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城内,原长史王烈的府邸昔日高朋满座,如今门可罗雀。公孙度既然已经翻脸,肯定不会再给王烈原来的待遇,不仅停止了向王烈府中的各种供给,还派兵将这里围了起来,防止王烈和他的家人逃走。
管宁原在襄平之外的山中隐居,这次却是受了池鱼之灾,被公孙度派兵从山中捉了回来,一并软禁在王烈的府中。
幸好两位名士性情相投,彼此做伴,就算是在被软禁的情况之下,依然不忘读书注疏,交流谈论,日子倒也过的苦中有乐,不是那么难熬。
前几日,城外度辽军动用了数百架投石车攻打城池,城内守军人心惶惶,公孙度害怕城池不保,便带着王烈和管宁一起登上南门城头,结果城外的投石车没过多久居然停止了射击。公孙度用王烈和管宁当肉盾的诡计得逞,于是又增派一队士兵将王烈和管宁看得更牢。
“彦方兄,以你所见,这襄平城何时会被攻陷?”管宁面带忧郁之色,有些担心地问道。
王烈不答反问:“难道幼安也觉得公孙度到了穷途末路?”
管宁苦笑摇头,说道:“彦方兄何曾见过只凭一两个文弱文士充当肉盾便可守住城池的事情?城外幽州大军虽然停止了石弹攻击,但显然没有放弃攻打襄平的迹象,说不得他们正是在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呢。”
王烈叹气,对前路有些悲观,他轻声对管宁说道:“身为士人,由来都是可杀而不可辱,若是公孙度下次还将王某推向阵前,说不得我便要慷慨赴死,不受此贼的要挟!”
“真若是到了这天,管某一定与彦方兄作伴。绝不苟活!”
两人正在愁苦之际,公孙度忽然派人来请他们前往侯府叙话,王烈和管宁推辞不得,只好坐上马车离开了府邸。
王烈和管宁来到辽东侯府时,意外地发现会客厅中只有公孙度等候着他们的到来,并无其他人。
公孙度起身向王烈和管宁行礼,然后一脸惭愧地对两人说道:“前日让两位先生冒着飞石陪某登城,实在是迫不得已。度辽军的投石车甚是厉害,发射的石弹落入城中之后多有殃及百姓,某不愿看到百姓遭受无妄之灾。只得出此下策。”
王烈和管宁对于公孙度这番假惺惺的赔礼道歉并不感冒,但也不想刺激公孙度,因此只是简单敷衍两句,却是不接公孙度的话头,表情木然地坐在席上。
公孙度对两位的态度也不生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听信公孙瓒那些挑唆的话,或许也就没有今日之祸。”
王烈人如其名。是个直性子,他见公孙度言语之中有了悔恨之意,于是提醒公孙度说道:“将军恕某直言,就算没有当初辽东出兵攻打蓟城那件事情。以将军自封平州牧和辽东侯的做法,蓟城刘氏父子就会放过你么?”
王烈这话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戳破了公孙度虚伪的面具。
公孙度一脸苦涩,辩解说道:“可是……。当时辽东的情形两位也是知道的,如果某手中没有专断之权,这辽东之地早就落入到鲜卑人和高句丽人之手……某当时自封平州牧、辽东侯。虽然有些不妥,可于大汉还是功大于过的吧?”
管宁为人方正,有些理解和同情公孙度,他说道:“正如将军所言,当初黄巾肆虐大汉八州时,将军能够保境安民,使得这辽东之地秩序井然,百姓安稳,确实是大功一件。将军又善用兵,屡屡挫败高句丽的进犯,使得大汉东北疆土不失,又是大功一件。只是如今朝廷早已崩坏,各地军阀相互攻击不断,蓟城刘氏父子此次出兵辽东又占了大义名分,将军若是顽抗到底,不仅要拉上许多无辜百姓一起,将军你的家人只怕也要受害呀!”
公孙度现在有些信心动摇,但觉得自己还有一搏之力,他之所以将王烈和管宁请过来,除了假惺惺地向两人道歉之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让王烈和管宁之中的一人出城去见鲜于银,从中斡旋调节,希望度辽军退出辽东,而他今后也会向刘虞父子服软,不敢再搞小动作,老老实实地替刘虞父子看好东北大门。
公孙度不好意思直接对两人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于是绕着弯子说道:“两位避祸辽东已有多年,对辽东可有几分感情?”
王烈和管宁同时点头,毫不否认。
“两位都是心怀百姓疾苦的名士,当不至于忍心看着百姓陷入刀兵之中吧?”
两人又是同时点头。
公孙度吞吞吐吐地又说:“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两位先生当中谁可否替我出城一趟,去见一见度辽军的统领鲜于银,就说某愿意交出平州牧和辽东侯的印信,今后继续安心替大汉镇守辽东之地,度辽军这次出兵的耗费某也愿意双倍赔付,还请度辽军莫要逼得某与他们决一死战!”
“此事自然是彦方前去合适。”管宁立即说道。
“不可,此事还需幼安前去。”王烈立即反驳。
王烈和管宁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谦让。两人心中明白,这次出城其实就是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算完成不了公孙度交给的任务,但也可以留在度辽军中。城外的度辽军见到他俩上城便能停止投石,若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前去,自然会受到优待。
公孙度见王烈和管宁相互推让,心中一阵得意,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两人当中有一个心性凉薄之人,那他是绝对不会放人出城的。如今两个人都把活命的机会让给对方,这样出城的那个反倒不好意思不回来。
“两位先生不必推让,不论成与不成,某都不会有任何责难,如今度辽军就在城南十里,还请速速出一人前去。”公孙度使劲推了一把。
最终,王烈出城去见鲜于银,管宁留在府中。王烈的家人都在城内,而王烈当初也曾见过鲜于银,而且还暗中向鲜于银提供过帮助,所以让他出城,自然是最合适。
城外的度辽军见到一位年近花甲、文士打扮的老者走出来时,不敢折辱怠慢,有人拦住王烈问话,王烈便如实告知自己的身份,声称要见度辽军的统领鲜于银。
不多时,鲜于银亲自出营,将王烈迎进了自己的大帐之内。
“当初一别,不知不觉已是六年过去,彦方先生还是这么矍铄!”鲜于银热情地说道。
“唉,不行咯,已是土掩脖子的老家伙了,说不定这把老骨头就得埋在辽东咯。”王烈感慨说道。
鲜于银一脸不解地问道:“公孙度那厮怎么会放彦方先生出城?”
王烈苦笑,直言说道:“唉,还不是被你亲自率领的这支虎狼之师吓到了,所以派我出城当说客来了。”
鲜于银撇着嘴骂道:“哼,这厮还真是不要脸!早他娘滴干什么去了?度辽军出兵之前,太傅大人和公子可是连着给公孙度写了三封书信,结果他连一封都没有回,分明就是仗着手中有点兵马,想要继续在辽东裂土称王!如今东西两路大军眼看要打进襄平了,这厮才想起来服软,就算我肯答应,一万多度辽军兄弟恐怕也不答应啊。”
“还请鲜于将军容老夫把话说完,至于答不答应公孙度的条件,全凭将军做主,老夫绝无二话。”
“彦方先生呀,这事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你先把公孙度开出的条件说说看,如果他真的有诚意,我就命令部队暂缓攻城,先派人向蓟城那边请示一下。”
王烈于是将公孙度提出的退兵条件说了一遍,鲜于银听了之后没有当场发飙,而是先让人将王烈领出中军帐安置,然后与军师李儒进行商议。
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儒冷笑说道:“公孙度这厮,打的好主意,他让王烈前来斡旋,不管成与不成,都能赢得襄平城内军民的理解和支持,这样一来就可以冲淡他龟缩在襄平城内不敢出战的负面影响。如果我们稍微犹豫或者派人回去请示,传信的人来回路途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等到一个月过去之后,辽东已经变得寒冷,更加的不利大军攻城!”
“那我们直接回绝公孙度和谈的提议?”
“不必如此,我们不妨来一个将计就计!”李儒把眉毛一拧,有生一计。
隔了一日,王烈安然返回襄平,带回了一个让公孙度高兴的消息。
鲜于银不能就公孙度提出的停战条件做出决定,但也无法一口回绝公孙度,于是决定立即派人返回蓟城请示刘虞父子。在此之前,为了不影响可能的和谈,度辽军准备暂时撤回安市,停止对襄平的攻击。
得到消息的公孙度立即给驻守侯城、辽阳和望平的部队下令,让三路部队火速赶至襄平与自己汇合,然后趁势追击准备回撤新昌的度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