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坤把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笑着靠回木沙发,“这就是他回不来的诱因!那个女的把他和他母亲一起举报了,说他们欺骗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啸天这是赶着往死里走了!”
孟谨行明白了,慕啸天对李楠图谋不轨一事的调查,到最后又横生了枝节,不但把慕啸天自己彻底推向政治生命的完结,也进一步牵连到了他的母亲张敏!
作为都江市委党校副校长的张敏,虽然调到都江时间不长,但素来被都江官场中人视为慕新华的代言人,只要是张校长点了头的事情,到慕部长那儿基本都没有问题。
纪委如果正式调查张敏,慕新华只怕也难逃一查。
顾建坤又道:“如果不是孙部长把我抽调到调查组,我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谨行,这是个机会,你可千万不要错过!”
顾建坤把话说得这么白,孟谨行不能丝毫没有态度,便笑了笑道:“我资历还浅,多做事就是我的机会。倒是顾书记,不妨再前进一步!”
顾建坤闻言一愣,细一想又觉得是这个理。
孟谨行的升迁犹如坐火箭,短期内如果再坐上县长位置,就算他背景深厚,恐怕不服之人不在少数,未必就对工作有利。
这么一想,顾建坤还真的动了心思。
从顾建坤这儿出来,孟谨行一路逛到大院后面静谧处,给曹萍打电话。
“你得给我说说原因。”孟谨行开门见山,相信曹萍明白他指什么。
曹萍显然早料到他会打这个电话,马上就回道:“我自己得不得罪慕家父子根本无所谓,朱诚家里也不会怕,但我爸不同,我不能不为他想!”
孟谨行怔住了。
曹震海转业到地方任职的消息传出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要想有个好的安排,省委的意见固然重要,慕新华的意见更为关键。
曹震海为人正直,不会想那么多,但曹萍作为女儿为父亲前途作计较,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慕啸天的事真的影响到慕新华,也不可能把慕新华直接扳倒,慕新华经营十多年的势力,要想给曹震海使点绊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孟谨行轻轻叹息。
如果不是曹萍,李楠那晚很可能真的**了,不仅慕啸天要倒霉,就是他这个把李楠带到都江的人,也会因为没尽到保护责任而难辞其咎。
从这个意义上说,曹萍帮了他大忙,非但护住了李楠把功劳落在他头上,还借此令慕家父子陷入麻烦而失去兰芝的地盘。
他用手指划着眉毛道:“如有需要,你就找我,我一定尽全力!”
“嘿嘿,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不出力也问题不大。”曹萍却说,“你要是承我的情,就尽早想法子让朱意那丫头对你断了念头,我看她是根本没死心,不然也不会费劲心思把慕啸天的假未婚妻挖出来!”
孟谨行的脸隐隐发烫。
曹萍不是朱诚,孟谨行料她对自己的私生活知道不少,这个时候说这话,等于是要用人情换朱意。
他苦笑着说:“这事儿,我什么都做不了吧?”
“头儿,有时你真的有点混蛋!”曹萍着恼地挂了电话。
孟谨行没有急着回办公室,而是就近在花坛边坐了下来,点了支烟。
已是入秋季节,国庆近在眼前,县里根据统一部署,已经做好了大庆的一切准备,尤其这次的招商引资成绩喜人,市委更是打算作为兰芝和都江对国庆五十周年的大献礼,进行广泛宣传。
雷云谣与秦婉华通电话时得知,刘战会在国庆前赴任,按时间算来已不足一周。
朱意踩着时间点在慕家父子的痛处捅一刀的行为,如果没有得到高层某些默许,纪委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深入调查?
孟谨行想到了竺军说的话——罗民与刘战的统一认识,这可是一个关键的信号,表明刘战人虽没到西南,布局却已经先一步开始了。
而刘战布局的第一步就是组织部。
他苦笑着朝天吐出长长一串烟圈。
京城回来前刘战说的话言犹在耳,他竟然真的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替刘战走了第一步。
……
省委书记办公室,阳光撒在略显陈旧的桌面上,罗民坐在桌着握着话筒与刘战通话,这已是接到中组部通知以后,刘战第七次与罗民通话了,连罗民都已感觉到,刘战对赴任西南的强烈期盼。
罗民的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突然让他从省委书记任上下来,他既不舍又无奈,但又必须无条件服从。
尽管他从内心不想离开西南,但作为一名有党性觉悟的老党员、老干部,他没有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刘战一日晚间与他通电话,竭力建议他留在西南助一臂之力时,罗民心里终于起了波澜。
对于如何安排他的去向,组织上一直没有明确态度,足见高层对此意见不一、举棋不定。
以他的年龄不可能再有大作为,如果真由刘战向中央保举他留在西南,他不但可以从此留在故土,父母也不用在年迈之日随他背井离乡,只此一条,他就不想拒绝刘战的建议。
刘战的建议才提出不过两天,中组部的同志就找他进京谈话,委婉地表达了希望他留在西南稳定大局的意思,他瞬即明白,刘战表面是建议实则是试探。
西南很乱吗,需要他这个时候留下稳定大局?
罗民能在官场走到今天,凭的并不仅是他的正直,更多的是凭他高度的政治敏感和政治智慧。
在京逗留短短两天,他充分领会了高层的用意,同意以省部级待遇退居二线担任省**的职务。
凡此种种,罗民在与孟谨行的交谈中并未提及,并非他不信任孟谨行,而是他认为不值一提。
哪怕孟谨行对未来表现出迷茫时,罗民还是认为刘战的到来,对孟谨行的发展是件好事,只要大方向正确,这世上哪件事不是求同存异呢?
此后,刘战对都江的工企南迁计划表现出了高度关注,两次打电话与他讨论此事,并多次提到孟谨行在这个计划推进中的积极作用。
随着慕啸天的问题一步步发酵,刘战给罗民打电话的频率大增,话里话外都对慕新华表达了极为不满的态度。
刘战这是想在到任前先把省委组织部长撤换了!
罗民再正直,对于刘战这种近乎霸道的做法,也多少有点心生不悦,尤其刘战是想借他之手撤换慕新华,更令他感到不满。
在李楠的事情上,罗民护了慕新华一把,将板子全打在慕啸天身上,权当是给刘战的交待,同时把撤换慕新华这件事拖延至刘战到任后自己解决。
但是!
刘战今天这个电话,让他大吃一惊。
被孟谨行一直诟病的那个内燃机项目,竟然真的有问题!
刘战在电话里说得很客气,“……老罗啊,我是进退维谷啊!请你留在西南压阵是我向中央提出来的,慕新华又是你提拔起来的干部,就是张敏也是你签字给办的调动,内燃机项目与张敏有牵涉已是毫无疑问,如果再查下去……”
“小刘,你不用给我面子!”罗民被逼上墙角,“无论是哪个干部,包括我自己,只要真有问题,都应该接受组织处理!”
刘战在电话那头干咳了两声,“话是这么说,但五十周年大庆就在眼前,我们西南总不能拿这样的礼物作献礼吧?”
“那就从重从快嘛!”罗民说。
“这也是个办法。”刘战沉吟了一阵,“我再与中纪委的有关同志协调一下,争取把这个案子放在西南自行解决,你看怎么样?”
罗民心底冷笑一声,嘴里不动声色道:“可以。”
……
同一天晚上,慕新华暗中进京见了一位特殊人物——刘飞扬。
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刘飞扬,对都江的情况了如指掌,慕新华的到访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见面地点选在刘飞扬位于京郊的外宅,方圆十里静无人烟,古木参天,只闻鸟语花香。
慕新华见到刘飞扬也不多言,直接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内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合同,郑重地捡到刘飞扬面前。
刘飞扬一手雪茄刀,一手雪茄,扫一眼慕新华,摇摇头道:“老慕,你也开始不修边幅了,这都几天不刮胡子了?”
慕新华下意识捋了下头发,尴尬回他:“来得匆忙,疏于礼数了!”
“哎,咱们是老朋友,礼数这种东西不用讲。”刘飞扬将雪茄递到慕新华面前,“来一根提提神,尼加拉瓜刚运到的olivas,今年他们三分之一的产量都在这儿了,除了欧洲皇室的客厅内,你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享用不到!”
慕新华不懂这玩意儿,也不习惯雪茄的味道,但在平时他会因为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抽上一根,但今天他是既没有兴趣又没有心情,直接朝刘飞扬摇手表示不要lang费了。
刘飞扬看他一会儿后哈哈大笑,“老慕啊,你都见到我了,难道还担心我不拉你一把?”
慕新华眼睛蓦然放光,“刘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刘飞扬没强迫慕新华抽雪茄,而是自己点了,闭眼细品,良久回味后,才慢慢睁开眼对慕新华说:“放心吧,只要你们手上那些内燃机项目的股份都转让给省国资委,这件事基本就能在张敏那儿划上句号。”
慕新华闻言,立刻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挤出一丝笑容向刘飞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