计可施。哎!”说完话时,吕蒙不禁颇为沮丧的叹息一声,看向周瑜的眼神浮现着浓浓的希冀之色。
事实上,吕蒙对周瑜所言尚有一些隐瞒,隐去了李利嘱咐他的后半段话。
当日李利不仅叮嘱他要读书识字,还刻意指引他跟随周瑜学习兵法战阵,原话是:“在我麾下诸多贤臣良将之中,论谋略运筹之能,当属贾诩、郭嘉、李玄三人为最;奇诡算计之术,当属李儒为甚;文韬武略、智谋过人者,当属周瑜和诸葛亮,此二人堪称一时瑜亮,各有千秋。是以此番我将子明派到公瑾身边,便是为了让你跟随他学习排兵布阵和用兵之道,希望子明潜心求学,学有所成。待他日学有所成之际,便是你独当一面之日,必定大放异彩,威震天下。”
李利的这番点拨,让吕蒙备受鼓舞,一直牢记在心,随后便付诸于行动,虚心求学,异常刻苦。美中不足的是,周瑜并未传授他任何兵法,甚至很少和他单独相处。直到三个月前,他才得到周瑜的赏识,出任亲兵统领,时刻跟随周瑜左右。
与此同时,通过一年多的埋头苦学,吕蒙清醒地认识到,想要从别人那里学得知识绝非易事,很多有才识的人轻易不会传授任何有用的知识,即便是请教一个字,人家也不会轻易作答,更不会详加解释。说白了,就是敝帚自珍。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颇为讲究,自视甚高,除非正式拜师,否则想要求学便是千难万难,根本不可能学到任何东西,纵然是寻常的读书识字都殊为不易。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使得吕蒙不敢轻易开口向周瑜学习兵法韬略,万一遭到拒绝,恐怕他连亲兵统领的位置都保不住,从此彻底失去了接近周瑜的机会。如此一来,不仅辜负了主公李利的一番厚望,还会彻底断送他的求学之路,往后只怕是愈发难以学到高深的兵法韬略了。
听了吕蒙的一番讲述,周瑜微笑颔首道:“原来是主公让你读书识字的,如此甚好。这说明主公十分器重你,对你报以厚望,赏识有加,这是一份莫大的殊荣,子明理应倍加珍惜,切不可疏忽懈怠。”
说到这里,周瑜话音一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笑呵呵地道:“兵书上所记载的兵法韬略,大多是前人总结的用兵心得,虽然极为珍贵,却略显粗略笼统,晦涩难懂。是以时下诸多文士都看过一些兵书,可是他们对统兵用兵之道只是略知皮毛,对沙场征战更是一窍不通,纯粹是纸上谈兵,荒诞无稽。
如果子明愿意的话,以后再读兵书,但有不懂之处便来问我。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倾囊相授,断不会让子明失望。子明意下如何呀?呵呵呵!”
吕蒙闻言大喜,当即起身叩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承蒙都督不弃,末将愿随都督学习兵法!”
激动之余吕蒙语气一顿,郑重其事的伏地而拜,恭声道:“都督大恩大德,末将永生不忘。日后,末将愿为都督牵马缀蹬,但有差遣,断不推辞!请受末将一拜。”这便是正式拜师了。
周瑜见状,不禁眉开眼笑的微微颔首,遂起身扶起吕蒙,开怀大笑道:“子明不必如此,日后切记不可行此大礼,否则难免遭人非议。实不相瞒,主公不久之前曾与我提及此事,奈何近来军务繁忙,我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实是不该啊!”
吕蒙闻言神情微变,恭声道:“主公对末将恩同再造,末将铭感五内,时刻不曾或忘。然则,都督之言却让末将惶恐,都督执掌十余万大军,日理万机,末将此生能够跟随都督已是万幸,焉能再有其他奢望?”
周瑜欣然点头,笑道:“子明聪慧好学,短短一年多时间便能识文断字,足抵常人数年之功,此等聪明之人实乃我生平仅见。何况,子明在领兵征战方面悟性极高,精进神速,令人惊叹。而这正是我看重你的地方,须知学习兵法韬略首重资质悟性,有些人看了一辈子兵书也无法领兵打仗,可是有些人即便不读兵书,也照样能打仗,而且能打胜仗;子明便是如此。是以子明只需稍加雕琢,改掉冲动暴躁的脾气,他日必有所成,甚至成就尚在我周瑜之上。呵呵呵!”
这番话让吕蒙甚为振奋,脸颊涨红,激动之情无以复加,随即又是一番感谢,说是感激涕零亦不为过。
通过这番深入的交谈,周瑜和吕蒙之间再无隔阂,虽是隶属关系,却有师徒之实。正所谓师徒如父子,此刻他们可以毫不保留的彼此信任,可以毫不避讳的坦诚相待,无话不谈,无事不谈,无须隐瞒。
“末将有一事不明,恳请都督明示。”确立师徒关系之后,吕蒙再无隐瞒,脸上再次浮现之前欲言又止的神色。
周瑜见之心中了然,微笑道:“子明想问方才正堂议事上发生的事情吧?”
吕蒙闻声点头,肯定道:“正是。不知都督对上将军为何如此忍让,难道只因他是主公的弟弟吗?”
周瑜笑着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是主公委任的三军主帅,只听命于主公,岂能受他人干扰?如果说上将军李暹是主公的弟弟,我便处处礼让于他,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我周瑜岂是屈服于权贵之辈!”
吕蒙点头表示认可,但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愈发浓烈,诧异道:“既如此,都督何以不惜自降身份为上将军树立威信呢?”
“子明可知此番我等出征益州目的何在?”周瑜问道。
吕蒙不假思索道:“自是为了攻取益州,稳定后方,为我军进取中原做准备。”
周瑜闻声点头,随即却又微笑摇头,道:“子明所言不错,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攻取益州乃是主公早已确定下来的战略规划,志在必得,决计不容有失。然则,攻占益州之后由谁坐镇益州呢?”
“这末将不知。”吕蒙神情愕然,思索着道:“我军之中文臣武将颇多,能够治理州郡的文官和坐镇一方的将领亦不在少数,是以末将不敢妄自揣测主公的心思。”
周瑜笑道:“子明是当局者迷呀!难道你忘了上将军李暹的官职便是征南将军,而且已经担任了数年之久。之前这个职位一直是虚设的,有名无实,然而上将军李暹是何人,他可是主公唯一的弟弟,一直被主公视为臂膀,他怎会长期担任有名无实的虚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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