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灯光下,一支铁质的箭刺穿她洁白的肌肤,伤口处满是紫黑sè的血迹。杨夫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慢慢割下去,顿时涌出黑紫sè的污血来。
“孩子,痛吗?”感觉她身体在颤抖,杨夫人含泪问道。是她自己选择不涂麻醉药粉的。即便如此,杨夫人依然看的心痛不已。
李素兰额头上直冒汗珠,双手紧握拳头,淡淡的红光依然在她的眉宇间闪动。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伯母,我没事,我能用仙法镇住疼痛,您就放心好了。”
杨夫人医术高超,手巧心灵,小心翼翼地割开她腿上的肌肉,而又尽可能不伤及她哪怕是很细微的一根经脉。手术过程进行的很慢,那些带着毒液的黑血不断流出来。
毒液在体内,敌不过李素兰的仙气,所以,对她基本没法构成妨碍,这才使得她虽然中毒,依然行动自如,击退强敌。但是,这些顽毒始终是个祸害,与体内正气格格不入,所到之处隐隐作痛,所以趁此机会,她默默运功,在体内把毒血赶到伤口处排出体外。只是这样一来,她必须收敛伤口处的仙气,免得造成排斥,没有仙气保护,杨夫人匕首触到,剧痛钻心,这才使得她身体颤抖,双手不知所措。她想起自己既是修真之人,正应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于是咬紧牙关,不让杨夫人给她用麻醉药,有心要磨练自己的意志。她的身体没法自控抽搐扭动,好在为了排血方便,左脚早就被绑定在桌子上,这才不能乱蹬,没影响到手术的进行。
杨夫人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坚毅的一面,心里更是感概,不觉间又是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轻声道:“孩子,忍不住了就别勉强。”
终于处理完毕,杨夫人帮她取掉了那该死的毒箭,而她伤口处的血也逐渐变得鲜红,体内余毒已经不多。
李素兰:“伯母,辛苦您一晚上了,剩下的我自己能解决,您快去休息吧。”
杨夫人:“你腿上的伤口很深,千万别乱动,我很快就处理完。有事情你叫我或者陈芳姐妹来帮忙都可以。”此刻她已经知道,在几天前的战役中,杨慧,刘兰都伤的不轻,所以没想过让她们来侍候李素兰。
杨夫人把她身上的血迹擦干净,解开她左脚上的绳索,穿好衣服,抱起她躺好,象对待亲生女儿一样无微不至地照料好,这才收拾完现场离开。李素兰也不客气,默默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心里满是感激。有时候,被人侍候竟然也是一种幸福。她早就心力交瘁,一旦放松下来,很快就昏睡过去。
恍惚中,天sèyīn沉,好像是上午时分。只见一个宽大的院子里,人声噪杂,有人在哭哭啼啼。在院子zhōng yāng摆着一口黑sè棺木,一个穿暗红sè锦缎衣裳的中年妇人正伏在棺木旁边哭的天昏地暗。口中好像在哭诉:“夫君,你死的好惨啊......你死了我怎么活呀.......”。旁边两个少年,披麻戴孝,好像是死者的儿子,面sè凝重,眼里满是怨恨。旁边乱七八糟还有很多人,唉声叹气的,愤愤不平的,劝慰死者亲属的都有。场面十分凄惨。她忍不住飘动身体,飞到棺木上方,看清楚了。棺木里面躺的,竟然是被她亲手所杀的张坤!虽然,她与他打斗是在夜里,但她眼力很好,对他的容貌记忆犹新。
他们没看到她,所以继续哭着、闹着,把她当空气。忽然,那妇人擦干眼泪,问道:“是谁那么狠心杀死了我夫君?我要找他报仇!”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道:“就是那魔头,桃花仙子。哎,只怕是没人斗得过她呀。”李素兰心情复杂,虽然她深知象张坤那样的恶徒死有余辜,但眼前所见分明就是一场悲剧,让她不忍心再看。
街道上,人山人海哀嚎连天,到处是血迹,到处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排摆的整齐的尸首,盖着白布。几乎每具尸首旁边都围着一堆哭哭啼啼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中年妇人居多。场面很乱,李素兰不忍心也没办法听清楚他们的哭诉。但是却听清了最为揪心的一句,是个女人的声音:“儿啊,你醒醒啊......你怎忍心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上路啊......唉,是娘不好,娘不该,不该让你跟那些人去挣钱......早知道命都保不住,宁愿在家里受穷,宁愿你讨不到媳妇,也比这样惨死强啊。”
是啊,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悲戚的事情呢。李素兰不忍再听下去,暗叹道“人为钱死,鸟为食亡。然而,人却不能没有钱就如同鸟不能没有食物一样,却没想到满怀希望换来的只是一场悲剧。”无意中,她瞟见了对面房屋上面的牌匾,依稀可辨四个大字“云芳客栈”。原来是在这里,她心中不安起来,好像是做了贼怕被人发现一样,心虚得慌。
“又是那个桃花仙子做的,是她杀死了这里所有的人,大家要找她报仇啊!”
她不想去分辨是谁在喊话,只觉的心乱如麻,身形飘动,赶紧离开。暗中觉得无数双怨恨的眼睛在盯着她,她无法抬头,只得落荒而逃,十分狼狈。
“你双手早就沾满血腥,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左昆仑让她凉入骨髓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她,让她避无可避。“我真的错了吗?我不该杀他们?”她茫然了,分明赵广又在说:“李素兰,如果你还把我们当朋友就速速杀了他!”“可是我已经杀了太多人了,难道可以继续下去?”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她不可能不要朋友,尤其是最好的朋友,但她不能再杀人......
夜晚,她躺在床上,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忽然yīn风阵阵,窗格晃动,飘进一对人影。来的是一男一女,浑身血迹,脸sè苍白,头发散乱。竟然是那刘横夫妇!纵然她是修真者,明知道鬼魂都是幻觉,见到这般场景也吓得直冒冷汗。
本能的反应让她不由自主地运功护体,凤舞剑飞出剑鞘,闪着红sè的光芒来回舞动。她不忍心再伤害他们,所以只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她杀田云的时候,田云正给丈夫处理伤口,也就是说他们当时对她和杨慧是没有威胁的。但是,李素兰不放心,怕自己走开以后,他们会联手对付杨慧。所以只好狠下心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田云杀死。但是,田云临死前恐慌的眼神已经明白告诉她,其实她可以有别的选择的。如果把他们吓走也可以确保杨慧的安全。不过他们既是同命鸳鸯,不好一个独活,所以,她又杀死了刘横。虽然事后想起,这也许只是自己杀人的一个借口。只是对于聚义帮的人,她又不得不杀。
杨夫人端起一碗热腾腾的汤,推开房门,只见眼前红光闪动,凤舞剑迎面刺来。好在她武艺高强,本能地躲过那一剑。李素兰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而凤舞剑闪着那诡异的红光又朝杨夫人飞来,杨夫人心中惊诧,不过学识渊博的她,已经明白了几分。不敢细看,转身就往门外闪,手臂碰到门框,鸡汤失手掉落,瓷碗破碎,发出一声脆响。即便如此,杨夫人的右臂还是被红光扫中,鲜血渗透着她鹅黄的衣衫。
凤舞剑插在墙上没了动静,李素兰也没了动静。杨夫人给自己手臂上涂了金创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却见李素兰已经睁开双眼,惶恐不安地看着她。
李素兰:“伯母,是我伤到您了吗?”
杨夫人:“没事的,孩子,你做噩梦了?”通过短暂的了解,她已经发觉李素兰好像比杨慧刘兰更具有小孩子气,而她又不好叫她“兰兰”(这称号给了刘兰),也不好叫她“素素”(生恐想起那个短命的李素素),所以干脆叫她“孩子”,权当自己多个女儿。
李素兰彻底奔溃了,伏在床上痛哭不止。光是做噩梦也就算了,她的宝剑出鞘就会伤人,而竟然不受控,在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居然能胡作非为,刚才要不是杨夫人武艺高强,恐怕就出人命了。而在这里住的人都不可能是该死的坏人,而是她时刻挂念着的朋友和好人。要是他们伤在她的剑下,那真会比杀了她更痛苦。种种迹象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恶鬼上身了心里无比的恐慌。
杨夫人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长发,象哄小孩一样劝勉着她。尽管,她身上依然隐隐闪烁红光,昭示着那能杀人于瞬间的神秘力量。但杨夫人宁可相信她只是个小孩,只是她承受了太多不能胜任的压力。
“伯母,我真的很害怕。”李素兰哭诉着。
杨夫人:“别怕,你是神通广大的桃花仙子,没人能奈何得了你。”
李素兰:“我倒不是怕死。我是怕做错事,杀错人。一旦杀错,将无法悔改。我是不是真的入魔了。”有一种说法就是,如果一个人不修身养xìng,肆意妄为,虽然也可能修的通天本领,却已经与成仙背道而驰,而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过魔却不代表一定不善,只是他们对善恶美丑没那么执着。即便如此,李素兰也曾发誓,宁可入仙死,不可入魔生。在她眼里,‘魔’根本就是一个极其邪恶的字眼,如果自己入魔,真是生不如死。
另有一种说法,修真者,如果德行不够就会被各种魔障困扰不能自拔,导致修为没法长进,严重者,jīng神错乱,气血倒流或死或伤,这就是所谓走火入魔。这些都是师父给她的一些忠告,要求她练功的时候不要贪图功法速成,要修身养xìng,提高品德,才能水到渠成自然提高道行。对比自身,她猛然发觉,好像是自己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导致品德受损,正在陷入那可怕的魔境。
她在无意中获得了仙子般的神通,聚气成型,飞行自如,甚至身中剧毒也丝毫无碍。然而她的所作所为却是杀人如麻,遭人唾骂,虽然她杀人的动机是为了除恶扬善,但她又怎么知道自己没错杀好人呢。如果杀戮没有节制,那与魔头有何不同?但是,凤舞剑是肩负除恶使命的神器。所带剑法也尽是狠毒的杀招,与那白莲剑法完全的不同。况且,恶人当道,她不出手,谁能出手?rì月教,聚义帮种种伤天害理的行为又让她不能坐视不理。
杨夫人:“人,谁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孩子,别想太多了。不想杀人就少杀吧。你过去所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不必耿耿于怀。”
李素兰:“聚义帮的人,我不得不杀,但谁能肯定聚义帮没好人?有些人加入聚义帮仅仅是为了有口饭吃。他们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甚至也没害过人。然而也许有一天稀里糊涂死在我的剑下。我岂不成了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杨夫人:“人各有命,何必在乎太多。看到有人作恶,抬手便杀了,也是为民除害。平常,就尽量少杀,也就不会枉杀。”
李素兰:“现在我们与聚义帮已经势不两立,每天都会有很多新人加入他们。我如果不杀。他们实力强大以后又要横行霸道,滥杀无辜。如果我杀他们,恐怕永远也杀不完,只能平白增加我的罪孽。品德败坏,我就会走火入魔失去自控,到时候我的剑也许就会刺向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杨夫人:“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自古就是这样,习武之人行侠仗义也只是要弘扬一股正气,谁都知道恶人是杀不尽的。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不必太追求实效,而让自己心境不安。只要你意志坚定,问心无愧,那么自然就省去烦恼,睡的安稳,没有所谓的走火入魔。是非对错,好人坏人,又岂能分辨的一清二楚的。尽力而为,倘若不济,便是天意,天意如此,你能奈何。”
李素兰:“多谢伯母赐教,我现在心情好多了。不过我这管不住的剑,恐怕要误伤朋友。您有没有法子能控制住我的法力,只要在我睡着的时候能控制一下就行,我一直都在做噩梦,我怕以后都这样。”
杨夫人:“你昨晚劳累过度,用神过多,加上伤势严重,身体虚弱,很难掌控自己体内强大的真气。你内心矛盾重重,忧虑万分,yīn错阳差之下产生各种幻觉,终于催生恶梦。而你又有驾御宝剑的法力,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切。孩子,道法自然,人定胜天。你放心去睡,大胆去做,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怕。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被你无心杀死,也不会责怪你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短。”
这时,江明、马英明,陈家姐妹闻讯都已经赶来看望。听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跑进房间关切地问候李素兰的身体状况。李素兰一一谢过他们,请求江明把她的凤舞剑拿走,藏起来,她不想再伤到别人。
江明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想起了那个点穴**里面讲的有个穴道点下去,可以控制人的法力施展。以李素兰的修为,在她自己清醒的情况下,聚气冲开穴道是很轻松,但如果神志不清,却又不能很好地引导真气运气,而达不到解开穴道的效果。这样,即便是她又做噩梦,也不至于会控制凤舞剑胡乱伤人了。虽然杨慧把那套点穴**传给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杨夫人自然也不例外,但她刚才却没想江明这么仔细。
李素兰得知有这么好的方法一下子jīng神起来,迫不及待要学习点穴**。
杨夫人:“别急,你都这么久没吃没喝了,我去给你端碗鸡汤来,喝了补补身子,再学武功。你现在不能走动,只能看看图纸,了解一下方法而已。”
李素兰:“鸡汤?我不喝。”
杨夫人:“为啥?”
李素兰:“我是修真者,只能吃素,而且我现在练成了辟谷**,连素食也免了,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
杨夫人:“别当我什么都不懂。虽然我没练成仙法,但是修真的典籍也看过不少。没有听说修真要吃素的。至于辟谷,倒是听说过,但是匪夷所思,哪有不要吃东西的。”
李素兰:“我这桃花仙子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的。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用吃,那么我到城里也不用投店,聚义帮耳目再多也无法掌控我的行踪。采集天地宇宙之灵气,炼化成仙气,仙气在我体内,想变啥就变啥。至于吃素嘛,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她说动物死的时候很痛苦,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口味建立在别的生命的痛苦之上。我觉得挺有道理,所以就遵循下来了。”
杨夫人:“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没人吃鸡、吃肉,那么谁又会去喂养这些动物。”
李素兰:“那没事呀。它们生命那么短暂,到了最后还要痛苦而死,倒不如别让它们出生在这世上。没有生,才没有死,也才没有痛苦。”
杨夫人懒得跟她争论这个,这也是争不清楚的。只说:“都做好了,喝一次不要紧的。等你伤好了,不想吃了,我也不勉强你。”
李素兰:“这鸡汤味道很好吗?”
杨夫人:“当然。”
李素兰:“那我更不能喝了”
杨夫人:“为什么?”
李素兰:“我怕喝上瘾。修真者不能贪图美味。”
杨夫人叹道:“哎,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这仙子当的比我们这些凡人还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