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银的府宅位于城东靠北一些的位置,距离州牧府隔着三条街。虽然已是深夜,但蓟县城内并未施行宵禁,偶尔还可见喝醉的汉子踉踉跄跄地走着,又或者巡街的小队兵丁游弋在街巷之间。
年迈的更夫敲着梆子,从沿街的店铺门前走过,口中一遍一遍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赵云坐在马车之中,用双臂托着已经呼呼大睡的刘和,免得他窝着了脖子。回想近日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赵云心里有种恍然的感觉。
相比于高不可及的奋武将军公孙瓒,身份尊贵的大公子给赵云的感觉要真实和贴近许多,虽然真正相伴在公子身边的时间还不到三天,但赵云却能切身感受到公子对自己的那份信任,甚至是依赖。
赵云试问自己若与公子对调一下,能否在短短数日之间便彻底相信另外一个人,结果是做不到。正因如此,赵云对于公子的坦荡和磊落有了深刻的认识,也更加坚定了追随公子的决心。
士为知己者死,能在乱世之中遇到大公子这样一位主公,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马车吱吱扭扭地穿过两条街巷,再往前面走上半里,便是州牧府了。
“咻——!”
“咻—咻!”
忽然,从黑夜之中飞出数支箭矢,直奔马车而来。
“敌袭!俯身!”
箭矢破空声音接连响起的下一刻,马车之中的赵云爆喝一声。
“老史,丁二,你们护住公子!”从马车中一跃而出的赵云,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张黑色的大弓,他一边向史阿和丁况交待,一边搭弓上箭。
“兄弟们掩护公子迅速回府,待吾去会一会这些鼠辈!”
赵云这话说完,一支羽箭朝着方才箭矢射来的方向“咻”的射了出去。
射完这一箭,赵云的身形如猿猴一般东跃一下,西荡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护卫中有两人身上中箭,强忍着疼痛俯身在马背之上,史阿和丁况则牵着马匹掩护在马车的两侧,防备藏在暗处的敌人继续向马车发射箭矢。
突至而来的袭击,似乎准备的并不充分,当赵云跳下车拉弓逆袭之后,便再没有了动静。赵云来到方才刺客藏身的大概位置时,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刺客似乎也知道刘和的护卫当中有身手高超之辈,是以一击不中,便迅速撤离了现场。
史阿和丁况二人护着躺在车中呼呼大睡的刘和,迅速赶回了府中,一场不算激烈的刺杀就此草草收场。
事发之时,街巷中偶尔走动的行人早被吓得变了脸色,他们或是躲在墙角偷偷观望,或是干脆趴在地上,用手护着头,还有的则是一边向后逃跑一边大喊着:“杀人啦!康化里上杀人啦!”
附近巡游的士兵听到动静时,急忙向事发的地点汇聚,只是等他们赶来时,除了看到长街上遗留了一些血迹之外,已经看不到人影。
等到史阿和丁况将刘和扶侍到卧榻上时,赵云也回到了西院。
已经从卫兵口中获知遇袭之事的李严,看着手中持弓的赵云,问道:“子龙,有没有发现刺客的线索?”
赵云皱眉回答:“贼人的动作很迅速,似乎没有恋战的意思,只是一击便走,等我赶到彼等可能藏身的地方时,已经看不到任何人,附近的地上也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李严有些头疼地说道:“看来这蓟县之内还真是暗流涌动呢!我们随公子返回当日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情,这是有人想要把蓟县彻底搞乱的迹象啊!”
“正方,我将今日随公子去赵别驾府中的事情先给你讲一讲,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赵云随后将刘和去见赵该的具体过程透露给了李严。
李严听完之后,沉思片刻,然后问道:“子龙有没有觉得今夜的这场行刺准备的其实并不充分?”
“正方的意思是说今夜这些刺客的用意并非真的要杀公子,或者是他们并不是以绝杀公子为目的,只要有这么一次行动便可以了?”赵云的头脑很冷静,反应也很迅速。
“我也是推测而已,从你刚才告诉我的一些情况分析,假若我是那伙意图搞乱蓟县的人,那么最愿意看见的结果便是公子与赵别驾发生尖锐的矛盾冲突。若是我听说公子去了赵府,结果被赵该狠狠地落了面子,然后再结合当日夜里赵该不去参加鲜于都尉的宴请,便可以做一些挑拨离间的文章!”
“若是明日城中官民知道公子昨夜返回府中时遇到袭击,你说大家首先会怀疑谁?”李严有些玩味地看着赵云。
赵云有些不解地反问:“可是,公子与赵别驾已经故意做出了冲突的假象,有理由进行报复的应该是公子这方啊!如今却是受了气的公子受到袭击,这算怎么回事情?”
李严对于赵云的头脑敏捷很是吃惊,于是也不再卖关子,接着说道:“子龙问的极好!若是普通人搅局,只怕会直接安排一场针对赵该的袭击,然后将脏水泼在公子的身上,可咱们的对手不是普通人,他正是抓住了人们正常思考问题的想法,然后将事情往更加扑朔迷离的地步推。若是我推测不错的话,只怕赵府现在应该也出事了!”李严悠悠地说道。
赵云立刻明白了李严这话的意思,有些动容地说道:“若是先安排一场针对公子的刺杀,然后再安排一场针对赵别驾的袭击,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公子与赵别驾激烈冲突起来!而且,这两场刺杀或者袭击,不管是否能够得手,也可以成功地造成蓟县城内的分裂。”
“对!便是如此!烦请子龙再辛苦一趟,速速前往赵府一趟,看实际情形是否如咱们猜测的那样。”
“好!这边应该无虞,我去去便回!”赵云说完,一个闪身出了院门。
等赵云手持公子印信策马赶到赵府坐落的街道上时,正好看到一道火光开始肆虐和蔓延起来,混乱中有人开始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这赵府的情形,果然被李严说中了!
赵云担心在此混乱之际有人对赵该下黑手,于是急忙冲进赵府之中,亮明了身份,然后直奔赵该所住的房屋而来。
“赵别驾莫慌张,我家公子派在下前来护卫,任何人都伤不了您!”
听到屋外动静的赵该,此时正在下地穿衣,看到白日里随公子前来府上的白袍随从赶来,心里稍微踏实一些,急忙问道:“公子是如何知道吾府中有事发生?”
“公子夜里返回府上时遇到了袭击,因此推测是有人在趁机捣乱,是以让在下过来保护别驾大人。”赵云毫不犹豫地将功劳推给刘和,并没有告诉赵该,大公子其实已经醉成了一条“死狗”,此时正躺在卧榻上呼呼大睡呢。
“呵呵,多谢大公子如此用心!吾府中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夜里这场火看似猛烈,当不至于将赵家烧得一干二净,哈哈……”
赵该有些没心没肺地大笑,惹得赵云心里一阵嘀咕。
果然,没有过多久,发生在赵府后厨和柴房一带的火势便被赵府下人扑灭,既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也没造成太大的损失。
“子龙,回去之后告诉大公子,蓟县城内藏的一些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且让他放宽心好好歇息几日!”
趁着无人注意时,赵该将赵云送到自家的侧门,然后小声叮嘱说道。
“既然贵府已稳,云就不再多留,别驾大人,告辞!”赵云说完话,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次日,已是日上三竿,刘和房内终于传来一声“他奶奶滴,昨晚一觉真是睡的香甜啊!”
隔壁早已起床的李严和赵云,听到公子这声感慨,相视无奈一笑,然后来到了刘和房里。
赵云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向刘和做了详细的汇报。
“我那个去,昨天夜里还有这么多故事?”
斜依在榻上,还未起床的刘和,听了赵云和李严的汇报之后,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妹的,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在黑我?”刘和很不讲究地抠起了鼻子,还爆了粗口。
“既然有人这么不讲究,那我们也不能客气了!这样,正方立即向外散布我昨日遇袭受伤的假消息,子龙去鲜于都尉府上一趟,请他们两个家伙立即过来,我们商议一下后续的行动。时间不多了,不能再容这群家伙闹腾下去!”
“谨遵公子吩咐!”李严和赵云领命,准备转身离去。
“对了,那两名受伤的兄弟如今情况如何?”刘和问道。
“其中一名伤了肩膀,并无大碍,只需修养一些时日。另外一个有些严重,箭矢射中他的胸口,现在身上发热,人已经晕过去了。”李严回答。
刘和皱眉说道:“不行,一定要办法救治胸口中箭的这位兄弟,咱不能在第一天就损兵折将!”
“在下这就去城中寻找高明的医者,公子放宽心。”李严说完,随赵云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