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邻决心既下,各部可谓是雷厉风行,只是不到一天的准备,三千精骑就已整装待发。
其实对鲜卑各部来说,无论是精骑,还是部族中人,都是以马背为家,平素早就习惯了说走就走,一声令下,整个部族拔营启程,所需也就只是两三天的工夫而已。
从九原到云中,相距也就两百来里,三千鲜卑精骑,纵马疾驰,要是赶得急,也就一天的工夫,不过拓跋邻考虑到率军抵达云中后,可能会有预料之外的大战爆发,故而放慢行军速度,足足花了两天的工夫,才赶到云中城外二十里处的蛮干水汇入沙陵海畔,扎下营寨。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与云中的魁头通气,摆明了就是一幅前来旁观的架势。
汉军和魁头所率鲜卑精骑,则是隔着白渠水对峙,虽然云中就在魁头手中,可要鲜卑人像汉人那样放弃精骑,据坚城死守,即便魁头想这么干,他麾下那些部落首领,也都会群起而攻之,加以反对。
当得到斥候禀报,拓跋邻对此的反应是淡然一笑。
虽然出兵之前,他曾说过,魁头所部,与拓跋各部,同族同宗,可实际上,他在心底里,可是将这句话当做一句大空话来的,此前在大王檀石槐帐下,他身为西部大人之一,可没少受到檀石槐所率鲜卑部的欺凌,如今,檀石槐已死,所部分裂成几个部分,其子和连盘踞弹汗山是一部分,魁头所率则是另一部分。
如若不是洞察汉军的企图并不止于云中,他都有借此良机收服魁头所率鲜卑各部族的心思。
一连三天,两军均按兵不动,拓跋邻也当真能沉得住气。每日只是派斥候查探,自己连大营都没出过。
第四日清晨,天色刚刚麻麻亮,拓跋邻就按惯例起身,就这么披散着长发,还有衣衫,出得帐外。
初秋的晨风带着些许清冷,拓跋邻觉得分外的惬意,他身为老派的鲜卑族人,惯于漠北的严寒。一度对阴山以南的燥热颇不适应。
就在晨风吹拂下,拓跋邻双手负后,静立不动,抬头看着东边天际的云彩变幻,直至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他才满意地长舒一口气,伸展一下已显得有些僵直的腰杆。
自他起身至今。大营内外的马蹄声。就一直未曾断绝过,正是各路斥候出营回营,当他愕然发现有马蹄声直奔他而来时,不由转头看过去。
一骑纵马飞奔而来,距他身前只有十来步,才勒停战马。骑士则在战马扬起前蹄时,自马背上滚落下来,疾步上前禀道:“报,汉军连夜拔营。不知去向!”
“什么?!”
拓跋邻大吃一惊,双眼瞪得大大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可都难以解释汉军何以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举动。
此时更为关键的是要弄清楚,汉军到底去了哪里?是退回沙南和箕陵,是绕过白渠水,自侧面往攻云中,还是绕过沙陵海,攻向咸阳,乃至九原?
拓跋邻越想,心里就是吃惊,他更进一步联想到,一直到他率军抵达荒干水和沙陵海畔时,汉军才做出这般回应,难道汉军此举,就是因为他的率军到来?
就在拓跋邻敕令所有斥候一窝蜂地撒向四面八方,查探汉军动向时,白渠水畔的鲜卑大营里,统帅魁头也是一脸震怒,厉声喝令斥候四出。
万余汉军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这让他自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来,更觉得大掉面子。
这里是云中,可是他的地盘,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可是汉军的消失,无异于是当众给了他一记耳光,如何不会让他觉得大失脸面。
时间就像是不断吹拂的秋风一样,不断地流逝,魁头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走动,心里越来越烦躁,两个时辰过后,当他已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时,撒出去的斥候终于有了回报。
不光如此,回报的消息,还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汉军如此仓惶撤走,原来是美稷遭到突然袭击,汉军是要连夜脱离,好赶回去善后。
猛然之间,由不知汉军去向的烦躁不安,到听闻此消息的欣喜若狂,好消息一下子来得太快,魁头都觉得头晕得很。
“冷静,冷静!”
魁头在帐内来回走动,边走,边在心里不住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就是欣喜若狂,压根就冷静不下来,以至于要伸手拍打着脑门,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魁头才总算是从狂喜中平静下来,当即吼声如雷,急召各部首领入帐商议。
其实这个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好商议的,汉军后路被袭,仓惶撤离,这个时候不赶紧追上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岂不是浪费良机?
半个时辰后,第一支精骑即自大营中轰隆驰出,纵马渡过水深过膝的白渠水,循着汉军撤离的方向,嗷嗷叫着急追下去。
拓跋邻在获悉魁头动向时,也收到魁头对他的警告:要么与他一起共抗汉军,要么就离得远远的,否则,后果很严重。
这般警告,透着一股胜券在握的洋洋自得,拓跋邻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也没有贸然率军拔营跟上,只是对汉军突然南下一事,仍旧感到如坠云里雾里。
直到日落时分,魁头已率军离开多时,拓跋邻才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缘由,皱眉细细一想,不由哑然失笑。
汉军的仓惶撤离,果然还是与他有关,所谓美稷被袭云云,虽然语焉不详,可如若美稷果真被袭,当然是被他所率的拓跋鲜卑部袭击才是。
不过转念间,拓跋邻又将此想法否决,汉军统帅不至于会愚蠢到用这么个诡计,来诳骗魁头,要知道,他和魁头之间,也就相距数十里而已,获悉后派个人前来打探一下,即可知道拓跋鲜卑部是否有派人奔袭美稷。
难道是美稷的匈奴部反叛?或者这事本就是汉军引魁头率部追下去的诡计?
拓跋邻一个人在中军大帐中,只是踱步几个来回,就确信魁头中计了,要倒大霉了。
一念及此,拓跋邻再也坐不住,当即令人召来同率大军前来的自家兄弟,吩咐几句,即亲率亲卫三百,各带上三天的干粮,纵马出营而去。
出营时,拓跋邻习惯性地抬头看天,已确定大致时辰。
一轮残阳已没入到草原深处,西边天际的云彩,像是几条飘带,从西边天际一直延伸至头顶,没了夕阳余晖的照耀,灰扑扑的,黯淡无光。
可就在拓跋邻准备收回目光时,云彩在刹那间染上一层嫣红色,正是太阳落土后的回光返照所致。
拓跋邻心有所感,他虽然对魁头的警告毫不在意,可碍于魁头在荒干水畔的大营里,仍旧留有一支精骑,似是专门防范他的,故而率军出营后,顺着沙陵海绕了大圈子,再自沙陵海与大河之间的通道,转向东南行。
疾驰两三个时辰,天色早已全黑,星月辉光照耀着广袤无垠的草原,显得格外的柔和,静谧。
“大帅,快看!”
纵马疾驰之间,拓跋邻突然听到有人提醒,抬头看去,正见到左侧前方远处似是隐隐有光亮映照。
“走!”
拓跋邻一声令下,拨马往左侧前方的光亮处驰去,三百亲卫当即跟上,静夜之中,蹄声隆隆,划破月夜的静谧。
半个时辰的疾驰,原本隐隐的火把光亮处,此刻已可看清,而就在前方,已有游哨斥候发出的鸣镝示警声,拓跋邻毫不理会,仍旧率军往前硬闯。
只是再驰近数里,前方亦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正是一对阴影,背对着火把光亮,疾驰而来。
拓跋邻勒停骏马,三百亲卫娴熟地在他身后止步,排成鲜卑骑士最为擅长的冲杀队形,静候来人的到来。
过不多时,疾驰而来的精骑同样停下,一骑缓步上前,月光映照下,拓跋邻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是仅凭身形,猜知对方年纪甚轻。
“来者何人?”
拓跋邻听到对方如何问话,催马上前数步,反问道:“尔又是何人?”
对方那人只是沉默片刻,即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恍然大悟般道:“哦,原来是拓跋鲜卑部,怎么,拓跋邻派你们前来送死吗?”
虽然隔着还有将近十里远,夜风之中,拓跋邻仍旧嗅到淡淡的血腥气味,在这么个地方,隔着这么远,血腥气味仍旧如此清晰可闻,可以想见,在前方火把光亮处,到底有多少鲜卑勇士流尽了满腔鲜血。
刹那间,拓跋邻心头涌起一股无可抑制的伤悲来,热泪盈眶而出,面色却冷峻非常,仰天悲愤地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拓跋邻纵横大草原数十载,不曾想今日得见如此少年英雄!”
“你就是拓跋邻?!”
对面那人手中拿着的,似是长枪,直指过来,高声喝问。
拓跋邻冷冷答道:“我就是拓跋邻,怎么,少年英雄连自家名姓都不敢报,可是要来取老夫的项上人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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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吕布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