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水为何进益如此之快?
除了被仇恨激励外,还因为她的心思单纯。
无论是练习也好,还是对敌也好,她一旦沉入这杀伐的境界,便心无旁骛,如同她以往弹琴吹箫般,整个心神都高度凝聚,心里眼里就只剩下一桩事:那就是把手中的长剑刺进一切敌人的死穴。
从来没有人能把杀人演绎的如此完美:一击毙命,毫不拖泥带水!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她在劳累过度、又群敌环视的情形下,动作渐渐迟钝下来。
迷糊间,听见黎章大喊,想也不想地往左前方空隙处扑倒,背后长枪擦着头皮飞过。
钱明也迅速地冲上去,解决了剩下一名敌军,又割下耳朵。
黎章便亲自背起黎水,对钱明道:“你带十人断后。立即撤!”
就算回到靖军营区安全范围内,黎章心还在“咚咚”狂跳。她让钱明等人守在四周,自己则在隐蔽处为黎水上药并推拿醒神。
黎水身上中了好几刀,所幸都不致命:胳膊上的刀伤最深;肋下的枪伤被藤甲挡住,若是再深一点就危险了;大腿上也挨了一枪。
往后再不能这么冒险了!
黎章看着黎水不断冒冷汗的黄疤脸,心中痛苦,眼中酸涩:把师妹从一个不染尘烟的女子变成这个样子,她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黎水却强笑问道:“大哥,我刚才是不是很厉害?”
她终于能单独面对敌人了,再也不用大哥护着了,等她以后再多参加一些战斗,她会变得更加厉害。
黎章用力点头,夸道:“真的很厉害。阿水不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为国家尽了一份力量呢!”
黎水眼睛一亮:为国尽力?
这个以往跟她毫不相关的事,如今她也能担当了!
板栗哥哥要是回来了,会不会为她高兴?
第八营执行任务三天,杀敌数百,且己方伤亡极少。这让顾涧十分振奋,赐了一副上好的盔甲给黎章。听说他弟弟黎水受伤了。又赐了一副藤甲给他。
黎水养伤的日子里,黎章只能自己倒便溺了。
但是魏铁坚决不让,将这个任务接了过来。
黎章无法,她另想出了个主意:将自己和黎水来月事时换下的草木灰混在洗衣的脏水一块,冲入营寨中的下水沟,尽量不在马桶里留痕迹。而且,这样也不会让人怀疑,因为他们兄弟一直是用草木灰搓洗衣裳的。
于是,密切关注黎指挥使的张富在预定的日子里没有看见草木灰。
可他不但没有释疑。反而更加坚定有鬼,因为这几次来倒马桶的是魏铁!
三月春回大地,草长莺飞,眉山也换上了绿装。
皇天不负有心人,张富连续监视黎章几个月,终于在三月底的时候有了新发现:黎章在野外小解,解完却用泥土掩埋起来。
等她走后,他过去刨开那泥土。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污血和一团被血浸透的草木灰。
黎指挥使是女人!
这可是再无疑问了。
张富只觉得热血冲脑,急切地想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何风——他可不敢随意对旁人说。黎章如今在军中很有威名,连顾副将军都一反常态地赏识他。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四月一日,被老将军发落到眉城的何风正好回来了。
何风听了张富的话,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他严肃地看着张富说道:“张富,黎章好歹也救过你,不念恩情就罢了。怎能如此污蔑他?他如今是你上官,污蔑上官是什么结果你可知道?”
张富大吃一惊,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道:“属下长了几个脑袋,敢污蔑上官?若不是亲眼所见。就是借属下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说啊!”
何风就惊疑不定地在帐中来回踱步。
他当然希望张富说的是真的。但是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报复心切,没弄清情况就胡乱攀污黎章,那他可是要被连累的。
他虽然无能,却也知眼下西南形式微妙:不但外敌窥伺,军中也不像往常铁板一块。
谁让他二叔身体不好了呢!
他再一次对张富道:“若没有确实的证据,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张富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坚持道:“那属下今晚就领副将军亲自去那地方看看。至于证据,还真不好弄。我就算把那东西包来,他不认也没法子。可是,若这事是真的,他自己的身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何风听了连连点头。
当晚,张富领着何风去了校场边的树林深处,举着火把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地方。
地方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中间,若不是有私密,军汉们绝对不会在这地方大小解的——被枝条扫到屁股多难受啊,说不定还会被蛇咬一口。
“大人请看,这地方我做了记号,要不然还找不到。”
张富低声道。
何风激动不已,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张富的话。等他再刨出那泥中埋着的东西,他就更加确信了。
这还不算,张富还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也有这些物事。
张富见何风脸上兴奋的神情,知大事已成,忙问道:“大人,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包起来……”
何风摇头:“不必了!你就拿去了,他说是你自己解的,你要怎么说?”
张富愕然地长大嘴巴。
何风轻笑点头道:“不错,你为了证明自己,肯定会脱了衣裳给人看。那么,咱们为何要费那个精神呢?直接让他脱衣验证不就完了!”
张富忐忑不安地问道:“那他要是不肯呢?”
谁肯因为一句指证,就把衣裳扒了让人验证自己的身体?
何风却冷笑道:“你亲眼所见,就是最大的人证;这个地方,就是物证。把这些东西取出去反倒不好,最好让顾涧亲自来看。人证物证俱全。本官也不要他全脱,如今天气渐暖,脱上衣总不为过吧?本官亲自陪他脱,谅他也无话可说。”
张富忙赞道:“大人这主意妙。其实,关键处不在证据,所谓真的假不了。明明就是女子,任她如何狡辩,也难以遮掩。说不定,她才是奸细。不然,也是替父从军的花木兰不成?天下哪来那么多花木兰?”
何风咬牙道:“我管她是不是花木兰!这次犯在本官手里,本官要名正言顺地将她斩首示众。”
一定要好好地出了这口心头恶气!
第二天,何风派人请顾涧去何霆的中军大帐,还找来了众位副将军,对他们说。黎章指挥使犯了死罪,让顾涧即刻唤他前来审问。
顾涧脸一沉,严词拒绝:“何指挥使说笑了。就算是衙门里审案,原告也要先提出陈诉理由,官府才能传唤被告。岂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无缘无故地将人拘来?”
何风不悦道:“顾大人,属下知道你赏识黎章,但也不能这样护着他吧?属下并未说拘他来。只是说唤他前来,然后当面提出陈诉理由。由老将军和各位将军作证。这也是谨慎的意思,防止他闻风逃走。”
众人都点头,觉得他说的有理。
顾涧忽然替黎章感到悲哀起来:惹上小人,那就是甩不掉的麻烦。可怜他出生入死地为国杀敌,却要遭到别人诬陷。
他站起身,神情肃穆地说道:“黎章。数次战斗,累建战功,军中无数人可以证明。就凭这个,不管何指挥使要指证他犯下何等大罪,都必须先跟老将军和本副将军阐明事实。难道。老将军和本副将也不被你信任?还是在座的众位将军让你不放心?”
何风大惊,急忙摇手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顾涧不待他说完,离座向何霆抱拳道:“属下恳请老将军:西南形式紧迫,此事万不可大意,一定要慎重处置。不然,会寒了军心啊!试问:如此对待黎章,将来还有谁肯奋勇杀敌?”
何霆本还没把这事当回事:不管什么事,等黎章来了,双方一对证不就明白了!
待听了顾涧的话,立即气血上涌,对何风大喝道:“孽障!有屁快放!”
顾涧,这是在指责他打击报复黎章?
指责何风冒领军功,黎章不计前嫌,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设计陷害有功将士?
该死的孽障,躲了几个月,一回来就生事,让人翻出老账戳他心肺!
他已经老得镇不住这帮手下了吗?
何风被二叔吓得一激灵,从凳子上滑溜下来,跪爬到大帐中央,哆嗦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何霆气得拍案大骂。
一位副将军笑劝道:“老将军千万不要生气,让指挥使慢慢说来。”
于是,在十几位将军环视下,何风竹筒倒豆子般陈述了指控黎章的理由。
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顾涧忍无可忍,霍然起身道:“荒谬之极!”
其他将军也如是想,连何霆也这样想。
何风急忙招来在外等候的张富,将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各位将军若是不信,只需前去树林查看便知。其实也不用那么费事,只要将黎章唤来,命他脱去上衣……”
顾涧大怒:“大胆张富,汝可知污蔑上官是何下场?”
张富已经再无退路,决然道:“属下知道。属下发现此事,也是踌躇好久,不敢声张。但又恐那黎章来历不明,一旦做出不利我军的事来,那时后悔就晚了。黄连不就是奸细吗!”(未完待续。)