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岩在大元郡西南一百余里,但中间群山阻隔,却反而要先向北沿武水而上,再折而向南,足足走上二百七十来里方到。所幸原本要游览的九龙十八滩就在武水上游,因此倒还顺路。
这些人,最少也是练气境的好手,艾山和余震中虽然是文人,但练气的底子也浑厚得紧。几人策马加鞭,半早上就到了九龙十八滩,雇了一条小船,逆流而上。
沿途河道蜿蜒曲折,两岸层峦叠嶂,景sè秀美,江心岸边,犹有许多嶙峋怪石,但奇异的是一路流水平缓,和附近武水湍急的水流截然不同。
中饭就用的船娘现捕的鱼儿佐菜,倒也别有风味,中间陈绍庭只得又附庸风雅,摇头晃脑地盗版了几首诗词充数。
下了船,杨昊军就指着前面一条高耸的山岭道:“这道岭上去,有一个国人小镇,叫做回头岭,可以住宿。接下去的路都在山脊上行走,就极为方便了。”
陈绍庭见这道山岭云遮雾漫,远不知其许,一侧多为深谷峭壁,景sè奇险,另一边也十分陡峭,惊叹道:“这么高峻的山岭,那我们就先将马匹寄存了再上吧。”一旁艾山等人也连连点头。
杨昊军笑道:“这倒不用,这山岭看着高耸,其实也不过十来里长短,只是此地靠了武水,因此常有云雾遮挡而已。”
顿了顿又道:“我们到了回头岭,再以后的路就极为平坦,现在牵马上去,明天的一百三十里路,就方便得多了。只是现在大元郡刚刚经历了战火,这回头岭的村民大多还未搬迁回来,故而吃食上,就少了许多菜蔬了。”
前段rì子,万华、平晷两国联军大举进攻,为坚壁清野计,外面的村民自然大半都要搬离到城镇之中。如今联军虽然退回了平石郡,但老百姓可没那么快就搬了回来,即便有动作快的,种植的庄稼菜蔬自然也荒废了。
这样的情状,几人都能想像得到,因此皆是笑道:“我等此来只为观景,岂是为的吃饭喝酒。”让杨昊军大可不必在意。
待牵马上了山,到了回头岭,果然见远近都是山脊的平地草坡,一马平川,走起马来,和宽阔的官道没什么两样。杨昊军和回头岭的翎长相熟,随即找了一家大户住下,招待得也是十分客气。
次rì起身,无非是一百三十来里远近,走得十分轻松,天还未入夜,就到了燕子洞边上一个叫鲫鱼塘的村子。
这一路,虽然道路平坦,和郡城交通方便,但因为是在山顶之上,还没经过联军的肆虐,沿途居住的大多还是原先曲江国的国人。
前四五十里还有些搬迁之后的荒芜景象,到了后面,估计在战时,这些老百姓都还留在原地,看上去和平时根本没什么两样。等到了鲫鱼塘,因为实在是有些偏僻了,这才有了些简陋的房屋,但乌瓦白墙还是占了多数,应该还是国人众居多。
杨昊军带了几个人,在村中绕了一个弯,到了村南头一家dú lì的小院前,回首道:“此处就是那位董先生的居处了,这人在咱们大元郡极有名望,还能用符箓治病,寻常小民,家中若有了难以治愈的疾病,许多都是来此相求的。”
说罢上前,在门扉上笃笃敲了几响,大声问道:“不知董先生可在?”
等了片刻,院中有细小的脚步声响起,门扉拉开,探出一个小童来,先朝几人打量了一番,才抬头对杨昊军道:“刚才可是你在胡乱编排我家先生?”
杨昊军先前几句话讲得着实轻声细语,却不想竟也给人听了去,顿时尴尬非常,一张脸涨得通红。
不过一想刚才好似没什么对人家不恭的地方,就涎着脸笑道:“呵呵,原来是侍剑仙童啊,在下是郡西杨家的大郎杨昊军,久未见董先生,今天特意给先生带了几斤茶叶过来的……”
话音刚落,里面就有一个浑厚而有磁xìng的声音传来:“侍剑……你又在顽皮了嘛,还不请客人进来?”
侍剑眨了眨眼睛,方始将大门拉开,站到一侧躬身道:“几位请进。”
几人在门外拴好了马匹,迈步而入,见院中大约二亩方圆,屋角植了几竿修竹,数叶芭蕉。又有一方卧牛石,石后斜斜伸出三五枝老梅,旁边开辟了三四畦菜地,各sè菜蔬种得都有。旁边还有几只鸡,咯咯叫着,正在寻食。
这一方院落,明明布置得和寻常农家没什么两样,但一竹一叶、一树一石,却莫名其妙地让人看了,就有一种不类人间的清净滋味出来。
侍剑见几人站在院中贪看景sè,也不催促,只是立在一旁等候。
此时里面的房门吱呀一响,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道人,见了杨昊军笑道:“原来是杨将军来了,哈哈,我可是就等你杨家的秋茶来了……”又将眼光往艾山、陈绍庭等人身上转了一圈道:“这几位姿容非凡,杨将军什么时候交上了这等朋友,还不与我引见一二?”
杨昊军明显对这位董先生极为敬重,见他竟然叫自己将军,吓了一跳,忙摇手道:“在下可当不起先生这么称呼,先生,您就别吓我了……”
随即转身拉了陈绍庭的手道:“这位是桓阳国句阳林家的六公子,林亢龙林公子,这边五位是林公子的随从伴当……”
又侧身指着艾山等人道:“这位乃是栖凤国的大儒,艾山先生,这两位是公羊盛毅和余震中先生……我们此来,是准备一游燕子洞的,呵呵,却是又要麻烦董先生了。”
陈绍庭、艾山等人也向董先生一一见礼。
那董先生显然也听过艾山的名头,先向陈绍庭点了点头,随即向艾山躬身拱手道:“想不到是艾山艾大人,大人当年在栖凤国牧守一方,着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这名声在咱们曲江国,也是人尽皆知,在下虽然隐居于此,对艾大人这样的,也是敬佩不已的。”
董先生名叫董壮己,此人面sè黄白,颌下一部长须,鹰眉凤目,相貌古拙,只是脸上宝气湛然,却隐隐已有收敛的迹象。
陈绍庭见了陌生人,首先想得是自己能不能杀了对方,因此一见此人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元替阶,心头立时凛然,坐在了一丈开外,给自己留下了万一反应的时间。
董壮己明显是个散修,凡是修道的,读的书必然不少。因此见了艾山这三个大儒,十分客气,立时让小童去室内取了六张“取月符”出来,交给了杨昊军。又取了杨昊军带来的现成秋茶,招呼诸人坐下,相对品茗。
这人似乎不擅言谈,坐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开始和众人说起话来,言语之间,十分雅致。
陈绍庭平时也看了不少闲书,又有前世的底子在,从中亦能接口一二。过了一开始的这段尴尬时候,气氛倒也融洽。
这么聊了许久,董壮己忽然对陈绍庭道:“我观林公子目光凝实,神魂应该极为强大,顶上神气凝聚不散,不知公子可修习了什么符箓?”
人但凡只要给修道人以神魂感应一遍,即使自己不觉,身上的劲力自然流动,也要显露出功底来。此来是客,陈绍庭又不能用上从林晨身上搜出来的那套收敛气血的把戏,这样太过着迹,就反而显得敌意了。因此一开始,就没想着能将自己yīn阳境的底子能瞒了过去。
不过他也没料到董壮己不问自己先天yīn阳境的事儿,反而直接问起自己学了什么符箓,一愣之下,依然躬身谦道:“呵呵,小子确实对符箓之道极为喜欢,想不到竟被先生看了出来……”
他先用这一句话将刚才的一愣遮掩了过去,这才开口答道:“不过这些东西极难搜集,在下家中长辈也不支持,因此在下四处奔忙许久,如今也只学得了一本《祝由经》而已。”
董壮己闻言点头,仿似相信了陈绍庭的话语,沉吟了一会,复道:“嗯,我看你应该已经将祝由经中的两个真符观想成功了吧?”见陈绍庭点头称是,又道:“唔,你且稍待……”
说罢站起身,进屋拿了一本书册出来,递给陈绍庭道:“《祝由经》无非由一道天医符衍生而出,你这般观想出来的符箓,乃是逆而推上,最好还要有专门的符箓参照。”
“我这里倒有一本《酉阳杂符经》,里面记录了一些符箓,小友若是有意,不如就拿去参详一二……”
现场一片寂静,陈绍庭也一时惊呆。
双方虽然言谈融洽,但这些修道人的符箓,虽然是杂符,其中的许多符箓,世俗之人也只是将之当做一种技艺看待。但再怎么浅薄的技艺,也没有这样随意拿出来私相授受的道理。
陈绍庭和董壮己不过初识,根本没什么交情在,他竟然拿这么一本东西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董前辈,在下冒昧前来,又岂敢受前辈这样好意……前辈,这本书,还是请前辈收回吧。”
这世上,从没有白来的好处!陈绍庭坚信这个道理,生怕贸然接了这本《酉阳杂符经》,会受董壮己什么暗算,立时推托。董壮己笑道:“哦,莫非小友对这本符箓没什么兴趣嘛?”
从那倒霉鬼黎策身上摸来的《云沙yīn阳杂符秘录》中,其实就已经有了三十一道符箓,陈绍庭自己也曾经观想了十几道,甚至连那八道杂门真符,都已全部观想成功。
只是这些杂门符箓变化无穷,往往会引人陷入歧途,因此陈绍庭一待这八道真符观想成功,其余的符箓就只挑了几个实用的使用,就没有再去入手。
如今董壮己如此说话,陈绍庭却不好顺口接上,也笑着答道:“我自小对符箓类书籍极有兴趣,董前辈的这本《酉阳杂符经》,正是我最为向往的东西,又岂会没有兴趣……”
话说到这里,一想还是说死了的好,遂道:“只是在下自忖和董前辈尚没到这个交情,无功受禄,与小子平时行事的道理不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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