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傲梅号上面对滔天巨浪,如峰波谷都是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的李华梅,此刻却是吐得脸色惨白,泪眼婆娑。
“阿爹,我受不了了。都是这个该死的东西做得孽!”她气呼呼的指着在一旁满脸赔笑却是掩饰不住喜色的施琅,不住的埋怨着。
“大姐,有了小孩就是这样的。刚开始都是要吐的,过几天就好了。”坐在李华梅身侧,不住的在她背上摩梭的李华樱,以过来人的口气为大姐宽慰着。
“阿爹,您上次说黄太吉那个家伙死了。还没有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呢!”李华梅也是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精力不再集中在孕期开始时强烈的妊娠反应上面。
李守汉点点头,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公事要处理。科普律鲁和温斯坦莱两个使团的人,被礼司官员和兵司、参谋部的人带领,到南中各地游历。参观一下南中的军队和训练,各种农场、村镇。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整仓整库的布匹、军器等等。
“也好。今日便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不过,这辽东的事情,你大弟弟虽然从山东有信来,但是毕竟还是隔着大海。想来也不如你二舅舅知道的清楚。还是由你二舅舅来讲讲看吧!”
刚刚从辽东归来的李沛霆,老脸一红,却是微现出朱砂之色来。
“也好!那我便向主公、提督军门、大小姐将在辽东的所见所闻讲说一二,为大小姐排遣一下烦恼便是!”
在李华宇答应与辽贼们展开议和活动之后到议和使团抵达沈阳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沈阳城中从升斗小民,到各级官员,到旗主王爷贝勒,都明显感到这物价似乎是有两只看不到的手。两股看不到的势力在反复搏杀拼斗,虽然看不到血雨腥风,却是让人能够感觉得到。
“主子,咱不是说好了,先忍几天,怎么才过了一天。您就沉不住气了?”图哈的奴才拉着图哈的衣袖说。“你放手,这一天不吃饭还好说,一天不喝酒也太难受了!?”
“主子,不是奴才不让你喝酒,可现在咱大清国的物价,比发了蝗灾的庄稼地还热闹。您难道没听说,以前最多是走一条街物价涨一倍,但是那好歹还有规律可循,左右就是涨价。现在可倒好。走一步物价都变三变,抬脚的时候涨价,落脚的时候降价。主子爷,左右再过两天使团就来了,到时候是涨是落也就有一定了,您何必花那个冤枉钱呢?”
“我管他涨价还是降价呢,先喝一顿再说。行了,我也知道你是好意。这样,你去给我少买一点。酒打三两就行。现在就这点好,因为涨落不定,几两也可以买。我再熬着点,一天喝一两,估计使团也就到了。好了,别愣着了。快去给我买酒。”见拗不过图哈,图哈的奴才也就领命而去。
不过一边走这个奴才一边在心里哀叹:“使团大爷们,你们可快点来吧,这走到街头,人们说你们要议和。可是没有走到街尾又说你们要翻脸,到底哪个是真的啊?!当然了,你们是议和还是翻脸倒是小事,可这一听说你们要翻脸,物价就翻着跟头涨三倍,这可就是大事了。我家主子还好酒,你们要是明年来,估计主子就得把我杀了酿酒。!”
想来想去,该买酒还是要买酒,于是这个奴才晃晃脑袋,开始寻找小黄牛。
事实上,现在整个沈阳都是人心惶惶,别说普通的市井小民,达官显贵和那些大小黄牛何尝不是心惊肉跳?变幻不定的消息,动荡不安的人心,有心人的流言蜚语,无人心的被动恐慌,让整个城市陷入了没有烈火的地狱。人人内心都异常煎熬,只不过,每次有议和的好消息,是黄牛煎熬,每次有不好的消息,则是民众和图哈陷入煎熬。
黄太吉的内心何尝不是异常的煎熬?虽然说李华宇大公子已经送来了正式的文书,万里长征算是突破金沙江了,但是,猪都知道现在有多少人不甘心,有多少人策划着阴谋,黄太吉虽然没有在睿亲王府安装窃听器、监控器,但是似乎能很清晰的看见多尔衮兄弟在密室里窃窃私语,调兵遣将。
“不行,朕也得做点什么。”想到这,黄太吉叫过心腹侍卫,也许是一时心里着急,他下了一道口谕,让索尼马上滚过来见他。结果那侍卫传旨的时候倒是也实话实说,这下子不要紧,索尼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穿着便服光着脚乘马跑进宫。
而且进黄太吉寝殿大门的时候,故意装没看清路,一个骨碌就滚了进去。看见如此狼狈的索尼黄太吉不禁一愣,问清缘由之后,黄太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这奴才,倒是听话,行,朕也不能让你冻着,来人,把朕的衣服取来,赏给索尼索大人!”
皇上如此荣宠,自然让索尼感动万分,披上了黄太吉的衣服,索尼更是没口子的连忙千恩万谢。场面话过后,黄太吉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你这奴才听说最近发了大财,家里面金银如山,米粮如海,更有意思的是米粮钱财虽然都有主,却无人去取,朕不如你啊。将来若是朕没饭吃,就去你家蹭饭了。”
这话把索尼吓得又是连忙磕头谢罪,黄太吉笑着扶起索尼说:“你这事干嘛,朕不过开句玩笑,你与朕不分彼此。你是奉了朕的旨意办事的,钱粮在你家,如同在朕的府库之中。朕怎么会怪罪你。不过你应该知道,金银米粮无人来取,那是因为他们都在盼着涨,只有涨了,他们借你的阎王债和买树梢才能还得起。可要是那样,那些金银米粮也就没了。你是朕的好奴才,肯定不忍心看见朕的钱财有所损失吧。”
索尼鼻涕眼泪在脸上四处纵横的说:“皇上恩德,奴才虽死难报万一,奴才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皇上的钱粮有一分一毫的损失。”黄太吉闻言却叹了一口气:“唉。你朕当然是信得过,只不过这钱粮能不能保住,不在你与朕君臣二人。”
索尼连忙问那在于何事,黄太吉一笑说:“你这奴才平日里绝顶聪明,何必跟朕打哑谜,这成败的关键。就在于使团能不能顺利到达盛京。到了,盛京物价就能一夜回归万历年,要是败了,坐地涨十倍都可能。”
话说到这份上,索尼要是再不知道该干啥,那就是猪都不如了,也就不配成为历史上的三朝元老了。于是他说:“皇上但有吩咐,奴才必拼死达成。”黄太吉摆摆手道:“哪个要你拼死?朕只有一件小事,最近宫中粮食不够吃。连朕直领的的噶布什贤超哈兵和那些侍卫们也好久没吃顿好酒好饭,所以就让他们去你家里先住几天,你可要好好招待哦。另外呢,秋狩也快到了,你和他们一起准备准备,听说辽南最近珍禽异兽比以往要多,你是朕的好奴才,怎么能不给朕猎一点回来。”
索尼那是什么脑子。立刻明白了黄太吉暗中所指,于是。他立刻领命回去准备。打发走了索尼,皇太极感觉心中似乎安稳了许多,不过转过头,他又觉着似乎有件事忘记了,于是他又唤来了随身侍卫说:“去,把肃亲王找来。”
但是。侍卫却是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一个令黄太吉闻之怒发冲冠的消息。
“肃亲王主子和豫亲王带着府中的奴才往金州一带行猎去了!”
这个混账儿子!这分明就是多尔衮兄弟几个给他挖了一个坑,借着围猎之际,对南粤军议和使团暗下毒手,然后把黑锅丢到豪格头上!黄太吉在心中大事咒骂着。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头不住的疼痛,眼前一阵眩晕。
不过,按照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只怕这个有勇无谋的蠢材,不等别人动手,只需要别人几句撺掇,就会忙不迭的对南粤军使者出刀下手,典型的被别人卖了还替人家把钱背到家里!
“快!传旨给索尼,让他带人去金州,迎接使团!路上若是有人胆敢造次,一律格杀勿论!”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当索尼带着一千噶布什贤超哈兵和数十名侍卫跑得屁滚尿流的在金州与他的大儿子会面之后不多久,迎面便撞进了镶白旗和正蓝旗两位满洲旗主王爷的猎场当中。
“大清列祖列宗保佑!长生天佛库伦保佑!”索尼在心中暗自叫了一声侥幸,幸好在使团遇到这两位二杆子王爷之前被自己接到了,否则,当真不知道豪格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见有噶布什贤兵和侍卫护卫,又有索尼统领,豪格知道,自己想对南蛮子使团下手,杜绝了朝中奸臣企图蛊惑父皇向南蛮子卑躬屈膝屈辱投降的打算,怕是要成为泡影了。
他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噶布什贤兵和侍卫们动手。打得过打不过是一回事,只要一动手,无疑就是挑衅黄太吉的权威!只怕到那个时候,就算是黄太吉想要庇护他,也是张不开口了。
两白旗、两红旗和其余各旗当中被他得罪被他欺凌过的人,会群起而攻之,逼迫黄太吉将他按照法度规制办了!
不过,豪格既然能够当上正蓝旗满洲旗主肃亲王,脑子和随机应变的本事也还是有点的。当看到满面堆笑的索尼在自己马前打千施礼,向他和多铎禀告着如何奉了皇上的旨意来迎接使团,同时责令沿途州县驻军严加保护好生接待的话语之后,立刻改弦更张。
“既然是父皇派你前来的。那本王也就不打猎了。带着本旗的奴才们,护送求和使团的各位贵客回盛京去拜见父皇便是!”他有意识的将议和说成了求和,这样,可以在他心理上稍稍的舒服些。
“十五叔,您看,这场围猎只好改期了。”
“不妨事!把使团送到盛京,咱们再出来打猎也不妨!”多铎也是急转直下,顺势便改了章程。
两个打算在路途上截杀使团的刽子手,当即变成了护花使者。一路恭谨有加的将南粤军李大公子派出的使团护送进了沈阳城。
沈阳城中,早已是谣言满天飞。
“知道不知道,肃亲王主子把南粤军大少帅派出的使团尽数杀了!尸首丢进了林子里喂了野狼!”
“胡说!明明是丢进了浑河里。尸首顺着河水漂了几十里,把河水都染红了!”
所有的说法都是信誓旦旦,各有各的证人证言。
你说你的把兄弟是肃亲王旗下第三十七牛录章京的奴才,我说我的小舅子和浑河边上渔夫交情好,都是亲眼目睹的。
谣言嘛!自然是加量不加价的,传得越来越离谱。随着谣言在整个沈阳城中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播开来。城内的物价更是彻底崩盘,飞速猛涨。
“你这该死的奴才!前几日我让你去打酒,你舍不得给老子多打,还说什么,使团进了盛京之后,酒的价钱就会掉下来。可是你看!”图哈挥动手中皮鞭劈头盖脸的对着家中包衣抽打。
如今的酒钱,可是按照每打一角的计算价钱了。也就是说,每打一提酒,就是一提酒的价钱!
酒。作为非生活必需品,价钱都是如此疯狂,那些米面粮油、布匹盐巴茶叶等物的价钱自然是更胜一筹,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狂躁暴涨。等到谣言布满沈阳城的时候,那些可怜的普通旗丁、余丁们悲哀的发现,他们拎着一吊钱出门去,未必能够买回来同样重量的米!这种景象,也只有在1948年的上海街头曾经出现过。
随着铜钱价格的暴跌。街头巷尾的黄牛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生财之道,那就是兑换铜钱和银元!因为各家商号都准备撤离。铜钱太过于笨重,不太好携带,所以,便开始拒绝使用各种通宝,只收银元。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便在各家铺子门口摆开了兑换铜钱和银元的摊子。经营起这个买卖。
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胡乱摆着几吊钱,在布的后面,一个黄牛一站三道弯的吊儿郎当的站在那,手里摆弄着几块银元。看到有人过来,便吆喝着兜揽生意。
“换银元啊!南蛮的银元,一块换四吊钱啊!只收南蛮的通宝啊!”
有过往的路人对这样的价钱表示出质疑:“几个南蛮的铺子里都挂过牌子,一块银元兑二吊通宝,你们怎么换、四吊钱?丧良心啊?”
“老太太,你那是什么时候的黄历了?行情早就过了!我这还是仁义的价钱呢!你到中街去看看,那边可是到了五吊钱换一块银元了!”
问话的老妇人还来不及叱骂这一看去就知道是个上不到战场的余丁,远处却飞也似的奔来了另外一个黄牛。
“小五!小五!快!大哥说了,涨价!一块银元换五吊五!”
“为啥?”
“不为啥!街面上都在传说,李大公子的使团被杀,是肃亲王手下人干的,眼下肃亲王旗下兵马都调动了,准备到金州、盖州一带,防备李大公子的兵马来报仇!这价钱还得涨!”
话音未落,那老妇人顿时脸色刷白,将手中的布包塞给那银元贩子,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几块银元。“十五吊钱!换你三块钱!我老婆子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盛京城中的物价,便在一日之内,翻着跟头打着滚的上涨了一倍不止!原本以各种理由推诿着不肯到索尼府上完成买树梢新契约交割的那些大小黄牛们,则是拥堵在他家客厅之中,吵吵着要索尼将货色交给他们,他们要做到银货两讫。
大批的粮米油盐布匹茶叶被黄牛们从索尼家族掌握的库房当中运出,按照各自的销售系统迅速分发到各自手下的小兄弟们手中,为继续炒高物价提供着弹药。
在黄太吉的寝殿内,在多尔衮的书房里,两个为辽东物价呕心沥血了有些时日的人,不断的听取着来自手下人的报告。物价被炒到了什么程度,使团到了什么位置,不停的有人飞速向他们做着禀告。
“主子,眼下盛京城中的物价已经超过了咱们的预期,是不是该让咱们的奴才把手头的货色都抛出去了?”在多尔衮的书房当中,一双眼睛几乎已经被血丝弄得通红的曹振彦曹觉罗,有些担心。
“你们估计一下,使团进盛京的消息还有多久才能传进城来?”
“至多明天早上!眼下城门关了,城内全数都是谣言,已经有人在传说,南蛮的报仇人马已经登船出海了!”
“好!告诉咱们三家王府的直属奴才们,把手头的货色,契约,都丢出去!让其他五旗的人去捡!有敢于贪恋财货者,杀!”
多尔衮的语气如同三九天从极北苦寒的索伦山林里刮出来的寒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