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宴过后,众人无不酒足饭饱的各自散去,为明日的会战做准备。
只有多铎留在了二哥多尔衮的面前。
“哥,明天这一仗怎么打?还得你拿个主意才是!”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兄弟三人,遇事自当一致对外。但是如果说三个人之间没有矛盾那是瞎话,为了争夺正白旗的旗主之位,阿济格便与多尔衮之间留下了一些芥蒂,只有这个多铎同二哥多尔衮的感情最好。遇到了这样事关自己前途命运的大事,自然要足智多谋的二哥拿个方略出来。
多铎原本是勇猛强悍著称于八旗之中,但是听了阿巴泰的介绍,又看到了两个老侄子的下场,不由得也是有些畏惧。如果为了两红旗出口气而把自己的兵马实力折损太多,回到盛京怕是不但得不到嘉奖反而会有人借机落井下石。
“二哥,明日我两白旗大军果真要与南中军决一死战吗?”
帐中无人,兄弟二人正好密议一番。
多尔衮从一旁取过那只木盒从中取出岳拓的鎏金头盔,“决一死战?战败了,你我兄弟二人便和岳拓、杜度去做伴了。”
“可是细作来报,长清城中南中军不过万余人,可战之兵至多数千!”
“便是这数千兵,将两红旗三万余人击溃了!”
多尔衮霍然站起,在帐中疾走。
“如果是我们将这些人马全数压上,即便是将南中军歼灭。我们除了收获累累死伤之外,还能够得到什么?你我兄弟靠的是这两白旗数万旗丁人口才能在大清立足,那个胖子才会容忍我们!如果损折兵马太多,回到盛京,便是莽古尔泰和阿敏的下场!”
皇太极寡恩薄情,初登汗位,辈分、实力、威望皆大大不足。处境便十分尴尬。明为大汗,实不过一旗之贝勒。四大贝勒中,代善倚老卖老,阿敏桀骜不驯。莽古尔泰骄横日甚。为了权力,不惜骨肉相残,接连将自己几个个兄弟叔伯整死。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的大位、权力才稳定下来。更登位为帝。又经几次入关掳获。声望如日中天。对于这段事,多铎也是每每想起便不寒而栗。
“那?”
“明日之战,便以我入关之后收集的那些火铳兵对阵南中军。日后便要以火铳对火铳了。”
“这样最好!损伤了人马也是那些尼堪蛮子!我们的根本不受损伤!”
对于那些二哥入关之后四处纠集而来的尼堪火铳兵。多铎并没有将他们计算在自己的实力之内,尽管有几个牛录的包衣火铳兵是打得镶白旗,但是他在内心还没有将这些兵马当成自己的根本。
崇祯十二年正月二十四日,上午。
一大早起,双方的营地之中便是号角不绝,大队人马不断的滚滚而出,在自家营地前整队备战。
双方可谓精锐倾巢而出,南中军出动了五千人马,罗列众多火炮于阵前。而多尔衮这方面,则是出动了二万大军。又有万余人在营中担任预备队,只要窥伺到南中军有一点破绽,立刻全军如狂飙突进。
双方的冲天杀气,引得天空零星飘来几朵雪花,转眼便落入地上融化了。
一大早起,双方营垒中便是号角之声此起彼伏,大部人马滚滚洪流般出了自己营地,在营前整队列阵。此战双方俱都是精锐倾巢而出,南中军出动了五千人马,只留下少量人马和那些轻伤员会同长清官军守卫县城。而多尔衮这一方面,则是出动了二万人马,余者在营中窥视,一旦有机可乘,立刻全军压上。
南中军这边,依旧是老办法,三千余人的火铳兵排列成长长的三列横队,从南到北,将通往长清县城、泰安方向的道路堵得死死的。火铳兵队列前,耀武耀威的放列着百余门火炮,炮手们昂首挺胸的手执火绳站在炮车后面。早已有斥候来报,这股建奴为了追求行军速度,没有携带太多的火炮。
在整个队列两侧,近千名骑兵担任着警戒策应游击职责。
密集的火炮,奔腾的战马,肃立不动的人群中火红的盔甲与旗号似乎望不到边。
“这支南中军果然非同等闲明军可比!”
在自己战马上,借助着望远镜的帮助,多尔衮将南中军的阵型尽收眼底。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
在多尔衮的记忆中,不论是父汗征战,还是黄台吉领军,或者是自己自领军马出战,所遇明军若是如此列阵,肯定挡不住大清兵铁骑的进攻。为什么南中军能屡屡击破各旗兵马?
“饶余贝勒,你看一下,这个阵型可是南中军惯用之术?”
赞了一声,多尔衮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阿巴泰身上。
“奉命大将军,正是这个阵型,前日扬武大将军和安平贝勒便在此阵面前折戟沉沙,吃了大亏!该部南蛮,向来以火炮先行轰击我军阵列,俟我军进入火铳射程之后,便以火铳回环齐射,之后更以骑兵冲击践踏。”
“不过便是这三板斧罢了!七哥,今日本大将军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火铳战法攻破南蛮之阵!”
号角声中,三千多尔衮精心收集来的火铳手们缓步出阵。
他们没有南中军那样整齐的步伐,完全是便步行走,走不多远队列便出现了弯曲扭转的情形,各队中的队官们、牛录章京们呼喊叫骂着整理队形。
“今日出战,有一人敢临阵退缩,放弃军器者,全队斩!”
这种最残酷无情的军纪,俗称“拔队斩”,乃是后梁皇帝朱温的首创,“凡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谓之拔队斩”。
三千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长的巨蟒,缓缓的向西行进而来。队列以五十人为一队,鱼贯而行,各队队列前,除了队官和领军牛录官纛旗之外,便是藤牌手和长枪兵。
各队中的三十名火铳手紧紧跟在藤牌手和长枪兵之后一路小跑向南中军军阵之前奔来。
“这群狗贼!恁般奸猾!”
麦天生用炮队镜仔细的观测了半晌,发现很难用炮火对这样的行军纵队列进行打击,那样的炮击对炮兵的技术水平要求太高了,而且以实心弹的杀伤效果就算是炮弹落入队伍当中也很难造成理想杀伤效果。
“奇怪!这多尔衮摆的是个什么阵势?”
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来得这支部队也是以火铳为主要武器。守汉很有信心叫这群二达子知道什么是火枪战术,但是,这看不明白的阵势,令守汉握着望远镜的手不由得微微出了些汗。
“阿爹。不会是咱们的方阵战术吧?”
紧跟在李守汉身旁的李华宝眨巴着眼睛看着远处那支缓缓而来的队伍向父亲提出自己的见解。
很快。度量着自己已经过了那些大炮的最佳杀伤距离的火铳兵们。士气大振。随着各大队领队官的一声号令,如同千手千眼观音一般,整个行军纵队由一大队变成了三个横队。这三个横队又立刻向两翼探出,犹如一双巨大的臂膀一样,向南中军的两翼伸出。
“雁形阵?还是鹤形阵?”读了不少兵书的华宝努力在自己脑海里搜索着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型。
各个小队皆以藤牌手在前遮蔽,为身后的火铳手们列开阵型争取时间。整个阵型逐渐展开,从南中军这个方向望去,两白旗火铳手的阵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内八字。
“奇怪!三十个火枪手还排成五列,每一列不过六个人,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小孩子眼睛尖利,华宝立刻便看清了正对着自己的两个位于八字顶端的小队之中的火枪手布局。
“干伊娘!”
守汉被儿子的这句话点醒,这似乎是满清从入关之初一直延续到了鸦片战争期间的火铳战术,伏虎开山阵!
娘的!今天就让我试试这排队枪毙对伏虎开山两种战术到底哪个更加厉害些!
守汉咬紧牙关,“传令,火铳兵上前!炮队准备进行压制!”
听得号角响,不由得今日担任前敌指挥官的吴标眉开眼笑:“终于要打了!这直娘贼的鬼天气,冻得老子卵蛋都要掉下来了!”
“儿郎们!奴酋多尔衮前来,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哪个不想升官发财的,就躲在后面,等着看别人数钱!今天,便让这奴贼的奉命大将军成为我警备旅将士刀下的俘虏!让他好生领略一下,我南中军将士的威风!”
他喝道:“全体都有,持枪!”
“持枪!”
在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中,“哗哗”整齐声响,无论军中火铳兵或是刀盾兵,都将武器牢牢地紧握在手中,立时一片整齐的铳林呈现。
“前进!”
队列中各团各营的行军鼓点敲起,伴随着鼓点,三列火铳兵以持枪动作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三列火铳兵,每列一千余人,结阵如林如墙向东而来。
从东面向西望去,迎面撞来一片红色的海洋。铁盔,胸甲,红色的袍服、旗帜,随着人们脚步,层层起伏闪烁的红光波鳞晃花了两白旗众将的眼睛。
他们数千人整齐逼来,前行时竟然不需要整队,一路齐步前来军阵始终保持严整。无形之中给人很大的压力,队伍越是接近,这种压力便越强烈。区区三千之众,俨然有一股千军万马铺天盖地的渗人气势。
“奉命大将军感念李将军馈赠酒肉之情,今日定当督率健儿,全力搏杀,以搏将军一笑!”
在伏虎开山的宽大正面前,一名通事手执白旗朝着迎面而来的南中军将士大声吼叫着多尔衮向李守汉致意的话语。
“大将军有令!擒斩伪清奉命大将军多尔衮、其弟多铎者,赏金币十万。官升四级!”
在南中军军官此起彼伏宣读着守汉对多尔衮和多铎的悬赏价格声中,两支军队越来越近了。
“火铳手,检查火药,点燃火绳……”
“火铳手,检查子药,打开龙头!”
两支军队的指挥官们各自招呼着自己的部下们做着射击前的准备工作。
“开火!”
在距离最近的几个小队不到四十步的时候,吴标下令开火,准备用急如暴风骤雨的弹丸,将这前出的部分打掉之后逐一平推过去。
爆豆般的火铳响起,一片硝烟升腾。对面二十余个两白旗的火铳兵倒下。
借助着藤牌手的遮蔽。第一轮火铳打击并未取得像以往那样辉煌的战果。除了藤牌的遮挡效果之外,两白旗火铳手的前后错落配置,将火铳的杀伤力降低了。
“二哥,这个法子果然有用!南蛮的火铳不那么好用了!”
多铎借助于望远镜清晰的看到了远处的情形。不由得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莫急。看我们的火铳效果如何!”
在南中军进行第一次齐射之后。两白旗的火铳也开始射击。
与南中军的排队齐射不同,他们是几个距离南中军最近的小队同时射击。而且按照队列,在队前藤牌手的护卫遮蔽之下。五列火铳兵此起彼伏的进行不间断的射击。五列火铳手打完之后,不论射击效果如何,立刻向后急速退去,退至百步以外重新进行装填。
同时,后续的几个邻近方队立刻上前进行同样的射击。
两白旗的火铳队便如同一部机器一样,此进彼退,循环往复,向着不远处南中军的队伍开火。
一时间,双方阵列中不断有人发出闷哼之声,被飞来的弹丸击中,或是干脆一枚弹丸击中了铁盔,打得脑浆迸裂。
“砰砰砰”、“卟卟卟”火铳声响个不停,一道道绚丽的火光从铳口喷出,同时还伴随着大量浓密的硝烟,在两支军队上空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烟雾。
伴随着这火铳齐射的声音,双方的火铳手身上不断喷出一道道血箭向四下喷洒,他们成片成片的倒下。
南中军的火铳,都是燧发铳,用球墨铸铁制成的枪管同熟铁枪管比较起来,可以承受更强的压强,承受更多的装药,同时也就具备了更强的杀伤力和破甲力。在四五十步也就是现在两军相距的距离上可以击穿两白旗火铳手身上的棉甲。而且南中军的弹药都是定装弹药,最大限度的减少了装药环节。比起两白旗手中的火绳枪或者鲁密铳来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而两白旗的火铳手们,则是利用伏虎开山阵有效的拉开了与南中军的对射距离,同时利用藤牌将迎面飞来的弹丸尽量遮挡,以掩护火铳手,提高火铳手们在这弹雨纷飞战场上的生存几率。五列火铳手,虽然每一列都不多,但是却保证了火铳发射的连续性,在一个时间内对南中军那些发射火铳后来不及转身回撤,装填弹药的铳手们以致命的打击。
转眼之间,双方便有数百人倒在了火铳对射阵前。
双方都在咬牙坚持着,都在期待着对方能够在这弹雨对射的过程中先行崩溃。南中军的士兵们知道,自己如果溃败了,在这山东地方,只怕等待自己的便是冻饿而死的下场,侥幸回到南中,也会面临着夺去田地驱逐出境的下场。与其说让家人受自己的连累,倒不如英勇的战死。而那些两白旗的包衣们,想的则是如有人敢后退,全队皆斩的那条残酷纪律,尽管脸色如瓦一般青灰,也只得机械的装填弹药,举铳、射击。
在双方军阵的后方,各自的主将们看得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汗流浃背。
“娘的!哪个说满清只知道刀枪骑射的?这火铳用得不比官军强得多了?”守汉在中军跳下马来顿足大骂。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南中军至少有二百余人伤亡。在如此短的时间段内有如此大的伤亡,这在守汉起兵以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造成这种伤亡的,还是在南中军一贯自豪的火铳战术上!
“麦天生!你的那些大炮,给老子从两翼开火,压制后方敌军不能近前!”
“发信号给吴标,不要和建奴火铳再纠缠了,上刺刀,冲上去!”
“黄一山、炎龙,你们两个给老子领着骑兵从两翼冲上去!把建奴火铳队的侧翼和后方给老子冲乱!”
两白旗的军阵之中,一群甲喇章京、梅勒章京同样脸色青灰,手脚冰凉。如此站着对射,双方需要多大的勇气?以后可是不敢再说南蛮怯懦了!便是多铎、多尔衮兄弟,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恐怕惊扰前方战士作战一样。
“二哥!不枉你这些日子辛劳!这群奴才当真打得不错!如果不是他们先上去,你我两旗之中人马今日只怕要大大的折损了!”
“豫王爷!且慢,那些南蛮的火炮和骑兵似乎动了!”一直手举着望远镜盯着前方战事进展的阿巴泰紧张的向十四弟和十五弟通报着最新的进展。
火炮的巨响声中,放列在两翼的八磅炮炮弹已经是呼啸着飞出炮口。
伏虎开山阵右翼最靠前一个方队的队官右手手臂直接被炮弹砸掉,整个人也随之瘫软在地。接着那铁球裹挟着血肉冲入这个火铳兵方阵之内,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响个不停,七斤多重的铁球扫断了好几个人的手臂腿脚。最后那还将一个火铳手腹部破开,令肝肠流了一地,这才最后几个弹跳不动了。
嘶心裂肺哭叫声传来,几个中炮伤残的军士躺在地上翻滚嚎叫。看他们的惨样,身旁的侥幸者都是面无人色。
哭爹喊娘之声不断,一枚枚炙热的铁球呼啸冲入两白旗火铳兵阵内,打得阵内血肉与手脚齐飞,惨叫共哀鸣同响。
两家军队间隔最远不过区区两百多步,南中军装备的各种火炮都可以轻松击穿,难得是伏虎开山这种疏散的队形,令习惯了排炮齐射的麦天生们一时找不到射击要领。情急之下,麦天生下令,每五门炮为一个小炮群,指定一名观测手,报出距离方位等诸元之后实行分片承包射击,五门炮对付一到两个方队。这样一来,效果便强了许多。
这种射击方式,对于伏虎开山阵这种大疏散、小密集的军阵最是恰当不过,一颗炮弹冲入方队阵内,便是是一条血肉胡同。任凭你大罗金仙也难以抵挡。
仅仅十几门炮火射击后,两白旗火铳队中就现出一阵剧烈的骚动。看己方军阵哄乱,多尔衮正准备下来命军队撤回来,未等他开口传令,对面的南中军炮队又是一排霹雳惊雷般炮声,大小数十颗炮丸劈头盖脸朝着几十个火铳方队砸来。
猛然前方一阵喊叫,轰的一声,整个火铳队崩溃了。火铳手们呐喊着潮水般退去下来。
在他们身后,两列南中军骑兵挺着长枪如虎入羊群一般驱赶着这群败兵。
正面,无数的南中军手持上了铳刺的火铳猛扑而来。
“重甲兵上前,拦住南中军追兵。巴牙喇兵压制住阵脚,有敢冲击大阵者立斩。派两千骑兵上前,挡住这些南蛮骑兵。”
“其余人马准备上!”
双方军马立刻便胶着在了一处。
“活捉多尔衮,赏金十万!
“大将军有令,活捉李守汉,赏半个前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