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土石四溅,足有chéng rén小臂粗的根须从地里完全抽出。
天成子心中一突,下意识后撤了半步,右手暗暗扣住一张符纸。
粗壮的根须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甩过来,而是悬在半空,末端成螺旋状,里面好像裹了些东西。透过根须间的缝隙仔细看了看,天成子脸sè骤然一凝。
那里面吊着的俨然是具小儿尸体,尸身大头朝下,皮肤呈现出一种恶心的深褐sè,干干巴巴的样子像是风干了多年。小儿身上的丝绸衣服只沾了些凝固的黑sè血迹和泥土,保存还算完好。
在天成子面前晃了晃儿子的尸身,李义表情愈发狰狞,痛心疾首道:“天师明鉴,我父子惨死,要他们偿命有什么错?”
天成子唏嘘,这李家父子双双横死,的确可怜。点了点头,沉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没错。”
李义脸上一喜,既然天师也说没错,那他就不该再插手这档子事。
天成子在兖州声名太盛,即便李义如今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妖不妖的样子,他对这位天师还是打心眼里惧怕。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报仇,如无必要,实在是不愿意和天成子起冲突。
不等他高兴太久,天成子突然将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些事该由官府去管,你更不该伤及无辜。”
李义冷笑,“官府?我父子都死了,此事无人知晓,谁能与我们伸冤?jiān夫yín妇屡次找人想要除掉我,我若不伤他们,便又要被他们害死了。”
天成子沉吟了一声,这话听起来也没错。
此事隐秘,李义想要杀人者偿命就只能自己动手,后来也是为了求自保而伤人,似乎也无可厚非。
再次点了点头,天成子道:“你所言在理,但如今情势不同。这件事我既已知道,定会上报府衙,不叫你们白白枉死。”
一旦报了官,经查属实,李义口中的那二人难逃一死。
天成子顿了顿,好言相劝道:“你若愿意放下仇怨,答应再不伤人,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绝不会为难于你。”
李义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考虑。
天成子提出的条件已经算是十分优渥了,既答应替他报仇,又答应既往不咎,条件只是要他安分守己,不再作乱而已。
好一会儿,李义终于狠了狠心,咬着后槽牙道:“好,就依天师所言。”见天成子神sè一缓,他接着说道:“我想见见她们。”话音刚落,又急忙解释道:“天师别误会,平素我对他们不薄,我只是想问问清楚,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来害我。”
尽管李义说得很真诚,但天成子并不相信。
如此血海深仇,他这个时候要把仇人叫到跟前,难道只是想问问话?
看出了天成子的犹疑,李义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天师慈悲,我儿惨死,他们若不向我儿磕头认错,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拿孩子说事,他一下子就拿住了天成子的七寸。
看了眼瘦小的童尸,天成子一方面实在心有不忍,另一方面也觉得杀人者太过凶残,是该给苦主磕头认错,便道:“他们是谁,我让弟子带他们过来。”
李义大喜,飞快道:“是我继室和府上管家。”
天成子一愣,这还真是太巧了,那李家夫人想必就是他继室了。刚想吩咐弟子去带人,一回头,正看见司徒衍押着两人走进来。
短剑归了鞘,司徒衍单手握着,正抵在二人后颈。
尽管两人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不得不往前走。
李义眼中带着扭曲的兴奋,表情再度狰狞,浓郁的妖气将树冠完全遮蔽,只偶尔从中探出几根柳梢来。
刚走出没多远,天成子就示意司徒衍站下,眼睛紧盯着柳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此时,李义早已将视线从天成子身上移开,怨毒的盯着那二人。见二人不再靠近,怒喝道:“贱婢,你还我命来。”
一声出口,一根柳条忽然抽长,夹着厉风便向少妇打去。
少妇尖声惊叫,被吓得肝胆俱裂,屎尿俱下。眼看着那条“催命鞭”在眼中快速放大,她僵硬的身子却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尖叫声响起的同时,天成子也发出一声呵斥,“放肆!”
手上金光一闪,一张七寸灵符当即飞起,径直朝半空的柳条贴去。灵符出手,天成子也没闲着,脚下使力,微胖的身子竟轻飘飘地凌空而起,动作间又打出两张灵符。
天成子出手也算迅猛,奈何柳条极细且异常灵活,稍稍一抖,三张灵符竟都落了空。
先前那张灵符落在地上,立马燃起一道蓝sè火焰,符纸很快便在火焰中湮灭无踪。
几乎眨眼间,柳梢已经到了少妇头顶,劈头盖脸就是一抽。
有妖气裹着,原本柔韧的柳条比钢刀更加锋利,这一下要是抽实了,怕是都能削去少妇半个脑袋。
恰在此时,天成子已经飞身扑到柳条旁边,手里托着灵符,一巴掌按了上去。柳条受力反弹,借着这力道,天成子腰上用力,折身奔向少妇。
灵符刚一挨到柳条便燃烧起来,纯净的蓝sè火焰向两边蔓延。柳条被烧得焦黑,“嗞嗞”乱响,不断有散发着臭味的暗红sè液体滴落。
李义忽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长长的柳条如受伤的蛇,剧痛之下自己扭成了一团。
柳梢扫过少妇前襟,连皮带肉割开了好长一条口子,鲜血当时就涌了出来。虽然衣衫大敞,但血淋淋一片,再好的chūn风也不会有人乐意欣赏。
前胸剧痛,她用尽全力惨叫了一声,然后双眼一翻,“咚”的一声就栽倒在地。
慌乱中,一旁的管家不小心也被柳梢碰了一下,来不及管少妇,也顾不上额头上那条大口子,他转身就跑。
在柳条袭来的瞬间,司徒衍向后退了两步,刚好站到它的攻击范围之外。少妇和管家的死活他根本不上心,此时便由着管家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一息之后,灵符拍到的位置被烧断,半截柳条没了支撑,掉落在地,另一半则“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李义痛呼不止,天成子则俯身探了探少妇脉息。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迟了半步,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少妇虽然受了伤,却并不致命。她之所以会死,纯碎是亏心事做得太多,一下子受惊过度,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叹了口气,天成子将大褂脱下,盖在衣衫不整的少妇身上。
说实话,他是有些自责的。若不是他轻信了李义的话,也不至于害得她命丧当场。
其实就算她不死在这,早晚也难逃王法。只是她死的过程不同,天成子的心态也不尽相同。
起身,上下打量了司徒衍一眼。虽然他连个人都看不好,但天成子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关切道:“有受伤吗?”
司徒衍羞愧似的低了低头,“没有。”
见他身上确实也没什么外伤,天成子才再度看向柳树。饶是他一向脾气好,此时也有些恼了,冷冷道:“你休要再执迷不悟!”
又干嚎了两声,李义才开口,yīn森道:“执迷不悟?”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索xìng也不再伪装,讥笑道:“我乐意,要你多管闲事?”树干晃动,又拔高了几尺,李义挑衅道:“都说混元宫的天师厉害,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十几根柳条已经甩了出来,将整个园子都卷了进去。
天成子脸sè一变,足尖轻点,如游鱼般穿行于肆虐的柳条间。手上金光频闪,灵符好像不要钱似的,一张连着一张脱手而出。
天成子八个弟子围成一圈,将两个后辈护在中间,同样很频繁的打出一张张灵符。
同样的符纸,他们使用起来,效果明显不如天成子。且不说他们的准头极差,纵然有一张两张挨到柳条的,火焰几乎刚一烧起来就会自己熄灭,最多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截黑sè,压根伤不到它根本。
不过灵符满天飞,柳条一时也奈何他们不得。纵然偶尔瞅准空隙抽下去,道士们有金光护体,顶多受些皮外伤,绝不会致命。
司徒衍怀抱短剑,像一道鬼影般缀在天成子五步之外。
他总能先一步判断出柳条轨迹,然后绝不浪费力气,十分jīng准的躲开。耳畔只听得呼呼风声,却伤不着毫厘。
灵符打在妖气里,只翻出一小簇火花,然后便会被浓重妖气吞噬。看似没什么效果的攻击,却成功牵制住了它,让它不至于分出更多的柳条来攻击他们。
一连打出三十几道灵符,天成子终于达到柳树一丈之内。
左手运指成剑,金sè光芒割破右手手掌。将袖子里仅剩的七张灵符都攥在手里,浸了血之后,一下子全部打出。
灵符当即烧成一团团人头大小,蓝中带红的火球,然后如流星般狠狠撞向妖气。
妖气被撞开了七个大窟窿,火星沾到哪,哪便会烧起来,“噼噼啪啪”的爆鸣声连成一片。
李义惨嚎,数千条柳枝前后左右疯狂甩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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