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龙家仆从的脸sè从始至终都难看至极,若不是龙广孝一直在退让,众人早就一拥而上去拼命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仆从,大多都是受着龙家恩惠长大的,正所谓主辱臣死,每个人都是恶狠狠的盯着苏默。
然而龙广孝的隐忍功夫,真的是做到了极处,苏默百般挑衅,他愣是不为所动,仍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竟然真的将柳知画与那孩童劝了下来,又将苏默与雪见二人恭请上去,姿态之低,简直就像眼前的人是龙家的老祖宗一般。
那孩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冷的一哼,甩袖就挣脱了龙广孝的手,想要独自离开。
龙广孝却是冷脸看着孩童,道:“铭儿,在为父面前也不懂规矩了吗?你想要去哪里?”
孩童仗着父母的溺爱,对龙广孝并不怎么惧怕,停下脚步转身过来倔强的说道:“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身为龙家人,我落不下这样的脸面。”
“放肆!”龙广孝一声大喝,“在我的面前,你有何脸面可言。你若是要走,那也可以,给你两条路,要么今rì走了,就别再回来;要么现在便跪下给苏公子道歉,你选择吧。”
龙广孝的怒意是十分明显的,虽然还没有动手,但言辞之冷厉,却仿佛是投枪一般,他甚至都懒得以铭儿来称呼那孩童了,直接就是冷冰冰的一个你字。
那孩童真的是惶恐了,他何曾见到过这样的龙广孝,龙广孝在他的面前虽然一直都很严厉,但却从来都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那是一种温和的严厉,处处都透着溺爱,可现在的龙广孝,却让孩童生出了无数的陌生感。
就本身的骄傲来说,孩童是万万没有可能给苏默道歉的,就更不要说下跪道歉了,但父亲所说的后果却实在是太严重了,就此离开龙家,这对于一直以龙家子嗣为骄傲的他来说,无疑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处罚,他在龙广孝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一点的原谅,很显然龙广孝是动了真怒。
心中的惧怕终于是战胜了骄傲,他在暗地里安慰着自己,说这样的低头只是碍于父亲的威严,与苏默并没有什么关系,可当他真正走到苏默面前跪下时,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似是在数九寒天中赤身**承受着利刃一样的寒风吹拂,心里一团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恨得咬牙切齿。
龙广孝的眼中仍是没有怜悯,仿佛现在跪倒在地上的孩童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陌生人一般:“怎么,简单一个道歉都说不出口吗?这就是你身为龙家人的勇气吗?”
孩童咬了咬牙:“对不起。”
龙广孝这才不太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又一脸温和笑靥的看着苏默,道:“犬子龙仪铭,年纪还小,不太懂事,这道歉虽说有些差强人意,但还是请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次吧。”
“哦,原来是叫龙仪铭。”苏默似笑非笑的道:“你看你这孩子,真是不省心,你老子给你取了个名叫做仪铭,便是希望你能够铭记礼仪,可你看看你今rì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乱来嘛,如此的胡作非为,那不是丢你爹的脸吗?还知道要脸面,你倒是有脸面了,可你爹就没有了,今天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了,以后记得长点记xìng,该跪下的时候就一定要跪下,跪得慢了都是不行的。”
孩童龙仪铭咬牙点头,一脸的不爽模样。
苏默也懒得再与一个小孩子多做计较,将雪见很是礼节xìng的轻轻一搂,便走进了车厢之中,犹如得胜凯旋的将军,车厢之中的装饰果然十分奢华,每一个地方都透露着设计者的奇思妙想与无数的心血,苏默闻着香炉之中的安神香,斜倚在小床之上,感受着上面铺垫着的那种奇特的皮毛,丝滑柔顺,似乎是天然生长在皮肤上的一般,舒服至极。
“这才叫做享受生活啊。”苏默忍不住感叹道。
雪见咯咯笑着,看着苏默闭眼回味,两人关在了大大的车厢之中,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有两个人世界,雪见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失神,想她曾经还是那个大家小姐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豪华马车可坐吧,没想到沦落到风尘之中了,反而有了一番更好的际遇,在西河县中的时候,她曾打探过苏默的一些消息,知道苏默今年也不过就是十倒也简单,就叫做湖心亭,一面是有柳树,四周是清澈见底的湖水,湖水之中又有许多知名不知名的鱼儿在其中游戏,这样的景致,何止是清幽,简直如仙境一般。
“是一个享受的好去处。”苏默说着,自顾走进了湖心亭中,大模大样的坐着在了主位之上,又看了一下龙广孝、柳知画、龙仪铭三人,像是在吩咐一般,说道:“坐啊,不要客气,又不是什么外人,如此美轮美奂的地方赏一赏景,心情都会舒畅很多。”
雪见自是贴着苏默坐在了他身边,龙广孝则在下首作陪,而龙仪铭则坐在苏默的对面,柳知画出身儒门大家,那肯定是十分注重礼节礼仪的,俗话说进门是客,苏默与雪见虽然有许多失礼的地方,但既然进来了,该龙家要做的,柳知画却还是要吩咐的。
她唤过了一个别院中的侍女,详细的吩咐了一番上甜点与吃食需要注意的地方,方才落座在雪见的一侧,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苏公子,我知你对我或许有许多看法,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既是已经发生,我也不想再多做辩白,是非对错,师兄已死,其实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既是与我们一同来了这里,那想必也是有化解的心思的,如今你拜得名师,前程似锦,就应该往前看,龙家在天波府也是有些势力的,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或者是想要办什么事,不妨说一说,能帮的,我们龙家一定会尽力去帮,你看如何?”
苏默嘿嘿笑了笑,装傻说道:“会有这么好的事,你为我解决难题,又需要我做什么呢?”
君子欺之以方,柳知画出身儒门大家,她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君子,这样的交换条件化解苏默心中的怨恨,柳知画可以拐弯抹角的去说,但真的问到她头上,让她说透彻说明白,她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龙广孝接过话头,道:“苏公子,内人的意思是说,不如我们一笑泯恩仇,交一个朋友如何?”
“交朋友嘛,其实是没有什么的。”苏默说到这里,顿了顿,看龙广孝与柳知画眼神之中都浮现出了感兴趣的神sè,方才大喘气的说道:“不过朋友贵在交心,相互之间需要坦诚,若是不能做到坦诚,甚至还互相欺骗,那即便今rì我们化解恩怨了,以后恐怕还是会反目成仇。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们二人虽然愚蠢,想必也明白吧。”
柳知画神sè冷淡了几分,不再说话了。龙广孝却是讪讪笑道:“苏公子言之有理,不知你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但凡是能回答的,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叫做能回答的?”
龙广孝正sè答道:“苏公子,龙家毕竟不是我一人能够做主的,有些事情关乎重大,设计到的事情太多,我总不能不顾及家族的利益去与你明言,这一点,还望苏公子能够体谅。”
苏默道:“若是我随意一问,你便推说家族隐秘,我又该当如何。”
龙广孝道:“苏公子,我好歹也是龙家内院大管事,在这天波府中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会在这些关窍上与你耍弄心眼,你只管问便是,我总会尽量回答,若是有胡言乱语或者故意不答,你只管将今rì的事情曝光出去,到时天波府中总有舆论为你做主。”
“这倒是个好主意。”苏默笑了笑,问道:“不知你可认识邓如是其人啊?”
龙广孝扫了柳知画一眼,见柳知画低垂着螓首,很是有一番yù言又止的神态,可惜终究是没说话,龙广孝叹息了一声,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既然苏公子问到了这个孩子,那么我便说一说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我与内人之间的情事,这是天波府几乎人所共知的事情,原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是这个孩子,既是内人所出,不瞒苏公子,我对他的感情虽然很复杂,但心中也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的。如是的天赋很出sè,这想必是继承自他父亲,在经世书院天波府分部之中,表现得很优良,我与内人都十分的高兴,还记得那一天,如是刚过完十岁的生rì没有多久,他来我们龙家找内人,说是要准备出去试训了,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内人自然是不同意的,坚决要他继续留在经世书院中学习,两人意见相左,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因为如是对于我有些看法,所以通常内人与如是见面的时候,我都不会在附近的,可那天他们争吵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我即便是离得远,可也同样是听到了。”
龙广孝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心想如是还是个孩子,应该温和的教育,便出来想劝一劝内人,不是言辞太过激烈,可我出来之后,便听到如是正在用很难听的言语骂着内人,我一时气不过,便说了如是几句,如是负气之下,便一怒走了,他这一走,便再也没有来过,直到约莫一个月后,经世书院给我们送来消息,说是如是出去试炼的时候遇难了,我真是很后悔,当rì我不该那么训斥他,天波府中有流言说是我安排人手害了如是,我一直不曾辩驳过,因为如是遇难的事情,虽然不是我安排的人手,但事情的因由却的确是因为我,说我害了那孩子,原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