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庭本不是这个世界之人,当年不知怎么的就穿越了过来,本以为这辈子终于做了富二代,可以舒舒服服纨绔一生。却不想穿了才三四年,因为钱财惹眼,他老爹和两个兄长就被胡子义这个最好的朋友给害了。
他前世喜好道门典籍,时常炼些道门气功。这辈子在陈家也是到处翻书,结果就给他翻到了两本破烂的道书:一本缺了小半,叫做《乙辛五羊雷电经》,另一本中间穿了个碗口大的洞,叫做《訚鬼经》。孜孜钻研之下,竟然就给他得了修道的门径。
这两本典籍,乃是一个叫“鬼羊门”的仙门传承的法器。当年鬼羊门突遭强敌,陈家那位祖上重伤之际,只敢偷偷回家留下了这一丝传承的希望,连家人都不敢相见。再加上年深rì久,灵力不显,因此陈家历代的后人,纵然是有些见识的,却也都没瞧出里面的蹊跷来。
这两本书被人在最后关头用于抵敌,受了损伤,皆已残缺不少,因此鬼羊门二十一道真符,只剩下十二道。陈绍庭第二年上才得了这两本书,中间又走了弯路,先去研究了书中的四十道种子符箓。到后来才知道那些看似功用不大的真符才是修道的根基,再等到从头开始,却只观想完其中的五道本命真符,就等到了他老爹下狱冤死,家产被抄了个一干二净。这两本道书,也就落到了胡子义手中。
只是胡子义也是有眼不识金香玉,收了两本典籍,随手翻过,就扔在了自己家里。陈绍庭当时虽然祭炼不了这两本传承法器,但经年揣摩,冥冥中也有些感应,知道这东西还在仇人家中。因此一直留在梅秀郡,帮人打杂糊口,暗中终于将一身武功,练到了练气圆满阶段。这才趁了蛮越人入侵的机会,摸进胡府来报杀父之仇,顺便收回这两本典籍。
胡子义这么一说,陈绍庭立刻就知道,这一柄他老爹爱如珍宝的飞剑,怕也是那鬼羊门的先祖留在家中的法器。
修道人的飞剑,用的乃是血钢。而且所取之血须得纯净,万万不能驳杂。即便是杂门散修所用的飞剑,用的也都是同一种动物的血液。一条数百上千斤重的牲畜,只能得一钱之铁。数千头牲畜,方能凑得十斤,千锤百炼,才能打造出一柄四五两重的血钢飞剑。而这等宗门之物,其耗费之巨,便是富豪之家,也是难以想象。
饶是陈绍庭心xìng淡泊,听了胡子义之言,也禁不住心思大动,急忙道:“哦,当年谋算我家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你还不快快说来。”
胡子义又喘了一口气,道:“六年前,我在平明楼招待梁化省都督刘志楠二公子刘君启、三小姐刘君寒,邀你父亲作陪。”
宴请高官之子,邀富商作陪,这是让你出钱款待。但胡子义当时能记着帮陈信文引见两位都督家的公子小姐,倒还是真把陈信文当个朋友的,陈信文自然也是欣然前往。
“三小姐当年年纪还小,却是自小就拜在一位仙人门下,做了记名弟子。你父亲席间取了那柄风影剑出来显摆,就给三小姐看出了底细……”胡子义看了看陈绍庭的脸sè,见他全神贯注,状甚用心,不由得对自己儿子的xìng命之忧放宽了一分,又开口道:“只是三小姐也没有当场揭穿,而是扮作喜欢的模样,向你父亲讨要……”
他叹了口气复道:“不想你父亲竟然不肯,说这柄短剑,已是陈家祖辈五代相传,不肯赠送。”
话到了这里,下面的自然就不用说了,陈绍庭冷冷道:“所以刘都督家的这两位公子小姐,就请你这位守备大人出手,害了我一家满门?”
“我这几年,一直觉得奇怪:我家的这许多产业,怎么连郡守都分摊不到一星半点,全落到了你的手中……嘿嘿……”陈绍庭冷冷笑道:“想必这一柄飞剑,已经落到了刘三小姐手中,我家的这些产业,就是刘大都督给胡世叔的报酬了吧?”
“是!”
胡子义点头道:“若非是刘二公子在背后cāo作,纵然我是梅秀郡守备,也没可能从府库中取出这许多器械强弩和兵甲来……陈贤侄,我虽然谋算了你一家,但这五年来也没有对你赶尽杀绝,还请你手下留情,给我胡家留一点根苗吧!”
他被陈绍庭一剑从小腹透入,膀胱、小肠、胃囊、横膈膜尽皆穿透,此时说到动情处,心神激动,顿时全身气力耗尽,倒在了地上。只是他如今被一柄利刃串羊肉串一般穿着,却是连佝偻一下身子都是不能,只是躺在地上喘气挣命,口中不断地冒出白沫来。一双眼睛,却兀自睁大,死死看着陈绍庭,等着他的答复。
陈绍庭厌恶地看了一眼满脸白沫的胡子义,嘿嘿冷笑道:“你一时心软,所以今天我才能上门报这灭门大仇,我放过你儿子,让他像今天这样,过几年来找我报仇嘛?”
“你!”
胡子义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陈绍庭能够守信之上,此刻见他突然翻脸,顿时瞪大了双眼,怒目戟指,喘气不已。
陈绍庭又笑道:“你将一省都督抬了出来,哈哈,那是何等的势力!不就盼着我去报仇,结果被这位刘都督杀了,变相为你报了今rì之仇嘛?”
“你说话既然不尽不实,可怪不得我不守信用!”说罢取了胡子义掉在地上的战剑,走上前去,接连挥剑两斩,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可怜胡子义如今力气全无,头颅砍下,颈项之中,却已是连鲜血都喷shè不出来。胸腹间淤积已满的满腔污血,只能无力地汩汩流淌了一地。陈绍庭待鲜血流得差不多了,这才拔出了插在他小腹中的短剑。在尸体的衣服上正反擦拭了几下,手腕一振,剑锋“嗡”的一声轻吟,缓缓收入了缚在大腿一侧的剑鞘之中。
房间里,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已经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空气中,也开始慢慢充塞了血腥和消化物混杂的腥臭味道。陈绍庭推开房门,走到院中,见味道实在难闻,又把房门吱呀关上。
又等了一刻钟光景,门外脚步声传来,忽然兴冲冲跑进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胡子义十一岁的儿子胡鉴云。见了陈绍庭在院中,不由得一愣,迟疑了半晌才道:“你是……绍庭哥哥,你怎么在这儿?我爹就要回来了,你还不快走?”
四年前两家一直交好,这胡鉴云从四岁到七岁,陈绍庭可是抱了不少回。因此他一个孩子,虽然知道陈绍庭和自己的老爹有杀父之仇,心中却一直有那么一份亲近之意在,此刻生怕自家老爹对陈绍庭不利,反而劝他快快躲避。
陈绍庭却是心如铁石,见这少年如此天真,不由得咧嘴一笑,道:“鉴云弟弟,你读书回家了。我问你个事——你可知道当年我家中抄来的书籍,胡世叔都放在哪儿了?”
……
梅秀郡有两个大城,一曰梅城、一曰秀城,周围山岭众多。
这一rì深夜,梅城西北六十里外的寮茅山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遏行云的清唳之声……
这五年来,陈绍庭早把功夫练到六阶圆满,那五道本命真符也到了再也不能推动一步的地步。此时重新得回了两本典籍,立刻开始了观想第六道真符。
修道人的真符,乃是一个人道途的根基,每一道都能凝实人的神魂。同样,每观想一道,对神魂的消耗也是极大,一开始甚至要数月之久才会恢复过来。
陈绍庭随便寻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凝神观想,以神念在神魂之中细细描绘。然而就在这时,忽觉胸腹之间一震,滚涌的内气猛地沉至小腹,又徒然上冲,喉中迸满,几乎连口*唇都闭之不住。接着顶门和左右中府穴中同时一跳,这一股内气,竟然是上冲天门,复自中府左右而出,直贯入锁骨下凹陷处的云门穴中,全身上下,顿时毛孔大开。
大仇得报,心xìng通畅!
这一刻,陈绍庭竟然莫名其妙的跨入了晋升先天的大门——感应天地!
天地元气,丝丝缕缕,自全身毛孔中疯狂汇入,胸腹之间,气息涨满,浩荡如海。
突然间尾椎一跳,河车运转,直至顶门,然后化为甘霖而下,于胸腹间滚转流动,渐渐起了变化:
——轻清者自中脉而上,氤氤氲氲、上下自如,温暖如沐浴篝火之旁,清爽如浸yínchūn风之中;重浊者先沉入海底,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般润进了四肢百骸,全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勃勃生机。点点滴滴清晰可辨,只要心思一动,就能随意控制。
陈绍庭这一刻,心中即喜且惊,喜的是这一道真符才观想了一半,自己就有了晋入先天yīn阳境的迹象;惊的是,武者初次感应天地之时,凶险万分,往往会陷入宏伟壮丽的天地洪流中目眩神迷、不能自拔,只能靠一点本心维持。
于斯时也,但觉天上云卷云舒,周围风起风落,无不一一映于心间;神魂之中,或茜草初生、或木叶凋落、或虫蚁爬行、或蛩蝶摩翅,历历如在目前。
这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无所不能,能感应到无穷远处一般……
……
陈绍庭才刚刚晋入感应天地之时,周围的空气莫名其妙的有些紊乱。
洞外的草叶皆匍匐于地,仿佛有无形的重压加在了上面一般,树上也有许多叶子无风而落。片刻后,空气开始流动,这些叶子随风而舞,形成了一个漩涡。然后渐渐起了风,风声渐大,隔了不知几道山岭之外,一头斑斓猛虎感觉到了周围的不妥,忽然仰天起了一声咆哮。
这一声虎啸夹杂着浩荡的长风,苍茫悲凉、悠长遥远。但在陈绍庭听来,其声每一细微处的震颤都可察知,明明仿佛从数里数十里之外传来,却又清晰到了极处。
这一刻,正是陈绍庭感觉神识无远弗届,似乎可以为所yù为之时,却恰恰被这猛虎一啸,顿时惊醒。
“这是魔障,我可万万不能沉溺下去。”
陈绍庭立时jǐng觉,随即存心于本我之中,神念一丝复一丝,慢慢地从这种美妙的状态里收回。
他前世就有炼气的经验,这一世运气也是极好,得的乃是混沌真窍。随着神丝收回,便觉得天地间唯有那一点混沌真窍渐渐清晰了起来,渐渐进入了无我无人的定静之中。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本来存神的混沌真窍,若即若离,似乎还隔了一层。却在刹那之间,就真实无比地感应到了它的存在——不前不后,非左非右,非上非下——它就在那里,只是不可言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