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没有及时出现在储丰的办公室,电话打下去,无论是石磊的办公室,还是府办其他科室,全都没有接电话,储丰气得一把摔了电话,漏斗型的肥腿高频率迈开,直接就往楼下奔,那小速度快的,就像一个大皮球,飕飕地往下滚。
手机没电打不了电话,储丰一路跑,一路想着到下面逮谁给自己开车去跟齐京生他们碰面。脚下刺溜地快了点,在门厅处差点撞上人,他抬眼就想骂人,哪个不长眼地不知道避着他走路?
可这一看,他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了!
“储县,出什么事你跑这么急啊?”孟谨行笑容满面地低头看着他。
齐京生站在孟谨行边上,随口就接道:“这就是你们储县?是哪里失火要去救吗?”
储丰脸燥得发烫,心里恨恨地骂孟谨行没事长那么高作死?脸上又不得不挤出笑来应付齐京生:“哎呀,齐行长,你到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我好去接你啊!”
齐京生一只手伸出去跟储丰的一对肥掌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哪用得着麻烦储县大驾?孟县搞了这么大排场欢迎我,足够啦!”
齐京生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转身朝石磊带着的那两队人指了指。
齐京生这一转身,储丰终于总眼前这两具高大的身体之间望到了石磊,还有秘书科和接待科的两队人,气得他嘴唇一哆嗦,狠狠地朝一脸茫然的石磊剜了一眼。
孟谨行呵呵一笑,给储丰烈火烹油的胸腔下又添了一把柴,“齐行说哪里话,这个欢迎场面是石秘书一番心意,感谢你替他爱人保留了工作。”
齐京生很配合地哈哈笑道:“这事儿不用谢我,他有你这么好的领导体恤,该好好跟你学习才是。”
俩人一唱一和说完,齐京生又冲储丰问道:“储县,我去孟县办公室坐坐,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储丰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眼神还是停留在石磊的脸上,那样子就像要把这个心腹生吞活剥一般。
石磊完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
孟谨行与齐京生明摆着是拿他老婆的事狠狠涮了他一把,顺带还在他和储丰之间栽了一根刺,偏偏他还不能为这解释,谁让自己的老婆捏在人家手里呢?
底层大厅里府办两个科室的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幕,无论平时他们是亲谁的,这个时候心里全都乐开了花。
平时储丰有多威风,他们就有多战战兢兢。
平时石磊有多势利,他们就有多委委屈屈。
今天孟谨行不但狠狠地扫了储丰的威风,击穿石磊的势利,还令储丰恨上了自己的走狗,这样令人弹冠相庆的场面,怎能令他们不在内心欢呼雀跃?
众人目送储丰一脸怒气地拖着两条沉重的牛腿上楼,转弯,消失在楼梯上,立刻想到间窃笑着偷看石磊的表情。
“都回去工作!没事做了吗?”石磊终于苏醒过来,发出外强中干的低吼。
众人一忽儿就溜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石磊一人站在空旷的门厅中央,不知道应该去修补与储丰的关系,还是从此正式改投孟谨行门下。
接待科的人都是八面玲珑的家伙,尤其科长孙梅,按过去储丰的评价来说,她是长了玲珑心的。
一场好戏看下来,她立刻感觉到形势正悄悄地起了变化。
石磊帮主子打压孟谨行,结果搬石头砸自己脚,主子走狗一起被狠狠打了脸。
被打了脸还不算,瞧那样子,石磊是肯定要自咽苦果了,就是储丰,因为有齐京生手里的钱给孟谨行撑着腰,估计也不敢直接发作,同样得咽下这口气。
兰芝县最威风的两个人,被才来不过十来天的年轻副县长打得连招架之力都没有,这以后的日子一长,岂不是兰芝县政府的风向要大转?
孙梅给在县委接待办任科长的双胞胎姐姐打了电话,把刚刚在政府大院发生的一幕,添油加醋地一说,“……姐,瞧这样子,咱们得早作打算了!”
孙兰是储丰安插在县委办,替他看着唐浩明一举一动的,比起孙梅这个双胞胎妹妹,他对储丰要忠心得多。
听了孙梅的话,立刻说:“说你有反骨你还不承认!发生这么点事,你就想改弦更张,真要是储县落难,你还不得落井下石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孙梅说,“姐,你还真想一辈子跟着储胖子啊?今天的事摆明了他是西沉夕阳,人家是东升的朝阳。”
“什么夕阳朝阳的,我只知道,没有储丰就没有我们姐妹的今天,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你真是被他灌了**汤了!他要真是好人,会把我俩一起睡了?会跟田蓉有一腿?我这叫他不仁我不义,没有谁对不起谁!”
“感情的事跟他人好不好没关系。我警告你,别做对不起人的事!”
孙梅听见电话“啪”一声被挂掉,气得不行,“你要不是我姐,我直接踹死你!”
嘴里骂完,看看时间已近五点,她立刻与金轮酒店联系,确认晚上的包厢和菜单都已经安排好,这才放心地走进女用盥洗室,对镜整理一番,试了试自己的笑容,然后仪态万方地往四楼去。
孟谨行与齐京生聊得开怀,华涛在边上作陪,欢声笑语时不时飘出办公室,响彻在走廊上。
听见礼貌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沙发上的孟谨行仰脸说“请进”,孙梅应声进了门。
“孟县,齐行,华局,晚上在金轮888安排了晚宴,我请示一下,几位领导打算几点过去?”
孟谨行看着得体询问的孙梅想了想,“储县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吧,我没意见。”
“这……”孙梅心说你刚刚不是很拽吗,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又尊重起储丰来了?
华涛看孙梅杵在那里不动,就故意问了一声:“是储县让你来问的?”
兰芝上下没几个人不知道孙家姐妹多听储丰的话,孙梅出现在这里,华涛认为是储丰派她来打探的。
“哦,是我自作主张来问的。”孙梅立刻讨好地说。
孟谨行与华涛同时一愣,孟谨行本已准备继续与齐京生的话题,听她这样说,就知道这又是一个马屁精。
便道:“储县是一县之长,你还是问他吧,我们等通知。”
孙梅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脚上,脸上很是挂不住,一扭身就离开了。
齐京生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兄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好歹人家是女同志,该给点面子嘛!”
孙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连齐京生都知道替她说话,这个孟谨行拽什么拽啊!
她一溜烟上了楼,算了,还是再看看形势,谁知道这个姓孟的成不成气候,说不定今天是赶巧出了这么一幕呢?
孟谨行对齐京生的话只是笑笑,抬腕看下手表说:“唐书记的客人应该走了,我再打个电话,你等会儿。”
温文接了孟谨行的电话,说客人刚走,书记请他们过来。
孟谨行挂了电话,说:“走,去唐书记那儿坐坐。”
当下,三人去了县委。
唐浩明看到齐京生很是热情,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一直走过来与齐京生握手,“齐行,你们农行肯继续支持我们兰芝,真是让唐浩明感激不尽啊!”
对唐浩明,齐京生说话就客气了几分,但也只是不卑不亢而已,“唐书记客气了。”
“来,快请坐!”唐浩明一边招呼齐京生,一边吩咐温文,“小温,快把我那饼十年普洱拿出来给齐行沏上。”
齐京生摇手道:“不用忙了,在谨行那里喝了不少二十年的陈年普洱,灌饱啦!”
唐浩明一愣,但很快神色自如地说:“那好,留着肚子,咱晚上喝酒。”
他说着递上烟,齐京生又是一推手说:“抽我的。”
不仅如此,他倒着烟盒让唐浩明自己抽了一根后,亲自拍出一根递给孟谨行,还打着火机替孟谨行点了,才把烟盒和火机一起递给华涛说:“你自己拿,我就不抽了,这几天咳嗽,抽多了嘴里太涩。”
“你晚上回去的时候,先去我那儿转转,给你带点药酒回去,治咳嗽很灵。”孟谨行接道。
“是吗?”齐京生笑道,“你小子,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啊!”
“呵呵,以前在长丰有位朋友,她母亲祖上是族里有名的郎中,家里珍藏无数药酒,都有奇效。”孟谨行咬着烟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嗯,这个拿着,喝酒前喝一小口,保你今晚做不倒翁!”
齐京生眼睛大亮,华涛在一旁笑说:“孟县不地道啊,给齐行这宝贝,不存心让我们自己人全倒下吗?”
“不用别人倒下,只要你华涛今天喝倒了,我明天就给你批展期!”齐京生也给足孟谨行面子。
唐浩明暗暗心惊,看来孟谨行那天在他面前说的话不是夸海口,这个年轻人的确是有能量的。
孟谨行在齐京生与华涛击掌定赌约的时候,已经掐了烟,正色面对唐浩明,向他汇报了齐京生在农机厂参观和座谈的情况,请示唐浩明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