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柔率领主力赶来时,东方的天际微微泛白,正是拂晓时分。
从古至今,黎明拂晓时分在军事行动中都是一个敏感的时段,因为此时正是人最容易放松警觉昏昏欲睡的时候。对于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阎柔明白,夏侯兰也掌握。
阎柔在指挥作战方面还是有些本领的,否则也不能长期控制着鲜卑人与乌桓人杂居的数十个部落在白山以北存生下来。经过连续两轮的疲敌行动之后,阎柔此时率领主力前来袭击汉军的营地,无论从时机的选择和战术的运用上,都算高明。
只是,阎柔此战遇到的是他生命中的克星,夏侯兰……
夏侯兰的特点就是冷静沉稳、军纪严明,骁骑卫此次进入草原作战,向前推进的每一段都是小心谨慎,力戒冒险激进,防止陷入未知的危险和圈套之中。
骁骑卫孤军进入草原,携带着大量的给养辎重,就是为了防止因为粮草不足而导致这次出征失败。虽然白山以北距离马城不过数百里之遥,快马两日之内便能赶回,但这是骁骑卫成军以来的第一战,也是大汉朝自衰微以来再次挥师向北,所以夏侯兰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获胜,至于找阎柔报仇,却是被他放到了一边。
看着胡人再度逼近,夏侯兰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他对前方已经列好迎敌阵型的重骑营都尉唐猛大喝道:“唐都尉,出击!”
唐猛领命,指挥三千骁勇重骑士排成宽阔的骑墙,好似翻滚的巨浪向着敌人平推过去。
因为天色昏暗,重骑营出击时人马皆披挂着钢片与皮革混合的重甲,所以他们奔行的速度并不突出,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有些气力不足,但这也只是相对于高速奔行的轻骑兵而言。
实际上。每一名重骑兵和披挂着铁甲的战马在奔行起来之后,哪怕是速度比轻骑慢一些,但产生的巨大动能也足以将迎面而来的轻骑兵撞飞。这就好比一个跑的较快的瘦子,撞不过另外一个跑得稳健的壮汉。
唐猛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当两军的距离还有百步时,他大声下令:“平端枪!”
三千骑士同时将长达近丈的骑枪架于马背靠近马脖位置特制的枪托之上,然后用双手紧紧握住枪柄,将枪尖水平冲着不远处正在高速接近的敌军。
很快的,由鲜卑人和乌桓人组成的骑兵大军与唐猛率领的重骑兵狠狠地撞在了一处,然后便听见战场之上“咔嚓”、“咔嚓”的枪杆折断之声响彻云霄。伴随着此起彼伏枪杆折断声的还有许多人的痛苦哀嚎和坠马的声音。
看到身边士兵的骑枪纷纷折断,唐猛毫不惊讶,而是大声喊道:“弃枪,换马刀!”
骁骑卫使用的重骑枪怎么如此易折?却是因为这种重骑枪采用了硬度很高的木料制成,从制造之初就是作为一次性兵器来使用!
因为两骑相撞时冲击力巨大,所以重骑枪必须采用具有一定硬度且易折断的材料制作,以便在枪杆折断的瞬间吸收巨大的反作用力,保护使用骑枪的士兵不会受到内伤。当骑士手中水平向前伸出的骑枪撞上敌军折断之后,他们就会立即松手丢掉枪杆。然后换上悬挂在腰间的马刀继续杀敌。
用三千杆重骑枪换取三千条人命,这笔买卖绝对划算!
重骑营在出击的同时,夏侯兰指挥九千轻骑兵分成三路,其中一路护卫在重骑营的左侧。一路护卫在重骑营的右侧,而剩下一路则由他本人亲自率领,紧跟在重骑营的身后。
气焰嚣张的胡人,本以为在这种近身冲刺中他们占据着优势。结果被重骑营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战法彻底打懵了。
头戴全护面的头盔,上半身穿着钢甲,下半身隐藏在马铠之中的重骑兵。看上去就像与战马合为一体,他们根本不怕胡人射来的箭矢,只管平端骑枪将锋利的枪尖狠狠刺进迎面而来的敌人胸膛之中,然后迅速松手,再抽出寒光逼人的钢刀劈砍对手……
胡人想要绕到这片钢铁洪流的两翼进行缠绕作战,但骁骑卫的轻骑兵早就搭弓上弦等着他们,根本不给胡骑任何可乘之机。
激烈的骑战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因为面对钢铁包裹着的汉军骑兵时,就算从来都不惜生命的残忍胡人也感觉到了胆寒,他们在面对这样的对手时,箭射不穿、刀砍不破,而对方的马刀却又一刻不停地挥舞着收割人命,所以溃散和撤退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被重骑营杀破了胆的胡人开始疯狂逃命……
这一次,夏侯兰却没打算留手,他给九千轻骑兵下令:“一路追杀到底,直到抓到阎柔为止!”
重骑营渐渐停了下来,刚刚过去的这一段冲刺看似距离不远,却极为耗费骑士和战马的体力,他们现在需要返回营地进行休整和疗伤,同时肩负起防守营地的责任。
营地内亲眼目睹了这场大战的民夫们齐声向掉头返回的将士们高呼欢迎,同时也为远方已经奔行渐远的汉家儿郎们鼓劲和祝福。此战,骁骑卫所向披靡,让运送辎重的民夫看到了大汉铁骑的雄姿,让人们觉得很长志气,也和自豪。
阎柔被急于逃命的胡人裹挟着一路向东奔逃,他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不用怕!前方三十多里外还有六千休整的部队,只要赶到那边去,队伍就能稳定下来,就可以组织反击!
阎柔期待的六千兵马,便是夜里轮番前来袭扰汉军营地的三千鲜卑人和三千乌桓人,他们在白天随阎柔追击汉军,夜里又来回赶路七十里袭扰汉军,所以在阎柔率领主力出击时已经无力参战,只好留在临时营地之内进行休整。
胡人一路仓惶向东北方向逃亡,身后的汉军骑兵却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一改昨日慢慢吞吞的样子,将跑得稍慢一些的胡人尽数斩杀马下。
夏侯兰追击的尤其凶狠,他紧盯阎柔逃亡的方向,率领身边卫队死死咬着阎柔,看样子这次是要将阎柔誓杀马下。
胡人一路豕突狼奔,渐渐的显出了体力不支的情形。他们昨夜只是在小山丘后面胡乱地睡了一会,战马也是就地啃了一点青草,跟身后追击的汉军骑兵相比,后勤保障方面有着明显的差距。骁骑卫的士兵夜里呼呼大睡,战马有民夫专门照顾和喂料,此时再度出战,正是斗志旺盛,人马有力。
阎柔眼见身边骑兵撤退速度越来越慢,急忙大声鼓励众人:“大家不要慌乱,只要跑到东边那处营地附近,我们还有六千兵马可以前来支援!”
胡人被阎柔的言语所鼓舞,于是继续拼命朝着东面的小丘奔逃。
渐渐的,充当临时营地的小丘已经近在眼前,许多胡人大声呼喊着,希望小丘后面隐藏的兄弟赶紧出来阻拦汉军骑兵。
然而,直到他们精疲力竭地来到小丘后面,也没有看到一个援兵出现!
六千留守营地的部队怎么不见了?
他们被辗迟虎率领的三千乌桓营收编和打跑了!
六千人中有一半是鲜卑人,一半是乌桓人,辗迟虎悄悄摸过来时,这些家伙正在呼呼大睡。辗迟虎让手下士兵用乌桓语齐声高呼:“乌桓兄弟们不要慌,放下武器靠过来,今后你们就能和我们一样过上好日子!”
营地内的鲜卑人急忙冲出来跟辗迟虎率领的乌桓营拼杀,结果因为体力不支和指挥不当,被辗迟虎瞬间击溃,而那些乌桓人则被同族之人劝服,纷纷放下武器表示愿意投降。
辗迟虎一举端掉阎柔留在这里的临时营地之后,并不逗留,而是带着乌桓降兵和鲜卑降兵继续向东而行,打算将所过之处的部落全部调动起来,让阎柔逃回来之后连一根毛都看不见!
逃到临时营地的胡人发现留守的部队消失不见,集体崩溃,他们再也不听阎柔的号令,有的人向着北方逃命,有的人向着东面逃亡,还有跑不动的干脆滚在马下向身后紧追不舍的汉军乞降。
阎柔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数百名嫡系继续逃命。
夏侯兰立即命令部队分成三路,一路向北追击,一路向东追击,还有一路则顺路抓捕收押投降的俘虏。
阎柔带着数百人向着濡水方向疯狂逃亡,沿路之上却再也得不到任何补给和支持,那些所经过的大小部落皆已不见,仿佛在一日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渐渐的,阎柔身边骑兵的战马开始口吐白沫倒毙,阎柔胯下这匹万里挑一的宝马也露出体力不支的迹象。
阎柔命令失去战马的士兵断后,阻截追击的汉军,而他则继续向东逃亡。
后方数里之外,夏侯兰也已疲惫不堪,他让跑不动的士兵们停下来,相互集中起来等候后方的援军赶至,而他本人依然死死跟在阎柔的后方……
在经历整整一天一夜的疯狂逃亡之后,阎柔从白山最西面跑到了白山的东面,他似乎隐约听见了远处濡水河流淌的声音。
阎柔喘着气,干哑着嗓子对身边仅剩的数十名亲卫打气说道:“过了濡水河,就是辽西鲜卑的地盘,夏侯兰再厉害,也不敢此时进入,日后我们再回来跟他算账!”
“大人,河边……河边好像有大队兵马……”一名亲卫话未说完,便从马背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