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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不屑地瞥了方威一眼道:“就你那猴儿劲,还能跌坏了?爬再高跌下来也坏不了!”
正笑闹间,一个小子跑过来,对泥鳅道:“泥鳅少爷,不,是老爷了……”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泥鳅不好意思地骂道:“别扯那些。咋了?”
那小子这才急道:“少爷,前面吵起来了。快打起来了。你快去吧!”
众人大惊,好好的大喜日子,咋吵起来了?
泥鳅忙问道:“谁跟谁吵起来了?你可知道咋回事?”一边匆匆往外走。
那小子瞄了板栗一眼,结结巴巴道:“是……是张老爷子跟老外婆吵起来了。”
板栗一听,也不管众人了,撒腿就往前奔去。
黄瓜、黄豆也挤开众人,麻溜地往前窜,也就葫芦落后一步。
到了前院,只见周婆子正跟张大栓对骂,围观的人不住劝,地上一溜粪迹延伸,往水井那边去了,一股臭味弥漫。
“不要脸!老不正经!偷看女人上茅房……”
周婆子跳脚大骂,人拉也拉不住。
张大栓满脸涨红,瞪着一双眼睛怒喝道:“谁看你上茅房了?老得跟树皮一样,还当自个是美人哩?……”
周婆子气势汹汹地指着他鼻子道:“那你偷偷摸摸地跑到女茅厕外边干啥了?还把孙夫人给吓得掉粪坑里了,这可是大伙都瞧见的……”
女人吵架,嘴皮子总是利索些,周婆子根本不给张大栓辩解的机会,周围人又议论纷纷,说啥难听话的都有。
张大栓气得捋起袖子要上前揍她:“你个死婆娘,干啥要背地里说我孙女闲话?”
郑长河也过来帮忙,大喝道:“臭婆娘,死鸭子嘴咋不烂掉哩?……”
刘大胖子跟儿子刘三顺气得眼前发黑:这大喜的日子。生生就要被搅和了。
刘大胖子狂吼道:“不要吵了!”
刘三顺也忍气上前道:“娘,张叔,今儿是泥鳅的好日子,有啥事不能好好说?都不要吵了,咱去屋里慢慢说,成不?”
顿了一会。周婆子和张大栓同时出声。
周婆子道:“有啥好说的?他不要脸,跑到女茅厕偷看……”
张大栓道:“这死婆娘背地里嚼舌头,说的话比茅坑的大粪都臭……”
两人又吵了起来,刘大胖子和儿子干瞪眼。
这时候,板栗兄弟赶来。拽住张大栓问情由。
紧跟着,泥鳅也赶过来,往前一站。张臂大喝道:“别吵了!”
他紧绷着脸扫视张大栓和周婆子,神情肃穆。
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他如今是秀才了,到底身份不一样,庄稼人见了不由自主地敬畏。
泥鳅见他们收声,才道:“两位长辈都是刘家的亲戚,有啥话咱们进屋去说,好不好?”
板栗先出来,已经把周婆子的话听了个大概。便阻止道:“我看不必,还是当着大伙的面说开比较好。就算有啥误会,说开了就没了;有什么解不开的。大伙也能帮着评理。”
众人都点头,说这话很是。
来的大多是庄稼人,谁不想瞧热闹?
泥鳅无奈地看着板栗。暗自叹了口气。
他先对张大栓拱手道:“张叔,我外婆是女人,能不能给侄儿一个面子,让她先说?等她说完了,你再说。放心,侄儿一定不会偏袒。板栗葫芦他们都在哩。”
张大栓刚要发作,被板栗一捏手臂,代他答道:“我爷爷就让她先说。”
张大栓这才不吭声了,看向周婆子的目光却像要吃人。
泥鳅就让外婆先说原委。
周婆子见外孙这样,觉得到底是亲戚,胳膊肘还是往里拐的,于是抖擞精神,又把刚才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在她嘴里,张大栓成了见色起意的老不正经、偷窥狂,跑去女茅厕干龌龊事去了。幸而她们是两个人一块去的茅厕,所以张大栓才没能得逞,要是一个人,没准他就要干出丑事来。
张大栓听了这样的话,如何不怒?
老汉简直要发狂,就要冲过去打人。
板栗和葫芦却死死地拉住他,不让他动,还不让他插嘴,板栗凑在他耳边不住地劝。
黄瓜几个也拉住郑长河。
黄豆对爷爷一阵耳语,郑长河便安静下来,还劝张大栓:“大栓,咱先听她说完。”
泥鳅皱着眉头听外婆说完,又转向张大栓:“张叔,我外婆说的你都听见了?那张叔说说,咋跑去女茅厕……那个……”
张大栓怒嚷道:“哪个偷看了?”
周婆子立即喊道:“没偷看?你那眼睛跟……”
“嗷——”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刺得众人都捂耳朵,也打断了周婆子的话。
黄豆等大伙都不吱声了,才止住尖叫,对泥鳅道:“泥鳅哥哥,刚才她说话的时候,张爷爷可没插嘴。现在,张爷爷说话,你得保证她也不能插嘴。县衙问案,还要讲规矩哩,这么混吵算啥事?”
众人听他说完,均一脸呆滞地看着这小子,少年们更是满脸黑线,嘴角直抽。
泥鳅竭力装没事人一样,示意张大栓好好说,又转身盯着周婆子道:“外婆,有啥话,等张叔说完了你再说。”
周婆子恨恨地看着黄豆,闭嘴不言。
方威凑近黄豆:“我说黄豆兄弟,你好歹也读了这么些年书,咋就不注意点举止风度呢?让人不说话,也不用跟狼一样嚎吧?”
黄豆“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举止风度,那也要在有风度的人跟前用才成;在这婆子面前,就得用狼嚎!这叫因人而异。别死揪住那些规矩不知变通,那是读死书。回头你读成个酸秀才,方伯伯准要骂你。”
方威哑口无言。
板栗等兄弟使劲憋住笑,听张大栓说缘由。
原来,张大栓在席上吃到一半,要上茅房,他就直奔记忆中刘家的茅房去了,在西头屋角。
却不知刘家原先只有一个茅房,如今人多了,就又在东头添了一个,给男人用,原先那个就给女人用了。
张大栓也没细打量,闷头到了茅厕外,正要推门,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他便知道有人在用茅厕,便急忙转身准备走,却听见里面在说他孙女小葱,当即皱眉,竖起耳朵听起来。
泥鳅中了秀才,好些人家都想来结亲,媒人是一拨一拨地进出。
今天来了这么多恭贺的客人,自然也有那心思的,这孙夫人是下塘集一家富户的妻子,就跟周婆子搭上了,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
周婆子忙说这事她不能做主,答应帮她在亲家面前递话。
那孙夫人听了喜上眉梢,只当她能帮大忙,遂说了许多的奉承话,把泥鳅兄弟夸了又夸。
外孙有出息,周婆子也长脸,两人就热乎乎地聊上了,连上茅厕也结伴一块。
又因为说的私密话儿,连丫头也没叫跟,叽叽咕咕的,从前院说到后院,进了茅厕还没住嘴。
先还警惕,一个进去了,一个在外看着人。
后来说得兴起,外边站的人也进去了,一起蹲在茅坑边说话。周婆子也就罢了——乡下人,见惯了的——那孙夫人也不嫌臭,纯粹是被秀才女婿的美好向往冲昏了头。
周婆子被孙夫人吹捧得飘飘然,“哼”了一声道:“当离了他家闺女,我外孙就娶不上媳妇哩!真是瞎了眼,敢挑我泥鳅,现世现报落我眼里。”
孙夫人急忙问怎么回事。
周婆子想起刘家推了她孙女不说,还让泥鳅姑姑刘小妹去张家求亲,就止不住胸口疼——这是生生打脸哩!
这还不算,偏张家又不乐意了,竟是好说歹说,也不肯再应承这门亲,她越发气得肝疼——自己想求的,人家还不要!
怒气一生,她就顾不得了,就一五一十地把那件事对孙夫人说了,末了还道:“这下好了,瞧不上咱泥鳅,咱泥鳅争气的很,这不就中了秀才。也不瞧瞧自个孙女是什么东西,就张狂成这样!太张狂也不是好事,要不孙子咋叫人打了哩。一场官司闹得鸡飞狗跳,把半个村的人都扯进去了,害得老刘家也跟着倒霉……”
那孙夫人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哦”“唉”,表示感叹,又道:“那个济世堂的张姑娘,前些年不是说给什么侍郎家的少爷做妾吗,怎么又要嫁泥鳅少爷了?”
周婆子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道:“他家的破事谁能搞得清?又说李家的也求,又说方家的也求,一个闺女也不知要许几家……”
张大栓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一声暴喝:“死婆娘!老子撕烂你嘴!”
一脚就把茅厕的木门给踹开了。
周婆子小解,因而系好了裤子站在一旁等候。
那孙夫人大解,正蹲在茅坑边上用劲儿哩,被这一声大吼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倒,就掉进了茅坑,被半池子大粪给淹没了。
本来也不至于这么倒霉的,因为那粪坑上盖了木板,只留一个坑洞——这样显干净,心细些的农家人才会这么干。谁知那孙夫人跟杨贵妃一般,是个丰润的,那木板就承受不起,竟然断裂开来,于是,她就洗了把大粪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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