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大明宫闱前,唐冠孤零零的伫立在此,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早朝期间宫闱内外都是不得出入的,唐冠也不例外,只见他淡定伫立门前,他来宫中也不过是做个上班的样子,左右甲士一如既往面色冷淡,对其不管不问。
可是直到日头东升,对影一算眼看便要到了辰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唐冠缓缓睁开了双眼,扫量了一下依旧没有丝毫动静的宫门,开口向左右问道:“今日没有早朝?”
其中一名甲士闻音慌忙抱拳道:“回状元爷,有的。”
“哦?那怎么还未散朝?”
“这...这个,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听到这话,甲士面现茫然,往日早朝这个时候早就轰然而散,如今宫中却没有动静传出。
唐冠见状暗暗摇头,知道问这小兵也问不出什么来,当即再一次闭起眼睛,其实他对里面发生了什么倒不是很关心,就算进去了,含元殿也不是他能进的,当即再一次眯起眼睛,不管不问。
良久后,远处三匹骏马疾奔而来,只听几声呼喝,便已近前。
左右甲士见状横起手中利刃,警惕望向来人,当看清来人模样,又慌忙收起,而伫立跟前的唐冠却还在假寐。
直到甲士出声,唐冠才将眼睛睁开。
“程将军,得罪了。”
一听这话,唐冠立即来了精神,抬头望向来人,心中一动。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不久前自己出行时还未见动静的程务挺一伙。
只见程务挺左右两人,正是昨夜的程天策与那中年谋士。三人纷纷下马,程务挺听闻甲士言语。二话不说,蹭的一声将腰间长刀抽出,反手递给甲士。
两名甲士小心翼翼接过,其实在京武将来朝会者,除了身披战甲外,武器早就留在家中,程务挺毕竟是暂时留住,随时要走,是以装备家伙都随身携带。
程务挺下马一眼便见到唐冠。竟然对其微微一笑,与昨夜不共戴天之色大有不同,唐冠见状也拱手一礼。
两人短暂互望一眼后便立即分开,只见程务挺上前低声对宫门前两名甲士嘀咕了几声,两名甲士先是齐齐犹豫了一下,而后竟然转身走入宫门之中。
见到这一幕,唐冠眼皮一跳,这老将晚走一日,危险便多一分。倒不是说唐冠觉得他对自己有莫大威胁,而是猜不透武曌到底想做什么。
唐冠沉吟间将目光放向那程天策,昨夜光线昏暗,只将这小将模样看了个大概。此时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这程天策年纪轻轻竟然能与常鹰对上两下,可见其根骨的确极佳。
又见他面目英朗。小麦色的皮肤显得极为健康,与唐冠和小七这种白皙又有不同。唐冠眼睛微眯将此子模样尽收眼底,不难看出程务挺既然挑选他陪伴进京。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亲信。
“既然姓程,那看来两人有几分关系了。”唐冠心中暗暗自语,他倒是猜了个**不离十,程天策虽非程务挺亲生,可也和亲生差不多了,不过唐冠倒是没在史料上见过这个名字,想来此人要么是长成以后,成了平庸之辈,要么就是根本就没能长成!
程务挺一脉,在裴炎案发时诛戮殆尽,比起洗马裴一氏的流放更加残酷,这程天策在正史中自然也难逃一死。
不得不说武曌确实手段通天,将手下名臣大将诛戮殆尽,却打造出了一个另类的帝国,那就是用庞大的物资来支撑可怕的战争,此女另辟蹊径,不再要什么神将重兵,也不再要什么运筹帷幄,终武周一朝对外战争虽然连连惨败,可军心一直没有动摇,原因无他,无论打胜打败,那都是战场上的事情,他们不缺粮饷,也不缺金银。
猪多了也会拱死狼,武曌圈养了一票肥猪,横冲直撞直下,虽必然伤亡惨重,可狼也无可奈何,肉太多了,狼太少了,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想到这,唐冠不由莞尔,多少神人死于夭折,眼前程天策他还没有看出深浅,但是不难看出最起码此人对人有几分忠心,论武也有不小潜力。
唐冠并不隐藏的打量着程天策,难免被对方察觉,程天策见状眉头一皱道:“小官,你看什么看!?”
“策儿,不得无礼!”他话刚一说出,那边便传来一声呵斥,程天策闻音立即止住,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唐冠。
唐冠见状摇头一笑,这小将倒是可爱,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当即笑道:“老将军,你这小将军可爱的紧啊。”
“小毛头!你再给俺说一遍!”程天策听闻“可爱”二字,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出声呵斥。
唐冠闻音笑容一收,气势一转,眼睛半眯望向程天策冷声道:“你不想活了?竟然敢骂本官,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声音并不大, 可程天策却如坠寒窟,他可没什么将位在身,比不得手下千军万马,动辄杀人的程务挺,唐冠气势一出,他立即弱了几分,口不能言。
这里的确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他所仰仗的不过是程务挺之威,那边程务挺见状出声道:“够了,你那点本事收了吧,也就吓唬个小孩子。”
此话一出,唐冠气势一顿,脸色缓和笑道:“老将军有理,学生了然。”
“这...”一旁中年谋士目睹这一瞬间的变化也有些哑然,望了一眼一脸尴尬的程天策,摇头苦笑一声,上前拉扯道:“走吧。”
程天策却犹如木桩,此时他尴尬异常,昨夜败在常鹰手上也就算了,对方正值血气方刚,又有了不得师传绝技在身,自己被这种高手戏弄,也是理所当然,可眼前唐冠,分明就是个半大孩子,比起自己还小了几岁,竟然被对方吓得不敢吱声。
再加上自家将军言语,更让他心中羞愧,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唐冠言语几句,便不再理会他,转身继续假寐,他这才呐呐离去。
一时间宫门前只剩下程务挺与唐冠二人。
两人一大一小,皆以背影示人,只见唐冠立在程务挺左侧,双手放在袖中,似乎对身旁程务挺也没什么兴趣一般,半闭着眼睛。
良久后,身旁老迈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今日想起来了?”
唐冠闻音依旧不睁眼道:“上朝。”
“昨夜你说的话有道理。”
“过奖。”
“哈哈。”程务挺摇头一笑,又是沉默片刻。
“我老了。”
良久后,程务挺望着崭新宫门喃喃出声,唐冠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讶异的望向程务挺。
他最害怕听到这三个字,人终有一老,一语叛人生死的宰相也好,血染一生的将军也罢,就如裴炎和程务挺,他们都老了,唐冠没想过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可他还是有些兔死狐悲,总觉得自己被逼上这条路,走下去,却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可片刻后,唐冠又眼神一定,淡然道:“的确。”
“哈哈。”程务挺又是大笑一声,眼神中不无赞赏的望了唐冠一眼。
“你比那小子还要聪明。”
“与卿何干?”唐冠就如一管牙膏,程务挺挤一点,他说一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说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程务挺更是从没有见过有人敢和自己这样说话,包括武曌在内,无论是敌是友,哪怕是出于顾忌也不会这样沉默。
而他所言的小子,自然是年轻时与他一道金戈铁马的裴炎了。
程务挺笑罢,止住声音,而后微微摇头,不再与唐冠搭话,片刻后,唐冠竟然先出声道:“里面有事?”
“有。”
“何事?”
“宝物”
“明堂?”
“不是。”
“那是?”
说到这,声音嘎然而止,停顿在了唐冠的询问上,程务挺却不再言语,良久之后才说道:“宝图。”
“宝图?”唐冠闻言一愣,面现疑惑,喃喃自语一声,有些不着边际之感。
“还请。”唐冠微微靠近一些,眼睛微眯,这倒是有点意思了,竟然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而程务挺却暗暗摇头,这唐去病到底不是神人,可他闻言却道:“与卿何干?”
“你...”唐冠闻言顿时气急败坏,这老将学的可当真极快,当即满脸错愕的望了一眼程务挺。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唐冠猛然回首,只见巨大宫门竟然被缓缓推开,这大明宫就如同一个潘多拉宝盒,每次进入,唐冠总会得到一些,可又会失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