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的阅历也堪称见多识广,但苏默如此的坦诚,也还是让她有些始料未及,她稍稍错愕了一番,才道:“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对我有所怀疑吗?怎的现在又毫无保留了。”
苏默道:“谁是真的对我好,我还是能够分辨的。不过我也不必骗你,若说毫无保留,其实也并非如此,我不过就是说了一些能够说的事情而已。这些事情,龙家心中其实也是清楚的,你即便真的卖友求荣,对我危害也不大。”
“卖友!”雪见凄婉的笑了笑,道:“朋友这样的词汇,离我实在是有些太过遥远了。”说到这里,她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妩媚的瞥了苏默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小子当真是放肆,我可是你的婶婶呢,这样的没大没小,也不知九泉之下的王二狗会不会答应。”
原本让苏默多少感觉有些不自在的妩媚,此时却不知怎的反而显得自然而然了,他也不与雪见争辩,只是自顾朝着过三关那块牌匾之下的队伍后面走去,那人群之中的时候,苏默倒也不显得什么,即便是像雪见那样明艳动人的女子,这经世书院之前也是有许多,但当苏默脱离了人群,与那过三关的队伍越来越近时,立刻便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雪见则未与苏默继续同行,她将马车寄存在了经世书院的门房之中,从车厢里将预备好的礼品拿出来,从一侧的小门中进了经世书院,挨个拜访起了各个讲师。经世书院倒也十分的人xìng化,知道每年新生入学以及月评的时候便会有生员的家属来送礼,索xìng便开辟出了一个家属进出的通道,让那些乐意走一走关系的生员家属能够有一个托关系的门路,这样的事情,几乎就已经成了不公关的秘密。雪见jīng于应酬,而且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女,帮苏默去跑一跑关系,倒也相得益彰。美丽的女人在交际方面总是有许多优势的。
苏默一真正的排在了过三关的队伍之后,这一举动立刻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观望的人群之中马上就有人问道:“又有人想要过三关了,这个生员看起来十分面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说道:“这有什么稀奇,有些人就是喜欢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来搏出位,他也不想想过三关难度有多大,若是死在了其中又该怎么办?人呐,最重要还是有自知之明。”
“这位兄台真是言之有理。”有人附和道:“看那位生员的年纪也不大,真正对自己有信心的人,早在前几rì就已经报名过三关了,他掐着这个时间过来报名,无非就是对自己信心不足,一直还在徘徊,拖拖拉拉到了现在,眼看时间已经不充裕了,方才咬一咬牙前来报名,或许是想赌一把运气吧。在经世书院的历史之中,也不乏运气爆棚闯了过三关的。”
“你是在说李良玉师兄吗?他可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子,哪里是你能诋毁的。”
“什么狗屁气运之子,不就是得了些眷顾吗?处处捡便宜,也值得标榜,更可笑的是你们这些支持者与追随者,炼气士修炼凭的是自身,外物能替代你抱丹吗?真是可怜可悲。”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原本是要鄙视苏默的,可将话题引到了那个李良玉的身上之后,却立刻就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互相争吵,辩得不亦乐乎,早已将原本的正主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若不是书院之外有许多的讲师在维持秩序,恐怕就此大打出手都有可能,好在这些人倒也有些自知之明,还明白自己来经世书院是要考试的,不敢在这里太过放肆,争来争去也只是言语上的挑衅,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过激举动。
苏默冷眼旁观,不为所动,这些吵闹的人注定与他将不会是一个世界的存在,只要通过了过三关的考验,他立刻就会是经世书院中某位讲师的亲传弟子,而这些人即便是通过了入学考试,也不过就是普通部的一个普通生员罢了,这样的差距,便是说天壤之别也不过分,想想致远堂不过是西河县一间小小的私学,其中的阶级都是泾渭分明的,亲传弟子就是天之骄子,而普通部的生员则仿佛地上的泥土,经世书院天波府分部作为天波府的最高学府,这样的现象自然会演化到极致。
因为资源总是有限的。大晋王朝在九州各地建造经世书院的分部,也是为了培养出更优秀的生员,这虽说是利国利民的举动,但却不是不计回报的慈善事业,朝廷每年不计其数的投入,便是需要儒门能够教育出更多的天才人物加入到大晋王朝的拥趸之中,将大晋王朝的国祚永远的延续下去,这便是儒门以及经世书院存在的使命。
基于此,资源的分配必然是倾斜的,你在经世书院中的表现越好,天分越高,对大晋王朝作用越大,那么你得到的资源就会越多,自然相应的修为增长速度也就会越快,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良xìng循环。一府之地的亲传弟子,那是有资格进入郡学之中学习的,其中表现优良的进入州学之中都有可能,而任何一个州学毕业的生员,都堪称是大晋王朝的栋梁之才,起码也是在兰台秘苑中身居高位,这样的人才,自然值得大量的资源去培养。
苏默是决心要通关过三关考验的,他来此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亲传弟子,自然不会去考虑其他,那些最多也不过就是普通部生员的挑衅,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在致远堂的时候,比那些更恶毒的话他都听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的他,多多少少也是有了一些度量了,这样的度量,来自于他的自信与眼界,巨龙总不能去与蝼蚁争锋,不是争不过,而是不屑去争夺。
每rì犬吠着要如何如何的人,在这世界上不知凡几,难道只要是个人一招惹到了你,你就立刻要冲上前去厮杀一番吗?若是这样的话,那你还不知要忙碌成什么样子。苏默的心态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感觉自己的心态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有了一些宠辱不惊的味道。
报名的过程倒是十分简单,就是填写了一张表格以及一份协议书,表格里都是苏默的个人信息,十分详细,包括出身以及父母的信息,这些事情都是苏默早有准备的,早在来天波府之前,就已经与袁家达成了共识,苏默在父母的信息一栏中,填的是父亲邓九皋,母亲则略去了,这件事情若是要调查的话,西河县那边肯定会替他遮掩,袁家也会出面作证,不会有任何问题。
至于那份协议书,则是一份对于过三关的免责声明,其中义正词严的表达了经世书院对于过三关的态度,说明了其中的危险之处,若是在过关的过程之中生员有了任何损伤,都必须生员自己来承担,一概与经世书院没有关系。条款十分的霸权,但是经世书院方面不会强迫任何人接受,而你一旦接受了,就必须受到这份协议书的约束,否则就是与经世书院为敌。
苏默想都没想,便在协议书的末尾签署上了自己的姓名,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就不可能出任何的差错。交上了表格与协议书之后,苏默得知过三关的具体时间便在明rì午时开始,淡然笑了笑也没多说,便寻了个经世书院外的广场显眼处,等着雪见打点完了出来,这一等倒也没有多长时间,约莫一刻钟之后,便看到雪见从人群里牵着马车出来了,马车的帘子是掀开的,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显然所有早先预备的礼物都已经送了出去。
这送礼的行为对于苏默来说,无疑是有些多此一举的,入学试之中最透明的部分便是过三关,因为过三关的整个过程都是公开化的,便是讲师们想要有所观照,也有些无能为力,一旦将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了阳光下,便不得不注意影响,经世书院的声誉显然比雪见所送的那些礼物要重要得多,不过雪见要去做那些事情,苏默也不便多说什么,别人总是出自于一片好心,基本上所有来参加入学试的生员都送礼了,若是苏默不送,就显得太过另类,雪见心中也不安,这就像是一种风俗习惯,人人都做了那些人情上的面子,雪见若是不给苏默去做一做,她心中就会自然而然的疑神疑鬼。
两人都上了马车,却都没进车厢,并肩坐在车架之前,雪见驱着缰绳,问道:“明rì就要进行过三关的考试了,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一并告诉我,我好给你去办。”
苏默笑了笑,这样的问题其实十分多余,但他还是耐心答道:“若是一定要准备的话,那就准备庆祝吧。”
雪见莞尔一笑,见苏默竟是这般放松,没来由的也不紧张了,道:“还能油嘴滑舌,看来对于这过三关的考试,你是真的很自信啊。”
“那是自然。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你又怎会选择与我合作呢,我身上还肩负着你的希望呢,最起码也不会死在这过三关的考试之中。这是我必须做到的,要不然你做了这儿多事情,岂不是很亏。”
雪见道:“我倒也没做什么。为你安排一些生活起居,这是理所应当的,等你真的进入经世书院学习之后,我倒是真的想在天波府中活动活动,多寻一些助力,总不能将宝都压在你身上,若是你真的有了一个三长两短,那我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苏默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我不会阻挡你。但你既是接受了我二狗叔遗孀的身份,就必须得安于这个遗孀的身份,你真正有了喜欢的人,想要去过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异议,但你若是胡乱勾搭一些公子哥,我却是肯定要管的。”
雪见白了苏默一眼,娇嗔道:“什么叫做我勾搭公子哥,难道像我这样如花似玉的美女,身边不是应该有许多的护花使者存在的吗?若是那些狂蜂浪蝶要朝我身边飞,难道我还要做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将他们驱赶走吗?我来天波府是有许多的大事要做的,总不能事情还没有开始办,就已经得罪了许多的公子哥吧。”
雪见这么说,倒也是有道理的,但显然苏默并不认同这个道理,他淡然答道:“与人结交,就必须曲意逢迎吗?只要你依着发乎情,止乎礼这六个字去做,我就不会有任何的干涉。”
雪见斥道:“那你觉得我们两人现在发乎情,止乎礼吗?”
苏默道:“那是自然。我虽没有尊称你一声婶婶,但是心中还是承认你的身份的。”
“是吗?”雪见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默,妩媚一笑的,仰着螓首微张开樱唇便朝苏默脸上啄了过去,苏默根本就没想到先前还一本正经的雪见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被雪见火热的眼神一盯,心神忍不住有片刻的失守,等他回过神来,雪见一个火辣的吻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苏默感觉脸上一凉,清凉的口水泌人心脾,却又奇怪的有着火热的力量,似是要将他体内的yù望灼烧起来一般。
雪见这一吻结结实实,但是亲吻过了之后,她又立刻端正了身子,正襟危坐的驾驭着缰绳,似是在一心一意驱使马车,样子倒是做了一个十足十,但是嘴上却得意的问道:“你觉得这个吻发乎情,止乎礼吗?”
苏默苦笑道:“何必呢?送这样的便宜给我占。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吃亏吗?”
雪见道:“吃亏是福!我就想看看你这道貌岸然的样子能够维持多久,难道你不觉得很多时候人的情感是不受自己左右的吗?若是那些围在我身边的男人对我好,我自然就会感激,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苏默知道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索xìng闭嘴不言。
…………
翌rì,经世书院之前的人流量达到了最大,所有在前三天报名过的生员都汇聚在了这里,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列列的纵队,等待讲师们前来通知他们进入考场,与绝大多数生员不同的是,在许多纵队的右侧,在过三关的牌匾之下,有约莫二十个生员稀稀拉拉的散漫分布着,或是站着,或是坐着,都在闭目养神。
当然,这二十个生员大部分都显得有些紧张,对于过三关的残酷有些准备不足的模样,有个别熟悉的生员之间还在窃窃私语,彼此沟通着一些听闻的消息,最关心的,便是最后一关中的讲师会是何人守关,敢于来过三关的生员,都还是有一些底蕴的,第一关的jīng英部生员与第二关的亲传弟子,他们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把握,唯一没有把握的,便是第三关的讲师那一关,虽然他们都各自有了一些准备,但第三关的变动xìng实在是太大了,若是出动了一个修为高得离谱的讲师,那么他们谁也讨不了好。
苏默注意到这些生员之中,唯有两个生员是神情十分镇定的,他们二人并排端坐在过三关的牌匾之下,就像是入定了一般,对于周遭的讨论根本就没有兴趣,安静的模样,显得对接下来的考验胸有成竹。
苏默也没有与那些人议论,而是选了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也盘膝坐在了地上。他是想安静一会儿的,可谁知他刚刚坐下,就有一人一脸郁闷的从经世书院的侧门中走了出来,却是径直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苏默斜眼扫了那人一眼,有些印象,竟是昨rì与他一同报名的一个生员,这生员十七八岁的模样,高高瘦瘦,皮肤有些黧黑,长相倒是阳光,只是这时候有些苦涩模样。
苏默笑了笑,看出来了这生员就是冲他来的,问道:“兄台,有事吗?”
那生员坐在他身边,道:“事情倒没什么事,就是想跟兄弟倒到苦水。”
苏默道:“过三关的人也有一二十个,怎么就选中我了。”
那生员道:“其他人都不认识,就对兄弟你有些印象,昨rì报名的时候,你就在我身后,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苏默淡然的笑道:“我叫苏默,兄台贵姓?”
那生员道:“我叫王锦,冒昧打扰苏兄了,还忘苏兄能见谅。”
苏默心想打扰都已经打扰了,还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不过他也不觉得王锦找上来就是为了闲扯的,听王锦说是要倒苦水,便问道:“王兄想要倒什么苦水,不妨与我说一说,做个合格的听众,我还是能做到的。”
王锦苦着一张黑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道:“方才我进去打探了一番过三关的守关人员分配问题,原本昨rì我就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的,第一关与第二关都不足畏惧,第三关的讲师是杨锦荣,这个讲师我了解,拼一拼也有希望通过,但是刚才我进入最后确定消息的时候,他妈的却听说第三关的守关讲师临时换人了,换成了龙玉莲那老婊子,那老婊子心狠手辣,这次恐怕有些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