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在说出这番话时,表情很是严肃,显是他说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而不是临时起意。
吕布微微一愣,停止踱步,准过身来,对贾诩问道:“先生还是对张燕不太放心?”
贾诩点点头,答道:“正是。”
旋即他的头随着吕布的缓缓踱步而转动,解释道:“此次平定西凉韩遂,正面大军足够强大,离长安又近,诩倒并不如何担心,可偏师一支,远袭金城,运用得当,足可左右战局走势,此其一;其二,偏师须得穿过安定、武威二郡,张燕向为贼首,颇有手腕,可今趟,劳师远征,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诩对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这个事,此前三人就已一起讨论过几次,贾诩还自告奋勇,要随张燕大军一起,以充分发挥他身为西凉武威人士的优势。
可是,在吕布心目中,一支劳师远征的偏师,哪怕算上辅兵,足足有五千人马,他还是觉得,其重要性,比不上贾诩一个人,即使再加上整个西凉,还是比不上。
所以他一直没有同意贾诩的建议,还是准备让张燕独自领军出征。
此刻在出兵前夕,吕布再次听到贾诩如此说,不禁再一次陷入沉思。
贾诩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这个问题,显然并不是他想要争功,或是觉得张燕身为贼头子出身,需要有个妥当人前去督军,而是他觉得,相比于徐晃所统帅的大军,以及未知成效如何的刺杀行动,张燕所统帅的这支偏师。有可能会对整个战局取到决定性的作用,万万不可因中途的某个不可知变故,而使得功亏一篑。
正是因为事关重大,他才觉得该当全力以赴,确保万无一失。
良久之后,吕布停了下来,回到主座坐好,对贾诩诚恳道:“先生的担心,我能理解。可是,先生的安危。才是我最为担心的事,偏师远征,路途遥远,先生这……”
贾诩笑着谢过吕布,坦然答道:“诩之安危。主公无需太过担忧,想当年。诩自武威独身一人。赶到洛阳,又从洛阳南下,逆大江入蜀,再由蜀入西凉,都有惊无险。”
“先生那次不就是差点丧命于氐人之手么?”
吕布笑呵呵地补充一句,说得贾诩想起往事。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徐庶不解,追问道:“文和兄尚有此等惊险事?”
贾诩言简意赅,将当年的情形复述一遍,听得徐庶连连惊叹。
贾诩讲完。徐庶惊叹完,三人陷入沉默之中,方才所提出的问题,吕布的担忧,直到现在,还是无解。
沉吟良久,还是贾诩率先开口:“主公,此番诩随军出阵,有甲士护卫,安全并无担忧,主公如还是不放心,大可将典校尉再交给在下,护卫左右,当可万无一失了。”
吕布深吸一口气,拍板定夺道:“也好,我让典韦率其部属护卫先生,不然,我委实放心不下。”
此事议定,三人俱都松了一口气,徐庶迟疑着补充一句:“大军尽出,大将亦都尽出,主公坐镇长安,是否要再召集些人马来?”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如今吕布帐下,文武部属众多,可实际上,散驻各处,差不多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多余的。
张辽和曹性主雁门塞外的军政,职责重大;高顺坐镇太原,法正,孟达等人辅助,同时总督并州诸郡事宜;韩浩驻上党;王方驻高都;华雄,王凌,王昶驻河内;郝萌镇守河东,张既,金旋,苏则,贾逵等人相助;韩暹和杨奉驻守弘农,正是关中的东大门。
算来算去,随着徐晃,张燕,李肃,典韦,还有贾诩,率大军西征韩遂,坐镇关中的大将,差不多是倾巢而出,以至于留下来的,就只有吕布,徐庶,宋宪等人,如再加上主持工坊的魏续,以及主持商业的侯成,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
吕布快速地在脑中盘算一番,摇摇头答道:“暂且不动,其他诸人,各有各的职责在身,关中留守兵力足够,西凉无虞,晾刘焉和张鲁也不敢这个时候来找一顿打。”
贾诩和徐庶也都轻声而笑,不过徐庶并未就此罢休,而是伸手指指北面,对吕布和贾诩道:“庶是有些担心南匈奴,难保他们不会乘此良机,前来袭扰。”
贾诩亦是脸色凝重,跟在吕布身后,来到挂着整整一面墙的巨幅舆图前。
这正是吕布首创,在他的府中,议事厅堂,书房,俱都挂着巨幅舆图,以便随时随地可以查看,以至于帐下众人都受到影响,纷纷仿效,在家中厅堂和书房里,都挂上巨幅舆图。
舆图制作得很是用心,虽然比不上后世地图那么详细齐备,可比之此世此前那些简陋至极的舆图,可是完备得多了,至少方位,距离,交通要道,均力所能及地做到细致全面。
从南匈奴所在的美稷,到长安,共有两条主要的道路,一条正是经过北地郡,自长安西北的漆县而出;一条是穿过并州上郡,自长安被的咸阳而出。
两条路都不是坦途,距离亦足够长,均不亚于张燕率军自长安奔袭金城。
三人盯着舆图,看了半响,吕布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以南匈奴如今的实力,想要如此奔袭关中,委实是力有未逮,而根据打探到的军情,自从于夫罗和刘豹被他杀了之后,于夫罗之弟呼厨泉逃回美稷,可并未如愿夺回南匈奴的大权。
综合这些因素,吕布信心十足地对贾诩和徐庶笑道:“无妨,有我和元直先生坐镇长安,南匈奴不来还好,如真地来了,就别想着再回去了。”
如此强大的自信,感染到贾诩和徐庶两人。
想想也是,南匈奴的实力,比之鲜卑,可是差了太远,当年吕布在雁门关外,可是连杀步度根和扶罗韩两人,大败鲜卑铁骑,以致到了如今,鲜卑铁骑压根就不敢靠近雁门郡,魁头虽然仍旧盘踞在云中、定襄一带,可也丝毫不敢提,要为其子步度根和其弟扶罗韩报仇雪恨的事。
一应大小事商议妥当,贾诩和典韦临时加入到张燕军中,除了吕布找张燕单独商谈安抚外,并没有引起其他的反应。
首先是李肃率军出发,然后是徐晃和张燕同时离城。
吕布送三支大军而去,心里涌上的,是淡淡的失落。
如今他是位高权重,肩上的担子,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重大,以致于想要亲自率军出征,比起以往来,要难得多。
此次西征韩遂,他刚刚露出这么一丝率军出征的意思,就遭致帐下诸人的齐声劝阻,理由各异,最终戳中他心坎的,还是贾诩和徐庶私底下所言。
要是每逢大战,都是他这个主公亲自率军,那让他帐下那些大将该如何自处?
这句话潜在的意思就是,吕布作为主公,武勇盖世,但不能因此而去跟帐下的部属抢功,这样会让帐下诸将心里很不安。
吕布有来自后世的经验,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如今的他,很像是后世一家庞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何太后和天子刘辩,则是名义上的董事长,现在的他,就需要将部属的才能充分用起来,授权给他们,让他们独当一面,而不能事必躬亲。
故而送走徐晃等人后,吕布心里失落归失落,惆怅归惆怅,他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勉励自己,要耐得住寂寞,今后大军东进,争霸中原,有的是一场场大战,供他去驰骋。
自城外归来,吕布信马由缰,刚刚到府门前,想到一墙之隔的何太后,心中一动,就干脆率众来到长信宫门口,登门拜见。
这里他已是熟客,无需等待,即可在内侍进去通报时,进入宫内。
须臾之间,何太后的内侍总管穆顺匆匆赶来,迎着吕布往宫内行去,见吕布只是一人,不由好奇地问了句:“将军陪圣上为大军送行,圣上……”
吕布一笑答道:“哦,圣上兴致颇高,要去视察皇家商会和皇家工会,怎么,圣上不是着人回来禀报了么了。”
穆顺忙恭声解释道:“这个,在下并不知晓,将军恕罪。”
长信宫比起洛阳的北宫来,规模要小了许多,说上一会儿话,也就走到了何太后所居院落,穆顺将吕布请进去,自己则识趣地忙自己的事去。
进得屋内,吕布环眼一扫,即发现今日何太后似是有些心情不佳,正慵懒地倚坐在窗边,看着院内盛开的繁花发愣,直到吕布出声请安,她才优雅地转过头来,笑上一笑。
何太后的两名贴身侍女,琴儿和梅儿,均在室内陪侍,吕布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问道:“臣观太后今日似是意兴缺缺,可是有何事?”
“唉,哪里有什么事,只是春去夏来,懒得动弹罢了。”何太后娇声答道,旋即转向琴儿和梅儿,令道,“你们去忙吧,哀家有些要事,要与车骑将军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