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业公会的封杀令一下,武进县原本开始红火起来的机纱土布戛然而止。
这当中,县城布行是封杀的决定力量。不管他们各自愿不愿意,来自钱庄和官府的压力,让这些布行不得不对更有竞争力的机纱布说不。既然布行不收机纱布了,那些原本或是蠢蠢yù动或是已经干得红红火火的流动花纱布店也偃旗息鼓。心里有抱怨有愤恨那是免不了的,不过他们大多是些小商小贩,拿那些大商家毫无办法。至于那些固定的花纱布店,他们原本就是被动的因应这股“机纱风波”,如今一切照旧,他们乐观其成。
刚刚尝到点机纱甜头的织户们也不由不重新拿起自家的手摇纺车。机纱没了来源,想织布只得自己纺土纱。织户们有怨言也没用,也不该有怨言,布业公会和官府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们的生计着想,他们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岂不是“辜负”了公会和官府的一番“美意”?
不管怎么说,武进县的第二次“机纱风波”虽然来势更加凶猛,但在强势的布业公会会长卢广胜布置下,最终还是被摁了下去。短短十来天的时间,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至于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杨氏布行,正遭遇开业以来最危急的时刻。
“太狠了,老头子真是太狠了。现在就是我们的土纱布,县城的布行也不收了,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一回到杨浦村,看到在院子里的杨邵文,卢佟海就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封杀令下达的这十来天,他一直在县城忙着联系出货。情况是不容乐观的。非但没人敢再收他们的机纱布,就是他手中少许的土纱布,人家也都不要了。而且,本地那些花号对杨氏布行忌恨非常,也不再卖给他们棉花。杨氏布行的机纱布、土纱布别人都不收,棉花也买不到,这是要将杨氏布行赶尽杀绝的节奏。
那天卢广胜一走,杨邵文对于被封杀的可能xìng,心里是有一定的估计的。只是没想到封杀令来得如此严厉,如此快速。他原本以为,县城有那么多布行明里暗里的支持,总该有一番拉锯。到时,他杨邵文可依据形势发展的变化,调整自己的经营方略。可如今的形势,实在有些措手不及啊。
“当然,好消息也不是没有!”
杨邵文心里一振,身处绝境,对好消息就显得格外期盼:“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杨玉华从家里搬来一条椅子给卢佟海,他大大咧咧的一坐:“老头子一出手,将我们那些大大小小的竞争对手都铲除干净了。恭喜杨老板,流动花纱布店的买卖,如今在武进,我们又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靠!那真是谢谢你家老爷子了!”杨邵文没好气道。杨玉华听到是如此“好消息”,心里也是大大失望。
杨邵文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数圈,最后站定。
“咱们虽然取名叫布行,不过干的却不是土布批发的买卖,也就是一个大号的收布行商。既然形势逼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们也就只能自己发展销售网络了,做个真正的布行!”
原本这是杨邵文一年后的计划,他想等自己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实力后才介入土布的分销。
“只能如此了!”卢佟海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杨氏布行的商誉、资金、货源等方面的积累上还有些欠缺,现在进入土布的销售有些勉强。
“附近的布店、疋头铺都是去西瀛里拿货的,我先去县城西瀛里一带建个落脚点。不过客户的积累是个漫长的过程,咱们需要一点耐心。”
“这个我明白!”
杨邵文说道:“在土布的分销领域,咱们是新人,不过也有自己的优势。与县城的那些布行相比,咱们规模虽然小了点,但本身既是土布的收货商,又是批发商。在这两个环节,每匹布共有6分的利润。咱们的批发价就比同行低个2分,以价格来开拓市场。”
计宜商定,两人分头行事。卢佟海去西瀛里一带建立销售网点、向来自各地的采购商推销土布,杨邵文自己则到县城南门街一带聚集的布号、染坊(sè织用土布)一家家推销自己的机织土布。
情况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努力有丝毫好转。
县城的许多布行原本对封杀杨氏布行心里有那么点不愿。等看到他们自己也干起土布的批发买卖后,将心中仅有的一点犹豫也抛之脑后,全力封杀杨氏布行。尤其是杨氏布行的批发价比他们低个2分,这在他们眼里是扰乱市场的行为,更是yù除之而后快。
杨邵文与卢佟海忙活一个月,布却没有卖出几匹。
“不行啊,咱们算是彻底与那些布行决裂了。那些布行对那些外地来的采购商发话了,只要他们采购了我们的布匹,以后就再也别想买到武进县其他布行的布了!”
卢佟海说的问题,杨邵文在向布号推销时同样遇到。在杨氏布行这个小布行与武进所有的布行间,采购商不难做出选择。即使杨氏布行的价格能便宜2分,但在断货的威胁下,采购商不敢为了这点小利而承担风险。
此外,盈来与富通钱庄也是封杀杨氏布行的中坚力量。杨氏布行的买卖得不到当地金融机构的汇兑服务,这也让采购商们望而却步。
底下的伙计们也来报告,乡下的织户们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布业公会对杨氏布行的封杀,开始出现了客户流失的情况。即使没流失的那些织户也开始担心机纱土布没人要,不怎么愿意用机纱了。
杨邵文知道,不止是乡下的织户们动摇,收布量开始下降后,底下的伙计们其实心里也开始犯了嘀咕,对布行的前景产生疑问,这才是最可怕的。
“哥,布行账上的资金也不多了。只剩下700多元,但这是为宝山木工坊订的30条船只准备的货款。船只货款一付,咱们就没多少钱收购土布了。”
艰难时刻,杨玉华也不愿给大哥添堵,只是布行资金出现问题,非同小可,她不敢有任何隐瞒。
这可真是内忧外患!成立不久的杨氏布行还没红火几个月,就变得风雨飘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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