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着,却一直没有人接。池怀虚坚持将手机贴在耳边,心中忽然有一种急切的愿望,想听到对方马上接听电话,哪怕接电话的人不是雪儿,但是他至少可以从电话中了解到雪儿最近的信息。一直以来,他对雪儿的感觉是思念和担忧掺半。思念自不用说了;担忧也时常啃噬着池怀虚的心灵。在池怀虚看来,自从王凡上山任经理后,雪儿可以说是一直处一种危险的境地,但是他又不能改变这样一个事实。他时时刻刻担心雪儿受到伤害,这种担心如影随形,有时甚至会将池怀虚从恶梦中吓醒。
这是池怀虚今天第四次拔通山庄的电话了。他倔强地将手机贴在耳边,边往厂门走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这声音时断时续,沉稳而有力,直到话筒里最终传来的仍旧是那句熟悉的声音:“您拔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拔。”
池怀虚已经走到厂门边了,他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身退出了厂门,回到马路边的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站在yīn影里,他再次拔通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早已是仲夏的天气,临近中午的太阳发出耀眼的白光,炙烤着大地。城市里的一切都在这种炙烤中,经受着燥热的煎熬,就连时不时穿街而过的南阳风,也给人一种蒸汽扑面的感觉。不知头顶上哪个枝头停歇的知了忽然叫了起来,清脆的蝉鸣显得那样的刮躁,让池怀虚有些心烦。这一次他没有等到那公式化的提示音响起就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进腰上的黑sè手机包里后,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将手抬起到肩上,反手扯了扯因汗湿而黏在身上的白sè棉质T恤衫。眯着眼睛看了看空旷无人的厂门。
现在进去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站一会抽颗烟吧。池怀虚这样想着,从裤兜里摸出一颗烟来点上。雪儿在干什么呢,山庄上怎么没人接电话,池怀虚吐了一口烟,心中感到很疑惑。一种莫名的焦虑让他将烟塞在嘴里猛拔了一口,由于抽得过猛,他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池怀虚以前并没有抽烟的习惯,他一直认为抽烟有害身体,因而对这东西避而远之,可是从山上下来后,他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抽起烟来,初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常被那烟味弄得浑身不舒服,可是慢慢地,他就被这样一种感觉迷醉了,烟味刺激他们的喉咙的同时,也麻醉了他的神经,有时让他思维清晰,有时又让他走进一种迷茫,这东西很好地迎合了他的心情,让他不由自主地迷上了它。
那天离开山庄时,池怀虚故意没有回头,他木然地跟在曹庆身后和靳师傅告了别,而后懒得理会王凡那假意的寒喧,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庄的台阶钻进了汽车。他可以想像当时雪儿肯定在山庄的某一个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池怀虚是多么地想再看雪儿一眼,同她说说心里话啊。可是他不能,一来他想有意淡化和雪儿之间的这层关系,池怀虚认为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雪儿负责;二来他和雪儿这段感情现在暂时是不为人所知的,而且可能会永远不为人所知,他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去和雪儿吻别。何况池怀虚心里还有一层隐忧,他担心这个时候一旦和雪儿见面,雪儿会忍不住哭出来,池怀虚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了,万一闹成这样的局面,池怀虚害怕不能控制情绪,从而会不顾一切。就让这些成为美好的回忆吧,池怀虚坐在车内强忍悲伤。我的人生已经定了形,而雪儿的一生还是一张白纸,她会有更好的蓝图。想到这里池怀虚的眼泪差点掉落了下来,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猛烈地袭击了他,让他的胸口一阵绞痛。看着车子慢慢驶离碾儿山,池怀虚的心里不由响起一种声音,“别了雪儿,别了碾儿山,别了我的爱。”
当车子驶进宁江市区时,池怀虚还沉浸在这样一种情绪里,脑子里一片空白的。
身边的曹庆也感觉到池怀虚的情绪有些反常,但是他本身心情也不好,也就没有理睬池怀虚。在曹庆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离别总是让人伤感的,何况他和池怀虚是这种情况下离开碾儿山的,似乎有那么点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意味,他心中也憋着一股愁情无处宣泄,自然也就理解池怀虚的一言不发了。眼看着现在车子进了宁江市,一切都已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了,生活还要继续,就没必要再去想那些过往了。曹庆暗自摇了摇头,扭过头去望着池怀虚问道:“你到哪里下,我们将你送回去,老池。”
被曹庆这么一问,池怀虚猛地回过神来,他一时没了主意。是啊,我去哪里呢,上次跟卓妍闹翻了,一直还没说话呢,回去难免尴尬。想到这里,他望着曹庆。
“不用了,我一会自己坐公交回家,就不送我,”池怀虚客套着,却还没有拿定主意该去哪。车过淮海路的时候,他看到了前面一辆79路公共汽车,池怀虚忽然有了主意,他伸手拍了拍前面专心开车的包司机。
“包师傅,麻烦到前面车站里停一下,我就在这里下。”
79路公汽路过父母的居住地田园小区,池怀虚在小区附近的车站下了车,而后就在小区门口的一个西瓜摊上买了一个大西瓜,扛在肩上敲响了父母的家门。
罗chūn寒开门后看到池怀虚,不由一脸的惊喜。“回来了,怀虚,”她一边侧身将池怀虚往里让,一边探头向外面楼道里望,“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卓妍呢。”
“她没过来,我刚从山庄上下来,先过来看看你们,”池怀虚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看到池屹山坐在茶几边,手里拿着报纸望着他,池怀虚连忙叫了一声:“爸,您今天没上班啊。”
“上什么班啊,我看你是在山上过糊涂了,今天是星期天,”池屹山扶了扶眼镜,望着自己的独生子,爱怜地说道。
“是吗,我还真是过忘了,”池怀虚将西瓜放到了茶几上,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坐在了沙发上。
“来,来,来,喝碗冰冻的绿豆汤,”罗chūn寒高兴地端着一碗刚打好的绿豆汤递了过来。见池怀虚接过喝了一口,她紧跟着问道“这次下来,就不上去了吧,本来就应该这样的,那山上有什么好,又远,我们想看你一眼都不方便,家里也顾不上,你看,现在卓妍都怀孕了,你却总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也不合适。一会喝完了跟卓妍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吃饭,妈今天给你们加菜。”
“啊,好,啊、、、、、、”池怀虚嘴里含着绿豆汤,含混地应着。
“看你个老婆子,儿子一回来你就唠叨个没完,你让他喝完了再说,虚儿,一会儿喝完了,我们下两盘,好久没跟老子下棋了。”
“你个老头子,回来就拉着儿子下棋,不下棋能死啊,怀虚,一定要打电话,我弄菜去了。”
相比正常的时间,卓妍有些姗姗来迟,池怀虚跟她打电话时,她说在家休息,马上到,可是现在都一个多小时了,她才进门来。
罗chūn寒的菜已经有好几道上了桌,池怀虚和父亲的一盘棋下到了残局,双方正为池怀虚的一只过河卒较着劲,显然盘面上,这只卒子可以起着决定胜负的作用。
刚进门时,卓妍感觉有些不习惯,池怀虚边下棋边打量着她,见她进门的时候就有些迟疑,脸上的笑意很是勉强,进门后又感觉无所适从,在客厅里转了半天,不知是坐还是站,若是在以往,她早就钻地厨房跟母亲帮忙或是在一旁观战了。好一会儿,她才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池怀虚不由得很是感慨,是什么原因使卓妍对这原本和睦而其乐融融的家庭感觉到陌生,又是什么原因使全他们融洽的夫妻关系出现了裂痕呢,池怀虚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念头转到这里,他忽然没有了下棋的兴趣,开始偷偷地打量着专心看电视的卓妍,发觉她比以前更瘦了,眼神里充满了忧郁,池怀虚不觉有些心疼。罗chūn寒看到儿媳进门来,也无暇照料她,她趁锅上烧水的间隙,匆匆跑出来打好一碗绿豆汤递给卓妍,就又钻进了厨房。
“你的卒在我马口里哟,”池屹山并没注意池怀虚的情绪变化,他低头看着盘面的形势,觉得机会难得,一口吃掉了池怀虚的卒子,而后开心地大笑了起来,“哈哈,这下看你拿什么将我的军。”
池怀虚扭头看了看盘面的局势,觉得败局已定,无法挽回,只得投子认负。
池屹山高兴地站了起来,“吃了饭我们接着下,现在先吃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