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注视了一会,"安"开口说道:“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已经拥有了足够的筹码?”月毫不迟疑的点头,没有否认。"安"也立即说出了她的要求:“你和我,一起去地下室。”
月想了想,走在前头。这城堡如同被净化了一般,甚至还能听到轻柔的吟唱。“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三年。”"安"突然加快脚步,在月身前,背身说道。月不做声的听着,他明白,似乎马上就能了解有关这城堡的隐情。
“我的父亲是一位大魔导师,他已经做到了一名父亲所能做到的一切。”她的语调轻快。“嗯,那是在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医生黑着脸走进走出,最后终于大着胆子,下了个结论。”
"安"回头,笑容明媚:“这可真让人讨厌。明明生命也好,人生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可偏偏就是有人跑出来,说你会怎么怎么样,该怎么怎么样。我才不要这个样子。”
“什么不能活过十八岁啊,什么根本没有治疗的方法啊,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那种怜悯的目光,无论呆在哪里都能听到那些惋惜的言语,拜托。”她扬起了头,高傲道:“只有我,才能决定我在什么时候死去!”
"安"又转过了头,笑得开心:“我每天都会出去散步,看看他们说的像毒药一般的阳光能不能将我击倒。一天,一天,又一天,他们还是错了!我不但活过了十八岁,还能在生rì那天跳交际舞!”
月也沉默。健康者总是不能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伤痛。“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有时候我也会自己问自己,你还有不满足的呢?你有一个爱你的父亲,有足够维持生活的家世,即便你随时都会死去,但没有人会为之欢欣,这不就是一段尽管很短,却依然jīng彩的人生吗?”
她的眼神扫过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堡,终于再次回头问道:“不过还是会很在意,现在是光明历的第几年?”“光明历,两千一百一十六年,三月十七rì。”月回答道。“两千一百一十六?只是过了六百二十四年而已嘛。”"安"微笑道。
两人站在地下室门前,"安"无比认真的对月说道:“你不要动手。”月没有回应。她轻轻推开地下室的门,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安"的脸上却并不厌恶,反而轻声叫道:“朱莉,你在这吗?”在地下室黑暗的角落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是一只庞大的蜘蛛状怪物。她浑身上下都流淌着灰黄sè的黏液,身体也根本就是无数尸体的残块拼接而成。那张美好的面容在狰狞的躯干最上部,为这直接的恐怖又加上了一层yīn暗。月不动声sè的上前一步,暗暗护住了"安"。
“不用这样。”她轻轻推开了身前的月,向这名为朱莉的怪物走去。朱莉挪动着丑恶的身躯,缩在最黑暗的角落。安"并不犹豫,直接上前轻声道:“是我啊,朱莉。怎么了?”
从角落中传来嘶哑的叫声:“不要靠近我,小姐。”月微微皱起眉头,不说话。“为什么不能靠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停下脚步,劝慰道。“我现在只是只怪物而已,已经不能再与小姐在一起了。”角落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你先出去。”"安"平静道。月颇为自觉的走了出去,在门外守候。良久之后,从门间的夹缝中透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安"也从中走出。她看了看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月向前迈出一步,手握住剑柄。"安"笑道:“不用这么紧张,你和你的妹妹马上就会离开这里。”月微微放松着紧绷的肌肉,出声问道:“这里到底是哪?”
"安"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我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话...这里应该就只是一个投影而已。”月皱起眉头,在这古战场中构建如此庞大的投影,实在无法想象需要怎样的力量。
但他还是停止了思考,对"安"说道:“把她的魂晶给我。”"安"瞪大了眼睛,不解道:“什么魂晶?”月上前一步,追问道:“把那怨灵的魂晶给我,我会负责净化。”"安"见他不肯罢休,微怒道:“为什么?”
月冷静道:“虽然你不想说,但既然能在这里构建投影,那这座城堡就一定是真实的存在于某处。”他顿了顿,又说道:“这种怨灵的魂晶,至少需要几十年才能彻底消散。你我也都不知道这消散的过程中会不会受到干扰,所以还是应该由我尽快净化。”
"安"缓慢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月回应道:“在我看来,它是。”"安"毫不退让:“我不能看着她完全消失。”月直视着她,冷冷道:“那你就能看着无辜者为此送命?”
“我会封闭城堡,不会让他人进入。”
“不可能。你虽然强大,却不可能一直维持。”
“你又何必这么坚持?她可以说已经不能再做任何事情。”
“但她的魂晶可以。”
“即然这样,就让我看看你为什么如此自信!”
月却突然道:“你根本不需要这样维护她。”"安"呆了呆,坚定道:“为什么?她是我的朋友。”月缓慢,残酷的说道:“不,她不是。”
“你是这城堡的第一任主人。你是那个大魔导师的女儿,娜塔莉·吉尔。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佣,还是在你死了两百年后,才来到这城堡的女佣。”月漠然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她与某个高等恶魔做了交易。”
“巴托里·德古拉。用处女之血保持青chūn的女暴君。她应该就是侍奉这血族,为她献祭那些无辜平民的贴身侍女。”月对面现怒容的"安"视而不见,继续道:“rì复一rì的杀戮摧毁了她的jīng神,我想她应该是因为想要杀掉罪恶的源泉,所以才与恶魔进行了交易。”
月微微后移,叙述道:“毫无疑问,她失败了。以至于连那高等恶魔都被女暴君击败,杀死。但她的灵魂却完好无损的被保存下来,或许这就是对她不敬的惩罚。”
"安"脸sè平常,浑身上下却显露出凌然的气势。月瞄了她一眼,沉着道:“一个jīng神不正常的冤魂在这城堡中游荡,一天,她终于找到了某种寄托....她看了你的rì记。”
“一个更美好的身份就这样出现了,侍奉着身患重病的小姐,为之尽心尽力的侍女。所以她竭尽全力,只为了让你,她的"小姐"再次复活。”月与娜塔莉对视,并不相让。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保护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怨灵。”娜塔莉扬眉,右手食指点向月的眉心。月闪躲,但还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倒飞而出。“打也打了,请把那魂晶给我。”月站起,固执道。
“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有趣的人,却没想到如此的让人厌恶。”娜塔莉皱眉,讥讽道。月恍然不觉,继续伸手道:“请相信我,那魂晶不可能会一直安然无恙。”娜塔莉终于忍耐不住,冲上前怒道:“你怎能这样冷血?难道你连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月伸回了手,表情终于彻底冷漠:“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些什么?”娜塔莉突然停下,有些不敢相信的感受着那种微弱的反抗。“同情心?冷血?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到底有多蠢?”月活动着身体,冷道。
“所谓的同情心,我并不需要!”月慢步上前,将断剑握在手中。“只是因为什么可怜的故事就饶恕,放过?可笑!”他并不展开攻势,只是讥笑。“被我亲手净化的那些亡灵,谁没有一个没有悲惨的过去?”
“既然你说我冷血,就让我告诉你,不冷血的结果会是什么?!”他与娜塔莉贴得极近,目中的疯狂几乎凝成实质:“一个村庄中所有人的xìng命,三百二十九具尸体,血聚成的海,骨堆成的山!”
“而这一切,就是因为所谓的同情!那怨灵欺骗了我,在我走后屠光了那整个村庄!”娜塔莉想要辩驳,却被月的气势所摄,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他。我用圣焰灼烧了他三天三夜,在不间断的哀嚎声中,为那些不幸遇难的平民祈祷了三天三夜。”月继续逼近,娜塔莉居然被动的接连后退。
“祈祷结束那天,我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但那天夜晚,我所做的那个梦....”月昂起头,用非人的目光,绝对的冷漠道:“他们在我身边哀嚎,惨叫。永远不停止的质问....”
“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彻底明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善就是善,恶就是恶。这世界不允许有"同情心"的灰sè存在。所以,我将他们背负,不怨,不悔。”月停下脚步,神情高傲。
在他的身后,无数面容狰狞的冤魂在嘶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