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华听得差点落泪,这些天里,身体上的劳累她还能够承受,最难的还是心累。担忧大哥的病情,担忧弟弟妹妹们挨饿,担心纺的纱织的布不够多……
“我呢,我呢,还有我呢?”杨玉香急哄哄的叫唤,希望引起大哥的关注。
“你我当然记得,你是香香。我们家最淘气的香香!”
杨邵文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
此时的杨邵文,心中已经平静了很多。事已至此,再多悲伤激动也于事无补,还是要着眼眼前,这才是正途。同时,脑中也继承了身体原主人的大部分记忆。
杨家本是无锡地方上的一个大户,世代书香传家,祖上多人中过进士,更有在雍正年间做个大学士的大官。无奈,再显赫的家族,也难保世孙后代永世荣华。从嘉庆年开始,杨家祖上就再也没有人中过进士。
科考入仕一途,向来耗费资财,杨家久不及第,所存积蓄也被耗损大半。到了杨邵文父亲一辈,杨家只留有一幢祖宅和几亩水田,除此之外,再无积蓄。眼见着家道在自己手里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杨邵文父亲却对科考入仕仍旧痴心不悔。考虑到生活在无锡城,物价高昂,生活所费颇靡,杨邵文父亲起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他卖出无锡的祖宅田产,在十年前,来到偏僻的杨浦村盖起泥瓦房,潜心做学问。并置下几十亩地,以做rì常用度。
杨父决心虽大,然天下之事,虽有皇天不负苦心人之说,但还有一句叫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杨父几十年的努力,并未实现科举入仕的愿景,他除考取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外,在科举一途中再无寸进。郁郁不得志,杨父身体也渐渐垮了下来,开始频繁吃药卧榻。两年前,杨父终究不敌病魔折磨,驾鹤西去。
杨家rì渐的消沉下去,杨母便将光耀杨家门楣的希望放在了家中的几个男孩身上。她让他们把全部心思放在读书做学问上面,不让干一点重活,而自己则是拼命的纺纱织布,dú lì承担起养家的重任。杨母原也是无锡商户人家的小姐,身体比不得农村健妇。没过多久,她自己也积劳成疾,一年前撒手人寰。
前后一年多时间,家中父母先后去世,给身为长兄的杨邵文留下四个年幼的弟妹。家中的积蓄和田产也因为给杨父杨母治病而被消耗一空。留给杨邵文的,是一个家徒四壁的家庭。
杨邵文显然没准备好来挑起这副重担。
他从来都被家里当做考科举的重点对象培养的,对于养家糊口的营生,那是一窍都不通。更可悲的是,杨邵文今年初次参加科举也不顺利,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杨邵文虽说脑子还算灵光,书也读了不少,但读的大多是小说传记、史书算学之类的杂书。对于考科举的经史子集之类,却是兴趣缺缺,学得相当马虎。
屈从与沉重的生活压力,杨邵文打算去附近找个义学或是私塾去做个塾师,养活自己的弟弟妹妹。可苏南地带,自古文风鼎盛,他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人家就对他的学问看不上眼。连续找了几家学舍,都没人愿意聘他为塾师。
或许是考不上秀才当不了塾师的羞愤,或是是对严酷的生活困境的惧怕,他在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选择了跳河自尽。
这就是他这幅身体原主人的一生,听起来有些可怜可悲,但此时的杨邵文却觉得还有那么一些可恨。虽然他的境遇算得上凄惨,但如此轻易就去自寻短见,未免有些懦弱。而且对他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有些不负责任,没有一个成年人的担当。
眼见杨邵文虽然身体还有些羸弱,但jīng神已经一切恢复正常,杨玉华心情愉快,她决定晚上要做顿好吃的,给大哥补补身子。她的这个提议,赢得了小伙伴们的一并支持。
杨邵宽舔了舔嘴唇,提议道:“姐,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鸡也杀了吧?咱们家,也就那东西还有点营养了!”
一旁的小香香双眼发亮,一脸希翼的看着杨玉华。
“行!”杨玉华咬了咬牙,同意了这个意见。虽然家里只有这么一只鸡,而且还下着蛋,但为了大哥的身体着想,也只能狠狠心了。
小香香一听晚上有鸡吃,欢叫一声跑出了屋子,随后屋外传来“格格格”的鸡叫声,看来是急着去抓老母鸡了。杨玉华也走向厨房,为大家准备晚饭。
杨邵文则在两个弟弟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他首先打量了一番自家房屋,这是一间普通的泥瓦房,大约八十个平方上下。屋顶和墙缝间可看到不少大大小小的缝隙,有不少冷风和光线偷入屋中。
整个房子有东西两个房间以及一个中厅。西房原先是杨家父母的寝室,除了有一张大床外,最显眼的就是那一排书架,粗略数了数大约有上百本之多,除此之外,便无甚出奇之处。中厅的陈设更为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外,再无他物。西边的房间是弟弟妹妹的房间,安有两张木床,两兄弟和两姐妹各占一床。床上垫的是干枯的稻草,另加一床被褥。杨邵文看了后,觉得有些单薄,在冬天里恐怕不怎么好受。
总得看来,房屋不算大,但因为没什么家具物什,看起来比较空敞。按照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杨家刚搬来时,在村里还算是殷实之家,家中还是颇为讲究的。从眼前的破败萧索,杨邵文能体会到杨家这几年的急遽衰败。
屋外,在左手边盖有一座低矮的茅草房,那是厨房以及放置农具鸡舍的地方。房屋四周,用枯萎的竹条围成了半个篮球场大的小院子。此时杨玉华正在厨房宰杀老母鸡,对着血腥污秽毫无惧意。杨邵文看她手脚颇为利索,想来这些家务事,她是干得极为jīng熟的。心里不由有些感叹,她十五岁的年纪,在他那个时代也就是个初中生,大多连普通的家务活也不会干,更不要说去杀鸡宰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