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济虽然对荀彧如今的心理极为好奇,但眼下他还是无从得知这位挚友如今对自己究竟是抱着如何的态度。摆在他眼前的挚友这一纸檄文,而荀彧的行文也让徐济感到极为佩服,这位挚友高明的没有在檄文中提及自己,反而是在其中将包括三皇五帝在内的圣主进行了回忆和对他们开创的盛世进行了赞美,但其言词无一不落实到这些君主乃是君子的身份。
而后便开始对袁术进行奚落和嘲讽,将袁术的出身与其年少时的荒唐行为以及不学无术进行了对比,更对其在天下大乱之后的行为进行了讽刺,在这之后荀彧提出了衡量君子的标准。
荀彧更在这檄文中写道:“袁公路名为汉臣,实为汉贼,短诸侯粮草于酸枣,折孙坚大军于南阳,祸乱百姓于汝南,肆虐宗亲于荆扬,巧取豪夺,骗窃玉玺,忘‘此物还祖龙’之语,竟大言不惭,妄谈天命,文臣无能失于火,武将离心失于金,百姓流离失于土,商贾避祸失于水,强征手工失于木,五德丧尽,安敢称君子?”
看到这里徐济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摇头,自己这位挚友尽管平常少言寡语,现在骂起人来却是言词锋利,阴损的厉害。比起放在另一旁的孔融写的东西更不知道强了多少。那个孔融写东西倒是言词华丽,也是旁征博引,但是表词达意过于简单,不像荀彧这般攻击的言语十分集中而且主题明确。
最令徐济感到敬服的还是荀彧在他这篇檄文之中处处都带上了刘协,但每一次写到这位少帝之时都是明褒暗贬,看似是再说刘协乃是真命天子。但越是仔细看却越发觉得并非如此。
比如荀彧写道:“今圣天子在位,忍辱负重。得除国贼,不日返京。中兴汉室,计日可待!袁术小丑,不堪一击,自可引汝家粪池之水沐浴更衣,坐以待毙,以谢天下。”
表面上荀彧在檄文中对刘协是毕恭毕敬,充满信心,其实那言辞中却充满了暗讽:忍辱负重?似乎是迫不得已才对;得除国贼,那是王允的功劳。与年幼的刘协有何干?;不日返京?只怕是遥遥无期;中兴汉室,计日而待?方今天下大乱,刘协的那些的文臣武将和袁术手底下的那些人似乎区别不大,刘协哪里有驾驭他们的能力?中兴汉室只怕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才对。
由此可以看出,荀彧似乎想要通过这一纸檄文告诉徐济他对自己的忠心和支持,但徐济却不敢如此肯定,荀彧的城府也绝对不简单,他如此作势反而令徐济有些疑心,这要么是荀彧真的转变了态度开始全力支持自己。要么就是这位挚友已经决定离开自己了,这可能是这位挚友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徐济越想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比前者大得多,虽然当今世间真正忠于汉室之人恐怕已经屈指可数,但对荀彧来说这些人恐怕才是他想要辅佐的对象吧?尽管忧心忡忡。徐济却还是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等着看。至于说杀掉荀彧,徐济当然也想过。但其一荀彧是他挚友,在这些年里为他所做也着实不在少数。他实在下不去手,其二是荀彧今番这一纸檄文不但令他徐济变为了汉室忠臣更为荀彧自己找了一块“护身符”。徐济不得不佩服荀彧的高明之处。
而荀彧在檄文之中却也给徐济弄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一旦荀彧真的决定投效他人,这一纸檄文说不定就会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武器,明眼人都看得出荀彧这檄文之中说的那个君子显然既不是刘协也不是袁术,那天下还有谁配称得上君子?就徐济来说,以他的眼光看来,这檄文之中的君子根本就是按照他的标准制定的君子标准,也即是说荀彧这檄文里说的那个君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徐济!
不过眼下徐济的担心暂时还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威胁,即便是成了真徐济也并不认为对自己来说是个致命的威胁,那不过是稍微有些棘手罢了。
而此时徐济最有兴趣的还是袁术看到这一纸檄文的表情,想必一定会很有趣才是。
而事实上当然也并不出徐济所料,天下在见到这一纸檄文之后具是反响激烈,而且作为学术中心的兖州和长安都先后对袁术提出了抨击和讽刺,那么天下的文人自然也纷纷效仿以彰显自己的“名士之风”了。一时间口水不断,攻讦猛烈,袁术麾下当然也有一帮御用文人负责提袁术打口水仗,只是他们当然不会料想到自己会遭遇如此猛烈的言辞攻击,被吓的噤若寒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不敢还口。
袁术本人当然也同样没有料到自己的称帝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不说敌对的兖州和长安方面了,就是一帮汉室宗亲的攻讦就令袁术颇有些措手不及了,刘虞、刘焉、刘表、刘繇等这些货真价实的汉室宗亲不提,刘备这个自称的汉室宗亲也活跃之极,袁术也能够想象这还是徐济下落不明,若是徐济在兖州那么这场口水仗想必要比如今更加激烈的多才对。
而如今虽然这些所谓的汉室宗亲只是言语上的“讨伐”,但对袁术来说这已经够他上火的了。
尤其是刘表,身为荆州刺史的他见到这种形势,为了趁机提高自己的声望,马上命令张允带领七万大军自弘农郡向东推移,逼近河南郡,作出要攻击袁术的姿态。长安方面也不甘示弱,王允指派张济带领两万人也奔河南郡而来。
而这几方争斗之中最惨的人却是陶谦,陶谦哪里料想得到自己抱住的这个救命的稻草居然会是引火上身的祸端?自己连结袁术不过是为了吓退兖州军的,可是现在倒好,袁术居然称帝了!这简直就是把陶谦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陶谦可没忘记兖州挥军徐州的理由就是因为下邳城阙宣的造反称帝而造成的。到现在为止,兖州的军对在徐州迟迟不退兵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郭嘉一定要陶谦交出支持阙宣的幕后主使。郭嘉声称,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操纵的话。阙宣一个小小的地方豪强地主,绝对没有胆量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的确按照常理来说郭嘉的这番话的确是没有任何错误的,但问题是徐州究竟有谁敢这样支持阙宣造反呢?糜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是陶谦自己也知道糜氏和兖州的关系走的很近,可以说徐州一大部分的商品出口就是通过糜氏和兖州的联系达成的,这样紧密的关系之下糜氏又怎么可能会与兖州为敌?而徐州之内另外两个有能力提供主持的陈氏家族和赵氏家族向来是本着明哲保身的原则,更不可能支持阙宣了,那剩下的也就只有曹氏家族了,但这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曹氏当今的家主是曹豹,他的女儿已然嫁给了吕布,吕布是什么身份?那是王允的心腹大将,作为岳父的曹豹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婿落得这般尴尬的处境呢?而且一旦曹豹支持了阙宣那么吕布那面必然与王允就会生出矛盾来,而那样一来,徐州就立刻失去了最后的外援了。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郭嘉的矛头是直指陶谦的,不外乎是像天下人宣告其实陶谦便是阙宣造反的幕后黑手。
陶谦当然是白口莫辩,为此更是闹的他头发都掉了一把,但仍旧没有解决之法。于是陶谦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便称病不出,摆明了是要避一避风头了,至于徐州境内的兖州军?那眼下他是管不了了。
事到如今,陶谦也知道自己所能依靠的人不过长安的王允和吕布。还有就是豫州的袁术。谁知道他己依靠的袁术居然弄出了这么一出。这真是所谓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陶谦很清楚徐州马上会再一次成为了天下的焦点所在,因为袁术称帝。而自己又是袁术的盟友,这等于说陶谦支持袁术称帝。袁术既然是逆贼,那陶谦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次是偶然。大家还能选择相信,但两次就是必然了。
虽然陶谦这个老家伙在徐州的名声不错,在大汉诸侯之中也算的上是很有能力的臣子了,但是陶谦这几件事情实在是有是水准,更是有些不知死活的味道。如果说小小的阙宣造反称帝不过是一个大大的笑话的话,那么袁术的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袁术是个什么身份?天下人都知道袁术乃是四世三公的门阀之后,门多故吏的袁氏家族的准家主,在声望上和年轻之时刻意积攒声望的袁绍几乎是不相上下的。而袁术要是真的造反称帝,那么天下势必都会为之振荡。
而现在天下间想要称帝的人其实已经不在少数,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明目张胆地说自己乃是帝王之才、众望所归。也只有袁术这种人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更宣布传国玉玺在他的手里,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人会不眼红的。
尤其是荀彧的檄文中提到了袁术的这块玉玺的来历:这玉玺乃是袁术从孙策处骗来的,而孙坚当年也是在洛阳的废弃宫殿中得到的,这传国玉玺本来就是汉室江山之物,现在王允摄理朝政,更在寻找并且迎回汉献帝,按照常理,理应该把这玉玺送往长安,而不应该据为己有。
这么一来,陶谦和袁术结盟反倒变成了陶谦变成了汉贼的局面。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已然没有人可以帮助陶谦了,因为谁一旦帮助陶谦谁就变成了袁术的同党。也正因为如此,远在长安的王允对陶谦是非常的不满,弄得吕布在王允面前也很难做人。
陶谦就算是再怎么老朽愚笨,也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于是陶谦马上发表声明诏告天下:说自己的昏聩老朽之人,看不清袁术的忠奸善恶,以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并且宣布自己马上和袁术解除联盟关系,并且加入了声讨袁术的行列。
不过郭嘉当然不是这么好相与的角色,他根本没有准备放过陶谦。他把曹豹和陶谦把曹玲嫁到长安的事情捅了出来,并且特别强调曹玲这位娇滴滴的大美人原本不是吕布的妻子。而是董卓的新娘子,曹饱和陶谦原本就想要把曹玲嫁给董卓。
郭嘉这个消息一捅出来。陶谦的名声彻底臭了:用美人计魅惑董卓为自己谋利,下邳城的阙宣谋反又与陶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袁术乃是陶谦的盟友,三件事情每一件事情都与国贼有关,在这种情况下,天下间已经再没有人再相信陶谦对大汉江山忠心耿耿。
故此,郭嘉的兖州兵屯兵在徐州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与此同时,徐州的本土力量也掀起了反对陶谦的声潮,糜氏家族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陶谦的对立面。陈氏家族和赵氏家族采取默许的态度,曹氏家族现在则是连声也不敢出,生怕别人把事情都算在曹氏家族的头上,要知道陈氏家族和赵氏家族巴不得曹氏家族完蛋呢,故此,曹氏家族现在对陶谦也采取了一种极为冷淡的态度。不想和陶谦扯上半点关系。
内外交困的陶谦忧心忡忡,于是如他对外宣称的一样,当真卧病在床,一蹶不振。眼看已经是时日无多,苟延残喘了。
与此同时,一直狂妄之极、平日里几乎从未受过气的袁术被天下人骂得恼羞成怒,又被陶谦来的这么一手弄得气急败坏。居然在这时候耍起了光棍脾气,摆出一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气势。更加大肆宣扬起他的称帝起来。
与此同时,兖州的张燕按照徐济的命令。在这时候突然开始攻击兖州各郡。
兖州刺史梁习得到徐济的命令,自然是十分默契地配合着张燕的行动。一时间,兖州各个郡县被张燕连连“攻破”,各个郡县的官员望风而逃。梁习更干脆,他自己直接玩起了失踪。
袁术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连忙派出人马进驻兖州,第一路大将张勋居中,第二路上将桥蕤居左,第三路上将陈纪居右,第四路副将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将陈兰居右,第六路李丰居左,第七路梁刚居右。各领部下健将,克日起行。以纪灵为七路都救应使。袁术自引军三万,使乐就为催进使,接应七路之兵,直奔兖州各来。
最有趣的事情是袁术还未夺得兖州,就任命金尚为兖州刺史,监运七路钱粮。金尚这人本来就对袁术不满,更看出袁术乃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此一来他又岂会答应,结果袁术暴怒,直接下令把金尚抓来杀掉。
正在西河郡虎视眈眈的于扶罗见到张燕果然起兵谋反,而且袁术也已经出七路兵攻往兖州,心中大喜,连忙出兵,进入上党,开始了对张扬的攻击。上党张扬奸于扶罗突然发难,连忙派出大将常林,欲于扶罗会战于谷远。然而令张扬奇怪的事情是高顺大军在此时居然按兵不动,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击杨丑所在的沾县,更没有进军威逼上党。
一直静观其变的徐济此时露出了微笑,知道自己展开行动的时候到了。
谷远,河岸,夏日的清晨没有一点点的清新,尤其是在人马的嘶鸣中,更是显示出一片的焦躁不安。
常林骑着战马,焦灼不安地注视着河对面,几天以来,对面的于扶罗的军营中悄无声息,这绝对不正常,虽然说匈奴人乃是马背上的民族,现在隔着一条大河,于扶罗在迫切剪极难渡过,但眼前这么安静实在是说不通。
在常林身边的谋士阎柔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帅,心中暗叹,这个常林太嫩了。不过他却不敢说话,因为在常林军中自己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这并非说常林对自己采取歧视的态度,而是因为阎柔得罪了张扬。
张扬的军队军纪败坏,阎柔对此深为不满,多次向张扬进言,希望张扬严明军纪,但是却遭到了张扬部下的诸多刁难,故此备受打击才会在常林军中任一小职,常林倒是对他很是敬重,别人就说不上了。
常林的族弟常枘纵马上前对常林道:“大哥,不必烦恼,我们在这里防守得固若金汤,定可万无一失。”
常林焦躁不安道:“没有道理的,于扶罗生性野蛮,攻击起自己的敌人来一向是以最快速度击溃对方,现在这般安静,实在不正常。”
常枘摇头道:“大哥多虑了,这几天来,我们广步探子,北至涅县,南到安泽并没有敌人从上游又或者下游渡河的迹象,我并州土地平旷,举目四望,没有一样东西可以逃得过我们探子的眼睛,由此可知,敌人根本集中在河的对岸。只要我们坚守到王匡将军来到此处,上党之围就可解决。”
常林苏日安点头,但仍然是眉头紧锁,显然心中还是极为不安。
阎柔实在是忍不住了,纵马上前,对常林沉声道:“将军,莫非对方是在使用稳军之计?”
常林和常枘转过头来,后者不满道:“阎柔,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退下?”
常林一摆手,对阎柔道:“阎柔先生请直言,我知道阎柔先生曾经在南匈奴住了很长时间,对于匈奴人十分的了解。”
阎柔精神一振,沉声道:“南匈奴人虽然非我族类,但是自从定居并州,在生活习惯上已经有很多汉化的地方,并非是鲁莽无知之辈。尤其是这个于扶罗,对于我们汉人的脾气摸得很是透彻,并州之地并非是一味的草原,很多的时候,草原上的战斗方式并不适合这里,于扶罗乃是深知王匡将军和张杨将军之人,故此于扶罗很有可能已经料定我军到此目的只是在坚守,而不是与之交战,又因为王匡将军在北,于扶罗当然要防备一二,而且于扶罗最怕形成夹攻之势,若是王匡将军联合南匈奴部族中的反对于扶罗德实力的话,那么于扶罗一定抵挡不住,若我是于扶罗,既然这里段时间不能攻破,那倒不如摆上几座空营,只留下少量的人马迷惑将军,剩下的大队人马直接开往西河郡的界休,以逸待劳,在中阳等地袭击远道而来王匡将军,这些地方极为适合与匈奴人的马战,王匡将军的情报来源一直有张扬将军和我们传递,可是一旦我们的消息是虚假消息,王匡将军很有可能被我们害死的。一旦于扶罗击败王匡将军,那么太原郡将会落到于扶罗的手中,这就给了他和任何人谈判的筹码。”
常林闻言,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
常枘却非常看不起阎柔,此刻见阎柔侃侃而谈,忍不住道:“这也只不过是你的猜想而已,没有半点事实依据。”
阎柔这些年在张扬得手底下这些人见得多了,哪里有闲情逸致和常枘争吵,只是看向常枘道:“这人世间没有一件事情可以由十足的把握,那是不是因为没有把握我们就不去做了呢?”说的常枘张口结舌,反驳不得,阎柔不再看他,一抱拳对常林恳切道:“将军,这事情极有可能发生,将军有没有想过于禁大军为何这段时间内放弃了对我军的攻击?沾县距离太原郡只在咫尺,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于禁大军根本就是准备联合于扶罗攻击王匡将军。”
常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点头道:“先生说得有理,前一段时间,的确是有兖州和于扶罗合作的谣言。”
阎柔冷哼道:“不知道将军有没有想过,高顺大军的任务明明远赴长安,攻击牛辅,可是为何却在经过并州时突然先一步发起了对我们的攻击?若是没有人暗中与之勾结,高顺大军岂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
常林的脸色此时变得要多么难看有多么难看。
阎柔冷哼一声道:“所以,我以为我军如今应该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